第 5 章
宿南和宿北皆跪在地上,單手扶膝,垂下腦袋,臉上燒紅。
宿北年長一些,思慮起來也較為周全,他把今日宋微的馴馬司中的表現簡要描述一番,抱拳道:「主子,宋微不簡單。她在察覺到我和宿南的盯梢后,不僅沒有打草驚蛇,還能以最快速度甩開我們。」
宿北頓了頓,還是將心裡的疑慮說出來:「按理說,錦衣衛想出皇宮,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她到底是怎麼出去的?」
宿南聽宿北一說,才恍然意識到這點,他瞪大了眼睛,道:「肯定是太子幫她!上回主子都說了錦衣衛不收女子,結果太子安排一出『驚馬』之戲,給宋微邀功,才將她安排進錦衣衛的!」
時逍負手利於窗前,看著窗外枝椏上的皚皚白雪,一張臉比窗外的雪還要冷,他說:「且不說到底有沒有人幫她,單就太子而言,他的手還伸不到錦衣衛來。」
宿南:「啊?」
宿北懂了時逍的意思,給宿南解釋:「主子的意思是,咱們倆今日才盯著宋微的,她在馴馬司呆了一天沒出門,根本不可能在咱們眼皮子底下給太子通風報信。所以,不是太子在幫她。而且,皇宮那麼大,經年失修的狗洞何其多,如果宋微是從宮女住宿地方的狗洞逃跑,我們沒追上也是必然。」
宿南年紀小,嘴上沒把門,心裡有什麼話直接就說出來了,他道:「可……宋微她才剛來鄴都,剛到皇宮,她怎麼會知道哪兒有狗洞?而且,今早大內高手還在尋她,她能從大內高手手中逃走,定然是對鄴都某處地形很了解……這不合理啊。」
時逍疑惑的也正是這點。
雲昆宋家太遠了,就算派人去查,來回也得個把月。而且,在具體能查出端倪之前,他們對宋微的了解,當真如她的名字一樣——微乎其微。
宋微帶了一張乖順怯懦的假面,頂著那張跟宋九如出一轍的臉,重入錦衣衛。私下裡卻一點也不安分消停。
時逍甚至懷疑,就算當時太子不設計,宋微也有法子進錦衣衛。
她這樣的手腕和敏銳度,簡直就是另一個宋九。
時逍三番兩次的試探,也是想確定面前人是不是易了容,故意偽裝成宋九的模樣,用了宋九表妹的身份前來鄴都。但這個猜測並不成立,因為,宋微那張臉是真的。
——天底下居然真有長相一模一樣的表兄妹。
月影朦朧,呼嘯的夜風吹落一地梅花,暖閣內早已沒了時逍身影,而宿北和宿南今日跟蹤不利,依然跪在原地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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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宋微又不可能日日都從宮女那邊回去,宿北和宿南遲早會發現她的住處。那天她故意甩開宿北和宿南,純碎是因為師父還沒來得及隱藏,要是被跟一路,那就暴/露了。
又過了三日,宋微趁著休沐的檔,去人牙坊買了一個婆子打掃庭院,照顧自己的衣食起居。
宋微看著換上粗布裙子的師父,萬年不變的表情差點寸寸皸裂。
「害師父這樣打扮,徒兒歉疚萬分。」一手拿錢一手換人後,宋微微垂腦袋,對面前比她矮了半個頭的師父說,「都是徒兒無能。」
她聲音悶悶的,整個人情緒也不怎麼高漲。
「這縮骨功是我從小就練得,與你有什麼干係?」
宋微的眼睫很濃密,不算翹,像小扇子一樣從眼瞼延伸出來,在眼底打下一道陰影。
「如果徒兒厲害,師父現在該頤養天年了。」而不是跟她四處奔波。
「小小年紀還知道頤養天年,」陳聞之笑說,「師父在院子里住著,頓頓都能吃飽,也算頤養天年了。」
事已至此,宋微知道再說什麼都是徒勞。她直起腦袋,高挺的鼻樑將直直照下來的陽光分隔開,整個人透著一種遺世獨立的清雋。
宿北遠遠看著這一幕,將老婦人的局促和宋微的淡漠都看在眼裡,並未察覺有什麼不對。
一路上宋微果然沒跟老婦人再有任何交流,而宿南也從人牙坊拿到了老婦人的所有身份信息:「就是一普通流民,宋微一個姑娘家家,找個人照顧自己也算正常。」
宿北又將宿南拿回來的紙張看了一遍,才對他點頭,說:「主子說宋微沒有表面那麼簡單,咱們謹慎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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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北和宿南不敢跟的太緊,宋微對跟蹤很是敏感,如果這次再被她發現並甩開,回去定然又得挨罰。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倆也不知道宋微現在到底發現了自己沒有。只能悄悄跟著,主子那裡總得交差的。
宋微和陳聞之一前一後的走在交錯複雜的巷子里,這裡都是土路,因為天氣寒冷全被凍著了,兩邊的下水溝里結了冰,聞起來總算沒有夏天那麼臭。
宋微有武功底子傍身,腳步很穩,她身後的老婦就沒那麼穩了,有時候走著走著還趔趄一下,看得宿北和宿南都想衝過去伸手扶一把。
宋微皺了皺眉,到底放慢了腳步,低頭跟老婦說了幾句。
在宿北和宿南看起來,一定是責備的話。
但其實宋微頗為無奈:「師父——」
天知道她聽到陳聞之差點滑倒,心都慌了一下。
陳聞之笑了笑:「後面有倆跟蹤的小子,裝一下樣子。」
宋微眉頭還沒疏散,她說:「是燕王的人,改天把他們趕走。」
兩人繼續往前走,臨近回家時,宋微腳步突然頓住,在老婦人撞到她之前,她伸手拽住,說:「站著別動。」
