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成我
麥格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到處亂跑的學生都聚集到禮堂,他們中大多數人想去看巴多克,但外面天已經黑了,湖面上黑乎乎的看不清狀況,學生們只能互相打聽著。
「聽說是從天文塔被丟下去的!」某格蘭芬多一臉興奮。
「被丟下去?為什麼不能是自己摔……」
「你傻嗎?」一隻小鷹對先前人鄙視道,「天文塔下面又不是黑湖,誰還能一邊往下掉一邊往外飄?最後掉在黑湖不靠岸的地方?湖上還結了冰?」
「我聽說學校里來了外人,」學生們嘀嘀咕咕,「都說斯萊特林的瑞菲爾德其實是米斯蘭迪爾!」
比起其他學院和教師席上熱火朝天的議論聲,禮堂靠邊的四分之一彷彿位於世界的另一端——天寒地凍,雪花飄飄。
斯萊特林們訥然地排排坐,所有人穿戴得整整齊齊,滿臉與世無爭、看破紅塵的超脫,連麥格宣布哈利羅恩加上兩百分、格蘭芬多成功獲得學院杯都毫無反應。
為了公正,麥格順帶提了一句,歐若拉·米斯蘭迪爾幫助破獲密室案件有功,斯萊特林加了一百分,但因為先前斯萊特林沙漏里不剩幾顆寶石了,所以加完這一百分他們還是墊底。
歐若拉·米斯蘭迪爾?幫助破獲密室案件有功?
這話從麥格教授嘴裡說出來,可信度變成百分百。
底下議論聲更大了,斯萊特林們臉色和他們學院色更像了,學生們樂得看見蛇群飽受打擊的模樣。
德拉科不知道盧修斯來了學校,他垂著頭坐在原地,西奧多不在,布雷斯默默喝茶,潘西和達芙妮表情空洞,克拉布和高爾使勁往嘴裡塞,就好像這是他們人生最後一餐似的。
剛剛希格斯和法利帶回新消息。
米斯蘭迪爾先生和夫人去世了,歐若拉跑到密室劈了蛇怪,伏地魔靈魂碎片、小韋斯理、鄧布利多的鳳凰和救世主先後從她手上撿回條命,雖說最後伏地魔還是被哈利·波特給滅了。
給加的那一百分里,少說有八十分都是鄧布利多替哈利感謝她不殺之恩。
斯萊特林們覺得自己也該感謝歐若拉兩年同學時間不殺之恩。
弗立維教授說黑湖的冰里蘊含著魔法,他無比遺憾地宣布自己無能為力,轉而加入了晚宴大軍。
無能為力?六月結冰?幾個小時不化?她哥哥的成果吧?從斯萊特林休息室和宿舍窗戶抬頭就能看見那層至少一碼厚的人造冰,說不定明早上冰里還會多出斯萊特林除維多利亞以外的所有人——希望米斯蘭迪爾先生往黑湖裡下餃子時有點準頭,畢竟天文塔正下方是地磚。
維多利亞沒坐在斯萊特林長桌,她跟姑娘們圍在一起,赫敏剛從醫療翼回歸,龐弗雷夫人把所有人都攆出來了,包括金妮和赫敏,整個醫療翼連帶外面走廊只留下歐若拉和不得不留下觀察情況的洛哈特。
「我倒越來越喜歡洛哈特了。」羅恩小聲嘀咕,他這一路上和失憶的洛哈特培養出了感情。
「不可能!」凱瑟琳擇著辭彙給她們講了歐若拉家人遭遇的一切,赫敏剛醒來就連續聽聞噩耗,她的尖叫聲響徹禮堂,「不可能!這不可能!」
不可能——亞倫先生和南希夫人,暑假裡那樣和善的一家人——他們竟是極有名望的純血統巫師,可他們卻比尋常麻瓜世界里的人對自己還友善……怎麼會說沒就沒?他們不是說好了這個暑假要再見面的嗎?不是說好了要互相寫信的嗎?就剩下不到一個月了…他們說好了的……
謀殺——哈利在旁邊聽到了一切,羅恩嘴裡剛咬一半的果醬炸面圈掉在盤子里。
德拉科抬頭,看著遠處尖叫著崩潰的赫敏,把臉埋在盤子里泣不成聲的特蕾茜,無措的維多利亞,一邊抹眼淚一邊安慰赫敏的凱瑟琳,抱著金妮不斷安撫的盧娜……
他說不清自己現在是種什麼樣的心情,震驚過後,他心裡充斥的更多是內疚和迷茫。
如果是爸爸,他能為媽媽做到這點嗎?
