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篇日記
行動前,伏黑甚爾就計劃好了路線。
可是路程尚未過半,他驚訝地發現,原本計劃好的路線——包括備用的幾條——都被設置了路障,警方一輛車一輛車地進行排查,也不知道究竟在找什麼人。
伏黑甚爾直覺不對,果斷在警方反應過來之前棄了車,身手靈活地帶著與謝野翻了幾條街,還在別人家的院子里順了套小孩能穿的衣服,找了個僻靜的小巷讓與謝野換上。
被伏黑甚爾放下來后,與謝野反應慢了一拍才將衣服接過來。
他覺得自己頭昏腦漲,從肺部吐出的氣體灼熱滾燙,通過呼吸道時,像是用火苗舔舐過一樣,燎得嗓子火辣辣地疼。
之前他在河裡洗涮過一遍,被撈起來后,頂著濕漉漉的頭髮吹了冷風,下車前身上就穿了一件寬大得漏風的外套,根本沒法保暖。
如此一來,他不生病誰生病?
這下別說找機會逃跑,他甚至連多走兩步路的力氣都沒有,強撐一口氣換好衣服,腦袋就歪到了牆上。
滾燙的額頭貼在冰冰涼涼的牆壁上十分舒服,渾身酸軟無力的與謝野就這樣靠著,根本不想起身。
「嘖。」伏黑甚爾不耐地咂了下嘴,果然帶小孩就是麻煩。
距離橫濱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伏黑甚爾當然不可能帶著與謝野徒步趕過去。警方的反應比他預想中的快多了,封鎖的幾個地方都是關鍵路口,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想了想,他拈住與謝野還帶著潮意的發尾,不知從哪抽出把刀,「唰唰唰」幾下,長發修短,這下從背後看起來就沒那麼像女孩了。
車站。
個高腿長,身材健碩,甚至長相也很優秀的男子吸引了不少乘客的注意。
見他懷裡抱著個十來歲的小孩,眾人心中不免疑惑:這個歲數的孩子,竟然還要家長抱?
帶著好奇,乘客們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隨即他們注意到伏黑甚爾手上拎著一個藥品袋,靠在他肩上的小孩閉著眼睛,額上貼著退燒貼,大半張臉都被口罩給擋住了,時不時還發出幾聲咳嗽。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小孩是生病了啊,怪不得家長走到哪兒抱到哪兒,寸步不離的。
於是伏黑甚爾就這樣混在人群中買了車票,帶著與謝野大搖大擺地搭上了新幹線。
吃了退燒藥的與謝野渾渾噩噩地睡了一覺,醒來時仍在車上。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伏黑甚爾坐在他外側,闔著眼睛休憩。
與謝野想去上廁所,卻被一雙大長腿擋住了去路。他剛剛抬起腳,還沒跨過去,伏黑甚爾的聲音驟然響起來:「想跑?」
與謝野被嚇得一哆嗦,單腳支撐不住站立,差點摔下去,好在被伏黑甚爾拎住了后領。
衣領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與謝野趕緊站直了身體,往後退了兩步。
他捂著脖子咳嗽兩聲,沙啞的聲音聽起來竟然委屈巴巴的:「我想去上廁所……」
伏黑甚爾盯了他兩眼,頭一偏,不咸不淡地說:「別讓我來找你,知道嗎?」
「……哦。」
見他再次閉上眼睛,與謝野覺得有些稀奇。
這傢伙難道就不擔心自己會去找列車員求助嗎?
覺得肩膀有些酸痛沉重的與謝野揉了揉肩膀,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身體驀地一僵。
不會吧……
難怪那傢伙這麼放心他單獨行動呢。
與謝野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開始猜測伏黑甚爾究竟放了個什麼樣的咒靈在這兒。
回憶起自己曾見過的咒靈模樣,與謝野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嫌棄。最後果斷不去想了,看不到就當沒有,要是真的看清了,被辣到眼睛的還不是自己?
