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晨光熹微之下,置於田昌意眼前的正是中空的一隻伏虎狀令牌,將本來一半屬於主將,一半屬於君主的兩半合併在一起,伏虎的背上有錯金銘文,依稀可辨其上字跡:甲兵之符,右在王,左在武勝。
「儘快?」
「是的,公孫方不知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正使人增援楚丘。情況緊急。」
「都虞侯大人,武勝軍五千人枕戈待旦,志梟逆虜,都指揮使大人抱恙在身,特遣小的來請您,請儘快洗漱吧。」
「……?」
不只是公主目夷,少見的,跟在公主目夷身側的內侍足有三十餘人,這一偏殿立時被擠得讓人有些站立不得,而且誰能告訴田昌意。這朝露殿隸屬後宮,她這公主的貼身侍衛也便罷了,這趙都頭是怎麼經過前朝允許進的後宮?
「你向來在天武軍當值,於武勝軍的建制還有不熟,趙都頭是伊始便在武勝軍,這些年平復魯地的叛亂也小有心得,有他佐助,應當會讓你指使起來更加得心應手。」公主目夷適時解釋道,「至於你要好奇他是從何處來的,不得不說委屈了趙都頭,陰陽巷不好走,這一路來可說是非常辛苦了。」
陰陽巷是運輸宮中排泄之物至外的通道,向來只有地位最為下等的奴僕才會在那裡做事……這樣說起來,似乎是能夠聞到一股怪味了。
許是田昌意皺起的眉頭引得了趙都頭的注意,趙都頭當下,臉上便浮現出些許的尷尬之色,立時抱拳的姿勢不變,頭卻偏向公主目夷:「公主殿下,小的還是先出去為好。」
「嗯,都頭你早起整軍委實辛苦,請去吃些東西,都虞侯這裡不消半刻便可出發了。」公主目夷似是沒有意識到趙都頭的異狀,輕輕一點頭,便是許了趙都頭的出路,隨即,她的目光下壓,聲音有些悠悠然,「你們,也退下。」
於是只是轉瞬間,這小小的內室之中,當即又是只剩下田昌意和公主目夷兩個人了。
「半刻鐘,再不動,可是連換身衣服的時間都沒了。雖說我是不介意你穿這身侍衛服,但你真要這麼穿過去,饒是趙都頭費盡口舌,也不會有人相信你有資格做他們的頭領吧?裡子做好了,但面子上的功夫可也不要忘了。」
「……說起來,你昨日穿的那身胡服就不錯,可惜太華麗了些,不親下屬,我給你置辦了一身,可趕緊來試試看……」公主目夷將先前內侍放下的一疊深衣鐵甲展開,右手捏著領口,左手打開衣袖,以便田昌意看的更加仔細,「可要是我的口味,你不若試試越地的服飾,還要更加輕便。」
誰都知道越人有斷髮赤身的習俗,他們根本不穿衣服,但公主目夷用這種正經不帶玩笑的表情說出口,田昌意都不能確定公主目夷是真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
「公主殿下的見識愈加廣博了。不過,我換衣的時候,公主殿下可否暫避一二?」不予糾結,田昌意接過公主目夷手中的衣物,便是說道。
「嗯?為何要我暫避?你渾身上下是有什麼我看不得的嗎?」
「公主殿下您真的知道自己說這種話是意味著什麼嗎?」田昌意嘆了口氣,「好了,您也說只有半刻鐘了,我對於穿這種東西一向不大擅長,您要是,嗯,就是像平時那樣看著我,我可能都會因為一時太過於緊張,沒法將這些配件好好地穿在身上。」
「緊張?你平時和我說話的樣子可完全看不出來,不如說好幾次對我明嘲暗諷,讓人不覺得是以下犯上才是稀奇。」
「怎麼說都是要當著您的面脫衣服,會因此感到害羞才是正常的吧?」田昌意右手握拳置於唇邊,她側過臉,不出所料,那裡又是飄上了一層薄紅,「我還是有常人會有的羞恥心的。」
「不如說你這麼說反而讓我更加興奮了。」沒有聲音的腳步讓公主目夷與田昌意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仔細想想我也沒多長時間好活了,你這次去濟西,不說要在楚丘待多久,總有十幾日的時間不在我身邊,這朝露殿得是我一個人獨自待著了。那麼,只是點到即止的行為,稍稍感覺不能滿足。」
呼吸的熱氣噴洒在田昌意的頸項,也讓那片薄紅顏色變深的同時迅速向四周蔓延。
一手按著田昌意的肩膀,公主目夷的另一隻手已越過田昌意的外衣,扣在了那層淺薄中單上,襟上繫上的帶子被公主目夷隨手就輕易解開:「記得我有和你說過,不過就是我,偶爾也有急切成為大人的那種想法。嗯哼,想要知道我會怎麼做嗎?」