整整兩年,如果換成自己……能甘心隱藏身份做一個被周圍人唾棄的麻瓜種嗎?別說麻瓜種,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失去馬爾福光環后的境遇落差。
他們幾個一直以來都算計著如何扒出她的身份,卻不曾想會以這種方式。
她也不想吧?寧可永遠以平凡的身份——她已經靠自己的努力博得了認可,卻還是被殘忍剝去那層保護的外衣,露出裡面的鮮血淋漓。
曾經每一次他們拿著身份、血統、家世去嘲諷辱罵她時,她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呢?
可最後她還是願意和他當朋友,即使他一度得意地認為這份友誼是自己「施捨」給她的…如果換成自己,會接受這種「朋友」嗎?
他們以後…還會是朋友嗎?
「她…她知道了嗎?」羅恩小心地措著辭,生怕說錯什麼話再刺激到赫敏。
凱瑟琳搖搖頭,羅恩不知道她這意思是「不知道」還是「不清楚」,但見特蕾茜和赫敏哭得實在慘,他便不好再追問下去。
哈利沉默著,從母親的自我犧牲,再到父母被謀害,歐若拉的一樁樁境遇給他一種可怕的熟悉感。
「傷害她父母的人——她的仇人,怎麼樣了?」哈利問。
沒有人能回答他。
醫療翼。
「魔法探測不到…我一直摸不清她的狀況,」龐弗雷夫人推開醫療翼的門,身後跟著群人,「該怎麼確定她有沒有事?」
沐炎最先走到歐若拉病床前,他俯身靠近,歐若拉閉著眼,呼吸平穩、面色蒼白。
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名堂,他只能起身,「再等等看,應該沒事。」
媽媽說她會沒事——至少這次不該有事。
想起再也見不到的人,沐炎心裡又是一陣鈍痛。身後站著幾個人,龐弗雷夫人、鄧布利多、斯內普和盧修斯,他們都沒有出聲打攪。
「嗨,先生們,大家晚上好啊!過得愉快嗎?」洛哈特活潑地掀開自己病床的布帘子,顯然,有些人失憶之後更加不懂得察言觀色。
幾雙氣勢十足的眼「唰」地瞪過來,嚇得他跌坐回床沿。
沐炎眯起眼,龐弗雷夫人比他動作更快,她大步上前,語氣嚴厲,「不是叫你安靜地待在裡邊嗎?!」
「我…可我聽見你們跟她說話,我在裡邊沒意思…」洛哈特滿臉委屈,頭上的金色髮網歪在一旁,「我以為……」
他以為什麼?誰都不知道,誰也不在乎,龐弗雷夫人弄暈洛哈特之後把帘子拉上,「叫他睡會吧。」
「嗯,」鄧布利多沒有反對她的做法,手上還捻著一綹鬍子,「辛苦你了,波比。」
沐炎也給歐若拉的病床拉上帘子。
「所以人還沒抓到?」龐弗雷夫人忍不住問,「多少人?」
「恐怕是的,」鄧布利多輕聲嘆息,「逃走…十六個,我沒記錯吧?」
「十六個!」龐弗雷夫人震驚極了,這還只是逃走的少數人,那總共得有多少人?!
「嗯,參與的人里總共逃走這些,剩下的幾十個沒有活口…他們應該是傾巢而出,那邊已經發布通緝令——包括他們的家族,這些人肯定回不去中國了,」沐炎低聲道,「不過根據可靠消息,這剩下十六人有人家裡有混血孩子——現場沒有看到,我推測是他們在其他國家和當地人的後代,這夥人大概率在中國以外某個地方還有據點。」
「孩子?」龐弗雷夫人皺起眉,「造孽!他們怎麼下得去手!自己都是有孩子的人,還傷害別人家的父母?」
盧修斯神色不自然地垂下眼,不過對話還在繼續,沒人留意他的異樣。
「魔法部怎麼說?」斯內普問。
「指望他們?」沐炎冷笑一聲,「幾十個人偷渡入境都沒發現,我還能指望他們幫什麼忙?」
「可不止這些吧,」斯內普看向盧修斯,「老巴多克那邊呢?你們擅自讓校長回來,校董會肯定會告知他吧?」
「校董會簽了同意書,以處理密室事件的名義,」盧修斯很不情願的樣子,就好像他賣了沐炎多大面子、做出多大犧牲一樣,「我們暫時壓了消息,但拖延不過今晚,如果消息傳的夠快,現在夜班的人應該在忙這件事,估計帕尼特和帕特里克現在還在部里走動。」
「巴多克總該知道她的身份了吧?」龐弗雷夫人皺眉,「怎麼還窮追不捨?」
「你也得看看他兒子變成了一副什麼鬼樣子。」斯內普嘴角微抽。
「正是如此。」盧修斯也頭疼,他來之前不知道小巴多克「得了怪病」,剛剛打聽了幾句,看斯內普和鄧布利多的樣子就知道這事跟病床上的小姑娘脫不了干係,但誰也說不清事情到底怎麼回事——更別提她哥又把人給凍在了黑湖上。
也不知道用的什麼魔法,這家人真夠邪門的。
