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途
為避過來往的車馬,三人站在街邊上,白玢方與茶葉店夥計打聽完胡家巷的入口,轉眼就發現只剩自己一人站在店門外,陳文鶯與洛元秋不知何時去了一家食肆,正與老闆說著什麼。
那食肆門口放著一口大鍋,濃湯沸騰不斷,飄出些許白氣,聞起來味道十分誘人。
陳文鶯與洛元秋都沒見過也沒吃過,好奇地看著那口鍋,猜測鍋里到底是什麼。
老闆正在揉面,見她二人站的有些久,便問道:「兩位要吃些什麼?」
陳文鶯不知道這叫什麼名字,為了不落臉面,輕咳了聲道:「來兩份吧。」
她說完忽地察覺到身後有人,一回頭就看見白玢面無表情地站在她們身後。
陳文鶯不悅:「你幹什麼,來了也不說話。」
白玢道:「我看看得站多久,你們才能發現我在後頭跟著。」
洛元秋捏著銅板,問道:「要不然再點一份,白玢吃嗎?」
陳文鶯冷冷道:「別給他買,他想吃自己付銀子。」
洛元秋面露歉意,數了銅板付老闆。白玢眼尖,瞧見那剛好是兩分吃食的錢。
白玢:「……」
老闆麻利地擀麵,而後攤平放油里煎。待麵餅煎炸至兩面金黃時,他從那口鍋中拎出一大塊肉來,取刀割下兩塊,回台上剁碎了,仔細碼在煎餅上,而後迅速一卷,用棕葉包了遞給兩人。
「這街上小吃倒是有許多。」白玢慢條斯理說道:「我剛剛是想問你們,要不要去買些別的嘗嘗?」
一刻鐘后,三人走在巷子里,白玢手上拎滿了吃的,無奈道:「當街吃食,實在是有些不雅。」
陳文鶯嘴裡嚼著東西,含糊道:「沒人能認出你我,且安心吧,白大公子。」
洛元秋左手握著根糖葫蘆,右手拿著炒板栗,吃的不亦樂乎,還能抽出功夫來看看周圍。
她道:「這巷子真長,應該住了許多人,如果要挨家挨戶的找,似乎得花些時日。」
白玢沉思,片刻后道:「若是挨家挨戶去找,恐怕會打草驚蛇。那丹術士在暗,我們在明,他要是想跑,還是很容易的。」
洛元秋點點頭,吃完最後一個山楂球,她從袖中摸出一張藍色符紙,低聲念了幾句,從符紙上落下一道水流,她問陳文鶯:「洗手么?」
陳文鶯驚奇地看著這道水,將手靠過去洗凈,問道:「這水是從哪裡來的?」
洛元秋收回符紙,答道:「自然從我家的水缸里來的,若是我不打水,水缸里的水不夠,可能就沒辦法召出來了。」
她見兩人一臉驚訝,便解釋道:「符術雖是玄妙,但也只能變出已存之物。」
陳文鶯嘖嘖道:「不錯不錯,這符術還挺好用的,能吹風燒火洗手,帶在身上也方便。」
說話間巷子已經走到底,拐角連通處又是一條新的巷子。洛元秋走了進去,卻見巷口旁又出分出三個岔路口,通向不同的巷路。
三人走了大半天,在巷子中繞來轉去,險些迷了路。此處巷與巷之間相交相連,出口入口都生的一模一樣,如同迷宮一般。怪不得那茶館夥計說起胡家巷來,也是一言難盡的模樣。
好不容易回到街上,白玢將兩人領到一家茶樓,在二樓尋了個座,又叫了茶來,暫時歇口氣。
這茶樓與早上的茶館相比,顯然是兩個不同檔次的地方。洛元秋注意到來往的多是些文士打扮的人,一副清高風雅的派頭,帶著小廝家僕落座雅間,飲茶交談時,說的都是洛元秋聽不大懂的之乎者也。
看見幾個書生裝扮的人上了三樓,洛元秋腦中靈光一現,示意兩人看過來,低聲道:「那葯不是賣給書生的嗎,我們去問他們,豈不是更快一些?」
陳文鶯哎呀一聲,也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啊,從他們那裡打探不就行了嗎?怎麼就忘了呢,還在那巷子中打轉半天,走的我腿酸。」
「不過我們二人應該是不行的,那些書生未必理會。」洛元秋揭開茶蓋,聞著好香,喝了一口卻是微苦泛甜,這滋味令她頭皮發麻,連舌頭都略有些打卷,道:「就……就……」
陳文鶯順口接上:「就讓白玢去?」
洛元秋忙點頭。
陳文鶯看洛元秋的表情十分有趣,也跟著喝了口茶,差點全噴了,怒道:「這是什麼茶,白玢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白玢甩開扇子,叫苦不迭道:「這也能怪我?那夥計說是清茶,我怎麼知道是什麼東西。」
洛元秋捋直了舌頭,心有餘悸地將茶盞推的遠了些,陳文鶯喚來夥計,又換了一壺花茶,二人這才覺得好過了許多。
花茶中加了點冰糖,喝起來有些甜,洛元秋說道:「他們就在樓上,白玢你去試試看?」
連陳文鶯也是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白玢略一思索,答道:「今天不急,身上有掣令的腰牌,也不知是何種面目。若要去打探消息,需得換身衣裳,這才好行事。」
他慢條斯理地道:「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陳文鶯眯了眯眼,問:「什麼要求?」
白玢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道:「既然是要我裝模作樣,扮作書生,也該給我配個小廝書童之類的吧?」
陳文鶯哼了聲,道:「就知道你沒好話。說罷,你是覺得我像書童還是像小廝?」
洛元秋看了看她,陳文鶯比白玢矮了些許,不論是做書童還是小廝都不大相像。
白玢合扇,彬彬有禮地答道:「我覺得你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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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細雪迎風,直往人脖子里鑽,冷的人打哆嗦。洛元秋特地早起等在水井邊,沒一會劉大姐家門開了條縫,跑出個小男孩,手裡拎了個新做的小木桶,與他身形倒是十分相襯。