撤回解開帶子的那隻手,與一邊相對著落在田昌意另一邊肩膀上,公主目夷右腳越過田昌意的兩腿之間,即是用腳跟后踢,使得田昌意失去了左腿的支撐,重心后移,只能無可奈何向後倒去。
後腦勺沒有著地,是公主目夷迅速用兩手做了阻隔。只是田昌意不明白,這樣讓她摔倒,公主目夷是想做什麼。不過,真像是個小孩子啊,撲倒人什麼的……還是……
視野之中,全部被居高臨下的公主目夷的臉所囊括……散落的髮絲完全掩住了淺笑著的公主目夷的眉眼風情,田昌意能夠感覺到的只有公主目夷輕點的食指慢慢地,慢慢地,在她靠近心臟的那處鎖骨上,畫著圓圈。
公主目夷的聲音也變得怪怪的,像是天氣太過乾燥,沙啞的嚇人,不過卻是讓自己的心臟跳動一下子也變得非常之快。這讓人百思不解的連鎖反應。
「親愛的安平君,都虞侯,我的好侍衛,田昌意,請和我一起睡個覺吧,今晚我的寢殿沒有任何人,倘若屬於我良人的那一側沒有睡著任何人,就請你過來……不過禮尚往來,這麼好的事,你要不要也感受一下?」
然後,田昌意的臉色一下子爆紅起來,她猛地推開了公主目夷,只是聲音還是弱弱的,也不敢看對方一眼:「等,等等……」
「哎呀,反應那麼大啊,竟然比我想的更加慌張。」公主目夷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放下,「我可還什麼都沒做呢。」
田昌意抱著雙肩,臉上的紅暈久久不能散去:「再繼續下去,就要貽誤戰機了。」
「您要是就想在這看著,那就看著吧,實在是我穿這些東西很容易丟三落四,您不要笑話我就好了。」
「你這內衫都不脫的樣子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是丟三落四,我為什麼會笑話你呢?」公主目夷先拿起一件緊身小袖,示意田昌意張開雙臂,她歪著頭道,「又沒花費多長時間就提到貽誤戰機了,看樣子你還真是有些手足無措了。」
「總把我看作是小孩子,可能意外地,田昌意,你在這方面才更是個小孩子。」公主目夷再使田昌意穿好曲裾深衣,還不忘就此調笑田昌意。
接下來,田昌意就可以自己穿了,從頭上套好筒袖鎧,田昌意的聲調還有些軟:「不如說從來沒想過公主殿下您會做到那個地步,行動力強也不是該這麼用的,而且這種事,到底是誰教您的?那些女官還不至於如此不識相想要來教導您這些。」
「就不可以是我自學的么?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你不知一本上好的繪有春宮圖的畫冊在書肆要賣上幾金。」
「您平常在讀書時間看的盡都是這種書嗎?」田昌意差點讓自己原地摔倒,真的是太震驚了。
「也不是。畢竟精品難有,多數只得其形不得其神,無有春色空有美人皮。」
平常從來沒有發現公主目夷有這方面的癖好,果然是關注太少了。怎麼說,一點兒都沒有公主目夷要死掉的感覺,如此活力充沛的人真的是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壽命了嗎?看到眼前人田昌意只覺得昨日如夢。
在死之前還能有心情操心除此之外的事情,不如說這兩兄妹都是一個樣。
「我得快點出發了,讓趙都頭一直等在外面總不是件好事。」
「啊啊……又不是讓他等了一天一夜,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著急的。」
「……明明之前某人才和我說情況緊急的。」田昌意先是小聲吐槽了下,繼而才以正常的音量開腔,「既然那麼捨不得,就請給我一個吻吧,公主殿下。」
「吻?」
「與您一樣的想法,這段時間都不能待在公主殿下您身邊,我會不能忍受的。」田昌意配好與自己相稱的劍,她眼神澄澈地向公主目夷要求著,「本來是想要您給我一個擁抱,但這身鐵甲太過於冰涼,所以只要給我一個吻就好了。」
「這樣說,也不是只有我在渴求你了。」
公主目夷——湊近——湊近——「公主殿下,您在做什麼?」田昌意再度推開了公主目夷。
「做什麼?不是你要我親你的嗎?」
「我是說像我往常那樣對您那樣的做法,不是讓您直接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