不過好在誰都不確定具體經過…那事情就不是完全沒有迴轉餘地。至於怎麼做,他們還要好好想想……
「不用在意巴多克,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他,」沐炎忽然說,「是我母親家那邊的人。」
「什麼?」幾個人都不解地看著他,龐弗雷夫人直接問,「他們不是你母親的家人?他們會幫你吧?你母親的家族?」
沐炎搖頭,「家人?一群只會爭權的人?不,他們現在最想做的是把我和歐若,還有我母親拿走的東西帶回去。」
「那米斯蘭迪爾怎麼辦?」盧修斯微微睜大眼。
「他們才不在意,血脈外流在他們看來本來就是錯誤,」沐炎指著自己手腕的血管,「沐家有遺傳天賦的直系後代當年只剩我母親,我母親帶著東西離開后他們元氣大傷,在中國的術法…哦,巫師界,地位一落千丈,所以他們後悔了,找我們回去名義上是振興家族,實際不安好心。」
「首先是血脈問題,他們必然要逼歐若回去,沐家天賦偏向傳女,男性最多只有一個天賦,而大多數女性都有兩個,只有女性的後代才能保證無論生男生女都帶有天賦,男性成員的男性後代有極大幾率失去遺傳優勢。」
「其次是權力問題,幾十年來他們都是自己說了算,怎麼甘心讓權?我和歐若一個二十三、一個十三,誰更好掌控一目了然……歐若年紀小而且是女孩,他們鐵定不會留她在外面。」
「那你能爭取留下來嗎?」盧修斯很快考慮清利弊,他提議道,「這麼看來,要她留下幾乎不可能…但你還是有機會的吧?」
——如果非要做選擇,他們更希望優秀、年長、已經培養出交情的索爾留下繼承米斯蘭迪爾,而不是一個今天才突然冒出來的小丫頭。
「恐怕不是這麼簡單,盧修斯,」鄧布利多頗有深意地看著他,「如果我沒猜錯,那個東方家族內部還有很大的矛盾,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他們兩個孩子中的任何一個回去繼承家業吧?索爾的存在對他們來說始終是個威脅。」
「你是說…你是說有人想同時殺了他倆?」龐弗雷夫人捂住嘴。
「無論哪一派的人,他們至少都不想讓我活著,」沐炎點頭,「我年紀太大了,他們知道我肯定不會放任她不管,但倘若只有她…操控一個不到十三歲的小姑娘並不難。」
醫療翼里一片安靜。
「那怎麼辦?」斯內普盯著沐炎,他不信他那能預言的嫂子沒考慮到這點。
「我從小就接受東方的訓練,如果是我,我有比較大的把握活下來,但她不行,所以無論怎麼樣,我一定會代替她回去,至於她…等她長大了再自己做決定,我先回去清理掉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可是……」龐弗雷夫人憂心極了——他這是要孤身往狼窩裡闖啊!
盧修斯還是不贊成他的想法,「你母親的家族說不定會利用巴多克的事情逼她回去。」
「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沐炎目光狠厲而決絕。
除非踩著他的屍體,否則誰都不能傷害他妹妹。
就在這一刻,斯內普突然想通了什麼——他想到那對夫妻曾經交待給他的話,一雙漆黑眸子里震驚一閃而逝。
「那麼巴多克的事情,我們還需要再商議一下,」鄧布利多打破僵局,「離天亮只有幾個小時了,首先我們該去把他從黑湖裡挖出來。」
「照這麼說,那你母親家族那邊還會在巴多克的事情上添一把火——燒到你妹妹身上。」見勸不動對方心意,盧修斯只能出言提醒,「到時候只有你出面是不行的,你不能兩邊顧,她必須學會獨立處理這件事——說不定還要上威森加摩,假如做不到的話,那她必然留不下。」
「先看看明天會有什麼情況。」鄧布利多擺手示意他不要急,愛的詛咒是建立在自知必死的情況下,效力那麼強……他認定那對夫妻留有後手。
「走吧,不早了,都快凌晨了。」斯內普把手搭在沐炎肩膀上,沐炎正盯著歐若拉病床外的布帘子發獃。
他朝著布帘子伸出手,但沒有觸碰到就縮了回來,然後垂下頭。
「嗯,走吧。」
醫療翼很快就恢復了安靜。
大門合上時,沒人看見病床上女孩的睫毛微微顫抖,有淚水沿著兩鬢流到耳邊,繼而無聲浸入早已濕透的枕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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