隨後自己悄聲走過十步,沒用鑰匙,上前一把把門推開。
院內闃靜無聲,一個身穿雜役衣服的男人站在中間,背對著她。
見她開門,也沒有絲毫驚慌,道:「太子口諭,明夜子時,鄴都成外三里,雲髻山下。」
說完,他轉過身,露出一張再平凡不過的面容。只不過那雙眼睛卻像淬了毒一樣,讓人不寒而慄。
他舉步就要往外走,跟宋微擦肩而過時,宋微突然開口:「可有信物?」
「什麼?」那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我承了太子的恩情,報答他是應該。但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旁人故意傳假信的?」宋微說話時有些氣短,把害怕又不得不鼓起勇氣說話演了個十成十。
「真不愧是宋指揮使的表妹,果然心細。」那人從袖口掏出一枚玉玦,宋微曾在太子身上見過同樣的。
她頷首,「明日我準時到。」
那人走到門口,看著垂頭靠牆而站的陳聞之,眯了眯眼睛,抬手就要砍上去。這下死不了人,但會把人打暈。
宋微再次開口:「我剛從人牙坊買回來的,有燕王兩個人跟蹤,你現在除了她,燕王的人不就知道你來過了?」
「燕王的人?」那人驚詫。
「諾,就在巷子口,你不信可以去看看。」宋微抬了抬下巴。
那人伸手抹了一下臉,從另一個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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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老婦人身份的文書同時被不少人過目了一遍,但都未從中看出絲毫端倪。
宋微這會兒才有種自己真的在走鋼絲的感覺——她跪在皇帝面前時不怕,深夜跟燕王對峙時不怕,甚至夜探嘉玉老家,被三個大內高手圍追堵截時也不怕。但她怕師父受到傷害。
即便她知道師父身上有功夫。
可師父一把年紀了,又用著縮骨功,身上的功夫能發揮出來五成就算不錯,當真擋不住這鄴都的明槍暗箭。
偏生老頭子進屋后就給她擺手:「沒事哦,微兒。」
宋微閉了閉眼眸,屋檐遮住了光,她整個人隱沒在黑暗中,屋子裡再沒有聲音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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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中所千戶帶著相熟的幾個錦衣衛去喝酒,於丁正在此列。他年紀小,為人豪爽,很受上峰賞識。
恰好,洗完馬的宋微從皇宮出來,他一身石青色衣袍,束著巴掌寬的同色腰封,沒帶帽子,頭髮隨便在腦袋上挽了個髮髻,將那張與宋九一樣的臉完整顯露出來。
但與宋九穿這一身時的冷厲截然不同,宋微眉眼中的艷色完全壓住了這一身黑,遠看時真不知她和那紅梅相比,到底誰更冷艷。
千戶見到后,步子一頓,點了點於丁的肩膀。
於丁昂起頭,眉眼耷拉下來,小聲說:「大人,這樣不好吧,她一個姑娘家,跟咱們吃酒……」
「到底是前指揮使的表妹,她來了這麼多日子,我也未曾照拂,吃了酒,大家就熟悉了。」
於丁沒法,只能招呼著宋微:「宋微姑娘,晚上可有事,咱們一起吃酒去?」
宋微聽到聲音,轉過身來,又看到於丁身邊的千戶,立馬小跑幾步,抱拳道:「千戶大人。」
「不值檔就不用講這些虛禮,走,喝酒去。」
宋微有推辭的意思,但礙於千戶的面子,到底是沒說出來。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次抱拳:「謝大人賞識。」
酒過三巡后,其他幾個因為宋微這張臉而有些害怕的錦衣衛終於放開了些,一個個子高的錦衣衛喝了一碗酒:「宋微姑娘原來是這樣的脾性,虧我認識你這麼久,都不敢跟你說話。看到九、前指揮使這張臉我就發怵。」
「誰又不是呢,宋微姑娘,今兒我敬你一杯,日後咱們就是兄弟!有求必應!」
這一群錦衣衛也還算照顧宋微,沒讓她也一起用酒碗喝酒,而是換了喝茶的杯子。
不過,這杯子也不怎麼小,兩杯下來抵一碗。
宋微一晚上被灌了不下十杯,加之沒吃晚飯,胃裡燒疼。她面色潮紅,醉意熏熏的撐在桌案上,單手托腮,笑盈盈看著大家繼續喝。
沒人發現,宋微眼底遮掩的很好的嘲諷意味——這個燕王,為了讓她不得空赴太子之約,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於丁坐在她對面,看著這個笑容,當下不敢再喝,他說:「宋微姑娘不能喝了,她這明顯醉了,咱們都是大老爺們兒,一會兒誰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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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待精修。
我們期末好多論文和實驗qaq哭泣,忙完我一定一定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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