他見洛元秋站在水井邊,磨蹭了一會才過來,問道:「你在打水嗎?」
洛元秋等了他多時,從袖中拿出一包東西解開,露出幾枚溜圓的彈丸。
那男孩登時睜大了眼,想去拿但又不敢。洛元秋蹲下與他平時,說道:「上次拿了你的彈丸,這次還你新的。」
這彈丸是用木屑與陶泥相合製成的,若是無意打著人也沒多疼,還是陳文鶯告訴她在哪裡買的。
「給我的?」他左看右看,好像怕老娘突然殺出來,將他拎起來狠揍一頓。
但到底沒能抵制住誘惑,男孩伸手接過那袋彈丸,小聲說了句謝謝。
洛元秋笑眯眯摸了摸他頭上的西瓜蓋,覺得十分有趣,說道:「上次你那個是在哪裡撿的,能不能帶我去看看?我與你娘說了,她也已經答應了。」
男孩卻向後退了一步,說道:「我不去那兒。」
「為什麼?」
他眼中浮現出一絲驚懼,飛快地看了眼院門,靠近洛元秋的耳邊悄聲說:「因為,他們說,那裡有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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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
陳文鶯吃了一驚,隨即壓低聲音:「你去看過沒,真的有死人?」
洛元秋道:「去了,其實就是河邊的一處荒草地,但是沒見著什麼死人。」
「許是小孩子看錯了眼,把人家不要的破爛衣服認成了人?」
「說不定是這樣。」洛元秋取出那枚丹藥放在桌上,說:「不過也沒看到新挖的坑,那孩子說是在一個坑裡撿到這丹藥的。」
正說著,樓上傳來笑聲,她問:「白玢怎麼樣了,打探到什麼消息了沒?」
陳文鶯一身丫鬟打扮,還梳了個雙平髻,不耐煩道:「誰知道呢,都裝讀書的裝上癮了。」
自前日三人商量好以後,便打算分頭行動。洛元秋回去與鄰居們打聽些消息,白玢與陳文鶯則扮作上京赴考的少爺與丫鬟,混入在茶樓里閑聊的書生里。
不得不說,如白玢這等穿著打扮富貴、出手大且喜好結交的公子哥,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就和那群書生們打成一片,第二天再來,就已開始稱兄道弟了。
「沒意思,天天呆在這裡,也不知做什麼。」
夥計過來續茶,陳文鶯又要了幾碟小吃,恨恨道:「帳都算白少爺頭上,咱們敞開了吃,吃窮他得了!」
洛元秋仍在想事,沒聽清她在說什麼。等到傍晚樓上書生都散了,白玢這才過來,結賬時險些崩潰。
「十盤點心!陳文鶯你是豬嗎,吃這麼多怎麼沒撐死你?」
陳文鶯才懶得理會他,坐著玩頭髮。白玢黑著臉去將賬結了,深吸了口氣說道:「今晚要巡夜,你記得回去換身不打眼的衣裳,將腰牌戴上。」
洛元秋收起桌上的丹藥,用布包好放入袖裡,問道:「巡夜?」
「自初五開始,每隔三日一巡,是太史局的慣例。」白玢答道。
洛元秋想了想,取出兩道符紙,分與他們二人:「放在身上,這樣哪怕我們走散了,也能憑著符咒感應到彼此在什麼方向。」
二人依言收了符紙,陳文鶯問:「晚上在何處碰頭?」
白玢道:「就在胡家巷罷。這幾日來的勤,想必都熟悉路了,也不怕找不著。」
三人約好地方后,散了各自回家,準備晚上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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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未至,離宵禁尚有一刻鐘。洛元秋在胡家巷邊上等了會,就看見陳文鶯與白玢騎馬而來,兩人都換上了深色的武服,翻身下馬的動作份外利落。
洛元秋不禁問:「還能騎馬巡夜嗎?」
「不能。」陳文鶯牽著馬道:「等會帶到前面車行門前去,那邊地方大,也可以拴著。」
不一會有鼓聲傳來,依次遞下,宵禁開始了。
小雪紛紛揚揚從天而降,落在屋瓦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四周湧來白茫茫的霧氣,三人將馬拴在車行外,向南走了半個時辰,到處都是安安靜靜的,途中連打更的都不曾碰見。
陳文鶯呼了口氣,道:「白天不得安生,晚上還要來巡夜,太史局居然只給三兩銀子,也真是夠意思。」
白玢忍不住教訓道:「既然知道銀子難賺,就別點那麼多點心,都抵得過你三個月的俸祿了。」
洛元秋一聽,想起陳文鶯今天在茶樓所點的那幾碟點心,驚訝道:「那點心這麼貴嗎?」
陳文鶯被她看的略有些心虛,偏過臉去道:「咳咳……我覺得還好。」
洛元秋嘆了口氣,真心實意地道:「那下次我們去,還是就點壺茶罷。」
陳文鶯無奈點頭,雖然洛元秋不曾說什麼,但看著她仍舊穿著一身舊棉袍,陳文鶯沒來由的有些後悔,只得連連保證。
忽地洛元秋停了下來,看著前方濃濃的霧氣,輕聲說道:「別去,前面有人。」
陳文鶯也停下腳步,說道:「是打更的?還是與我們一樣,都是來巡夜的?」
「不,應該都不是。」
洛元秋揮了揮手,霧氣散去些許,顯出一個低矮的人影。
她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道:「是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