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死長蟲

放學了,小寧和幾個小孩在外面玩。看別人玩,自己稍微參與下,還是挺高興的。班主任和校長那些惡事也總算遠了點。

人只要活著,就總還有他的快樂。

在姥姥家門口不遠處有個池塘。池塘里有黑綠的水,不時漂著死雞和脹大好幾倍的死老鼠。這次三羔他們在興高采烈地砸著什麼。小寧走近一看,原來他們在扔磚頭和土塊砸一條死蛇,一條不大的紅黑花蛇。小寧特別怕蛇,躲在後面。三羔他們膽大,不停地砸,要把蛇衝到岸邊。小寧嚇得要命。三羔故意嚇她:

等會把長蟲給你系脖子上當圍巾!

小寧覺得脖子一涼,渾身打個寒顫,好像真的有一條蛇在她脖子里爬。

別忘了,小寧唯一敢打和罵的人就是三羔。

她衝上去,照三羔的屁股就是一腳,一邊叫道:你、你敢!看我不打死!你敢,我我就打死你!打死你!越說越流利,居然忘了結巴。

三羔一邊跳著躲開她的腳,一邊繼續砸蛇,一邊笑著叫道:

就放你脖子里!啷里個啷,就放小結巴的脖子里,啷里個啷,小結巴晚上睡覺覺,死長蟲鑽到□□里,嚇得小結巴直放屁……

小寧更生氣,一邊罵打死你,一邊踢他。

這時,她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生氣的大人的聲音:

看你能的,你打死誰!

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舅舅。

舅舅並不壞,小寧長大后也這樣認為,就是有時候脾氣壞,說話難聽,特別是被妗子罵了之後。還有妗子太壞了,他一見妗子就變了個人。今天不知為什麼舅舅生那麼大氣。

舅舅氣得瞪著小寧說,你整天說打死這個打死那個,你以為你是誰?看你結巴樣兒,話都說不一句整的,還打死這個打死那個!再能送你回老家去!

小寧嚇得臉發白,她連話都不會說,偶爾說出來一次,還被罵。妗子小姨姥姥外爺爺整天說打死這個打那個,全莊上的人都每天說幾百遍,舅舅怎麼不說?

小寧眼淚流下來,她心中憤憤地,但心中又是恐懼。她只能低下頭什麼都不說。她轉頭看到了妗子。似乎明白了點什麼。舅舅是在幫他媳婦。妗子莫名其妙對三羔非常好,誰一說三羔她就急。舅這是拿幫三羔討好妗子來了。小寧更不敢說話了,只是哭。舅這樣罵她,讓她真的很委屈。

千冢說,人家討好自己媳婦,你又什麼辦法?舅舅也很難的,一個大男人,面對強橫的媳婦軟弱點不也正常的嗎?或者還有一點,小寧沒想清楚,如果是妗子罵她,那可是另一回事了,妗子可惡毒十倍,小寧可夠受的。舅舅突然提前竄出,說不定是為了救小寧呢?這樣反而避免了對小寧更大的傷害。舅舅是不是實際上是在暗示她:快走,母老虎出沒!

這時姥姥出來了,說:小亮,你嚇唬她幹啥,她回去怎麼活?不就是和三羔打著玩,小孩子玩關你啥事!又對小寧說,大妮,咱就甭和他們玩了,有啥好,就知道玩死雞死長蟲,,沒成色!跟我回家!

舅嘴動了動,沒說話。回頭看了看妗子,回屋了。

妗子一臉不屑地哼了一聲。

姥姥拉著她的手,往家走。姥姥的手好粗糙,一到冬天更恐怖,東一道西一道全是血口子,那樣姥姥還是洗衣服洗紅薯做飯幹活。夏天雖然好點,但冬天那些傷口全變成一道道黑黑的鋸齒般的疤。那時候醫用膠布是稀罕的東西,他們用不起,何況貼上一粘水就掉了,用了也白用。小寧每次看到姥姥的手就感覺疼。姥姥卻總說,慣了,沒啥,疼就疼點,又要不了命。姥姥看她還在哭,用手給她擦淚,小寧感覺臉上像粗砂紙拉過。姥姥邊走邊說,那個三羔你別惹他,他是要來的,不是親大大親娘,你別和他一樣。三羔家和我們沒親戚,和你妗子那邊有點啥親戚,你舅就怕他媳婦不高興,你別理他。

姥姥回到家,就去忙了。小寧自己出去了。

她走到村外,對著草叢「花花」叫了幾聲,一隻毛茸茸的腦袋從草叢間鑽了出來。

她在外面草垛那兒抱著黑狸花貓哭了好久。黑狸花貓安靜在趴在她腿上,抬眼看著她。她撫摸著它柔軟的毛,一種溫暖從心底升起,她像抓著能依靠的東西那樣,心中有了一種安全感。說不清是為了什麼,就是心中的難過減輕了好多。她用手撓狸花貓的脖子,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那是它是開心和信任的聲音。她抱起它,把腦袋貼著它的腦袋。它不動,就那麼呆著。她放下它,在它毛茸茸的臉上親了一口。

她緩過勁來,嘆了口氣,像娘和大大打過架后躺床上嘆了口了氣那樣。她感覺胸膛里一片輕鬆。這是哭過的好處。她動了下腿,好長時間不動,腿都木了。

她費勁地動了動,將腿伸直。打著好幾個補丁的自染的老藍黑布褲子整個暴露在太陽下。她又嘆了口氣。都有啥用,誰會要我,有腿有胳膊有啥用,不能吃不用,啥都不能做。她看看自己腿,細細地長長地,再看看小腹,心裡扎扎地嘆口氣,能生孩子又有啥用,只要是女的都有生孩子的那買賣。只要是女的就都比我好……

這個世界上就我一個女結巴。那些男人怎麼會要我。她想著眼淚又要流下來。

她抱著狸花貓,獃獃地望著遠方。眼著似乎朦朧了起來。

微風悠然,一片淡淡的霧氣殷殷飄來。一個人從朦朧的煙霧中漸漸出現。

小寧又看到了他。一個白盔白甲白馬銀槍的英俊男子。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為什麼是「又」?似乎以前看到過?

那英俊男子看她一眼,舞鞭繞地一圈,地下霧氣氤氳,千絲如綿,他開嗓唱道:

趙雲我跨過千山萬水無心風光

嘆風塵成煙馬乏槍重汗流千行

無言觀高高下下人世蒼蒼

終來到風雲際會的小黃庄

不說任重道遠又風塵重重

只為個平平常常的女兒郎

要問她姓啥名誰勞我奔波

世間千般磨難都落她肩上

憐得她正在人間煉獄孤苦斷腸

總滴淚成虹歷劫成人衣錦還鄉

她聽不清唱詞。聽戲對她來說就是看花的,花花綠綠的衣裳,奇奇怪怪的裝飾,騰騰挪挪的台步,長長短短的唱腔,在她眼中全是世間的花草,如同割草割麥時看到的不知名的野花,不必知其何意,只需看到。煙霧籠罩的這個白袍的英武美男子感動她的不是他唱的內容,而是他的神態。但她隱約覺得這個英武的美男子所唱的內容和她有關。他是為她而來。因為她在,他才會來。她很奇怪自己見到夢中神人居然還如此平靜。

他唱完又向她走來。飄飄欲仙,如一朵雲冉冉而至,四蹄如星的白馬隱在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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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吃者啟示錄之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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