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愁原是為哪般
一朵剛剛綻放的花兒,正是意氣風發,突被掐下枝頭養在瓶中。花兒自然不會即刻就死去,甚至會用盡最後的力氣更加嬌艷。但難免漸漸蕭索,慢慢的也就萎頓了。
苑碧正是這樣。
昔日活潑開朗的性子,自那這連番的變故,竟彷彿一夜之間脫去了少年的稚氣。
原本凈白紅潤的臉龐,也再不復昔,日漸蒼白。圓潤的下巴,像被強行削去了一部分,變成了尖尖的下頜。眸子依舊黑白分明,卻蓄進去太多憂思。
也不是說苑碧不好看了,相反,就像逐漸琢磨透亮的美玉,苑碧益發顯現出她驚人的美,這種美,不再是屬於十幾歲的少女。而透出一股子清澈的嫵媚來。
苑碧原比雲低美上幾分,這日漸長開來,更是於雲低無甚相似之處了。雲低細看了幾日,卻並不歡喜。
不是嫉妒苑碧的美貌。苑碧的美,讓她自心底多了一份驕傲。
可她不喜歡這樣的苑碧,這樣不快樂的苑碧。她不喜歡。
除卻與雲低偶爾的交談,她極少開口說話,常常整日的發獃。想些什麼,連雲低也不得知。
雲低不曾想到,定下這門親,竟對苑碧打擊至斯。把原本一個活潑的流動的小溪一樣的苑碧,變成了一潭池子里的死水。
本是一年只發作兩三次的心疾,發作的漸漸頻繁。好似她嬌媚的容顏,在吸食她的健康。愈是身體不堪,她愈是美得驚心動魄。謝郎君頻頻請醫延葯,也總不見好轉,只說是先天所得的心疾,需慢慢調養。謝郎君也就不太放在心上。
只有雲低知道,苑碧的心疾,是病在了心上,若不解開心結,藥石於她皆無效。
可是苑碧的心疾,雲低解不了,甚至謝郎君也解不了。無緣無故的退了琅琊王氏的親事,這種事情整個晉朝怕是無人敢做。雲低再不曉事故,也是明白的。
她只是不明白,那王良雖然與苑碧小有齟齬,說到底也只是少年意氣,算不得大仇恨。苑碧何至於就憂慮至此?
直到有一回,雲低無意見著了苑碧書案上的一篇手抄詩貼。苑碧自幼臨王逸少的隸書,與一般閨閣女子的秀美書法很不相同,雲低一眼就看出這是苑碧手筆。
風雨凄凄,雞鳴喈喈。
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
既見君子,雲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這才是苑碧日日憂思的心結啊,苑碧有心上人。因此不論對方是不是小有齟齬的王良,她都不會快活。因為那不是她心上的人。
她凄凄瀟瀟的心內,有一個滿心期待,卻不得見的人。使她憂思至斯。這滿紙的凄涼,簡直要溢出來,狠狠的砸在雲低的心上。苑碧心中的苦,竟這麼多。
而她,竟不知道誰是苑碧心上的君子,更不知如何才能使苑碧見到這君子,不知道如何能解了這惱人的親事,也不知道如何能使苑碧快樂。
雲低握緊拳頭,尖利的指甲陷進柔嫩的手掌里,苑碧,是這世上最疼愛她,也是她最疼愛的苑碧。
毫無辦法的無力感,像一隻大手,狠狠的抓住雲低胸膛里跳動的那顆心。
雲低閉上眼眸,任由這種感覺,麻痹了心神,麻木了頭腦。
苑碧,我很笨吧,除了陪著你痛,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