想清楚后,與謝野就淡定地將這事拋在了腦後,去找衛生間。
只是剛剛來到衛生間附近,與謝野就看到列車員正在對一個黑髮的小男孩說教:「這樣也太危險了!往後絕對不能這麼做知道嗎?」
那男孩瞧著比與謝野小兩三歲的樣子,面容精緻,黑髮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頰兩側,襯得他無辜又可憐,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軟軟的、黏黏糊糊的,像撒嬌的幼貓:「對不起啦~」
列車員無奈極了,之前還嚴肅冷硬的表情瞬間緩和了下來,又問:「你的家人呢?我送你過去吧。」
「家人……」男孩沒有急著回答列車員的問題,耳朵一動,好像忽然聽到了什麼動靜,轉過頭,視線直直地落在走近的與謝野身上。
原本與謝野是打算繞過他們直接去衛生間的,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衣袖突然被人拽住,接著便聽到一聲活潑輕快地:「哥哥!」
「……」
與謝野面無表情地循聲看過去。
黑髮小男孩眼睛皮卡皮卡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無懈可擊。
「你是這孩子的哥哥啊,來找他的吧?」列車員不疑有他,將男孩往與謝野的方向推了推。
男孩背對著列車員,臉上的表情狡黠又靈動,讓與謝野想起了某個喜歡捉弄他的白髮混蛋。
他沉默半晌,冷靜地說:「我只是來上廁所的。」
換言之,這傢伙誰啊我才不認識。
「誒~哥哥還在生我的氣嗎?因為不小心看到了你寫下的暗戀日記?」
列車員:哇哦。
與謝野:「……」風評被害。
男孩撇撇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是我也不是故意啊,回去之後把我那份點心當做賠禮給哥哥吧。」
說著,他就去拽與謝野的手,準備和他一起離開這裡。
然而與謝野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想到現在可能就盤踞在自己肩上,默默注視著眼前一切的咒靈,他抿抿唇,對列車員說:「我確實不認識他,您能將他帶走嗎?我還要去上廁所。」
「誒?」列車員愣了一下。
「哥哥是大壞蛋!」男孩不滿地高聲嚷了一句,甩下與謝野的袖子就往車廂另一頭跑。
「小弟弟!不能在過道里跑跳啊!」列車員伸出手,似乎想阻攔,可是那孩子一溜煙跑得極快,根本沒讓他抓住。
「這……」列車員尷尬地看了一眼與謝野。後者不平不淡地沖他點頭示意了下,走進衛生間,將門鎖上了。
門將裡外兩個空間阻隔開,列車員的聲音被擋在了外面,距離他越來越遠。
與謝野背靠在門板上,手指摩挲著剛才男孩悄悄塞進他手心的東西,漸漸地勾勒出形狀來,心臟撲通撲通跳得極快。
那瞬間,他腦中閃過許多想法,只是快得讓他捕捉不了。本就在發燒的腦袋更加疼痛昏沉,發出了超負荷的呻.吟。
顧忌著肩上看不見的咒靈,與謝野很快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不著痕迹地將東西塞進了袖子里。
從衛生間出來后,與謝野乖乖地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
伏黑甚爾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與謝野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忍不住沖旁邊的人開口:「那個……」
「說。」
這人果然沒睡著。
「能不能把這東西收回去?有些沉……」與謝野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試探著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聞言,伏黑甚爾睜開眼睛,眼睛一斜,不耐煩地:「什麼玩意兒?」
與謝野奇怪道:「咒靈啊,你不是在我身上放了咒靈嗎?」
「……」
伏黑甚爾翻了個白眼,嗤笑道:「是你睡落枕了吧。」
與謝野:「???」
等一下,落枕什麼的,是不是對方用來糊弄自己的?為了讓自己放鬆警惕?
還是說……剛才他一直都在和空氣鬥智斗勇?想到這種可能,與謝野忍不住捂臉,洶湧而來的羞恥感讓他迫切地想要撞牆。
可是這個時候,伏黑甚爾卻半是好奇,半是意味深長地說:「所以,你的『暗戀日記』里寫了些什麼?」
「!」
他怎麼知道這段對話?!
與謝野的眼睛倏地睜大。
那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意識被劈成了兩半。一邊在說:他果然放了咒靈監視自己!另一邊則不停地尖叫:他知道了嗎他知道了嗎他知道了嗎……
「你還說沒用咒靈……」與謝野勉強地笑笑。
「要學會甄別大人的話啊,小鬼。」伏黑甚爾伸手捉住與謝野的手腕,強硬地擼起袖子,將那枚小小的、做工精緻的定位晶元拿了出來,打量兩眼便捏成了渣滓。
與謝野身體僵硬地看著他的動作,面色慘白。
「況且,我也沒騙你。」他從與謝野的兜帽里拿出了一個小玩意兒,點了點藏在頭髮下的耳機,譏諷地扯扯嘴角,「人類科技挺好用的。」
「小小年紀,怎麼也跟咒術界那群老不死的一樣,思維僵化得令人不堪直視。」
列車到站。
伏黑甚爾看著站在他們面前的黑髮小男孩,陷入短暫的沉默中。與謝野又是驚訝又是焦急,這傢伙怎麼自己撞上來了?
「我和別人有約定來著。」男孩笑著,鳶色的眼裡卻透不出絲毫光亮,「東西壞了稍微有些棘手,那就麻煩將我也帶上吧。」
伏黑甚爾「嗤」了一聲,抬腳就準備越過他下車。
誰料……
「嗚哇——!爸爸你跟媽媽離婚就算了!只打算帶走哥哥卻不準備管我了嗎?」
周遭的乘客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伏黑甚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