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之上(下)

懸崖之上(下)

歐若拉身上穿著醫療翼的病號服,兩條腿懸在外面,注視著對面霍格沃茲的一角。

五月末的天氣溫暖絢爛,黑湖上跳躍著耀眼的浮光,有微風捲起草木的清香,貼近臉頰、掠過女孩散落的長發和衣角,翻飛著飄向遠方。

她的背影看上去很瘦小,有人在心裡跟自己家的孩子比量——歐若拉看上去不過一年級。

「她怎麼挑那麼危險的地方坐?我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一直活躍在福吉身邊的傲羅頭子眉頭皺得緊緊的,在他看來歐若拉不過是個遭遇不幸、一時想不開的小孩——一個不懂得體諒父母兄長苦心的丫頭。

尤其她還在學校捅出那麼大的簍子,他們都在為她和她家的事奔波操勞,魔法部上百號人已經連軸轉了一天一宿,假如她懂事,在醒來后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原地,哪怕她坐在醫療翼崩潰大哭他們也能諒解,自己也不至於這麼大怨言。

「她哥不會讓她出事的,」一個黑皮膚的傲羅緩慢地說,他正仔細觀察著周圍,不遠處諾特把特拉維斯準備拔魔杖的胳膊按下去,馬爾福跟著說了幾句話,特拉維斯臉上先是恍然,隨後變成和諾特一樣的複雜……沙克爾試圖把自己看到的和上司彙報,「你看他們也…」

先前說話的是現任傲羅辦公室主任魯弗斯·斯克林傑,后說話的是他的手下金斯萊·沙克爾——一個比沐炎早一屆畢業的年輕人,畢業后不到兩年就以科科接近滿分的成績通過了傲羅培訓,現在是辦公室里僅次於元老加德文·羅巴茲的紅人。

斯克林傑強硬地打斷沙克爾,「所以我們就這麼看著?美國那邊今天來人,已經中午了,馬爾科姆·巴多克的事情我們還沒弄清楚。」

「噢,別擔心,魯弗斯,部里有阿米莉亞呢,」福吉心不在焉地打發道,他緊盯著懸崖邊,小聲問鄧布利多,「你說我們需要做些預防嗎?假如她待會真的想不開跳下…」

「或許減震咒?」麥格擦了擦冷汗。

「我不這樣想,康奈利,」鄧布利多先回答了福吉,同時攔住麥格,「忘了她身上有解咒了嗎?米勒娃,我們救得了她一次,那以後呢?總不能派人一刻不離地看著她。」

——她必須自己邁過這個坎,否則等待她的未來將比死亡更殘酷。

「造孽,造孽…」龐弗雷夫人氣得直哆嗦。

另一邊,斯內普攔住其他人,只讓沐炎試探著慢慢靠近歐若拉。

「歐若…是我,是哥哥…」他小心地呼喚著。

「你來啦?」歐若拉輕聲回應,「你看,這裡的風景是不是特別好看?」

「好看,好看,」沐炎攥緊拳,然後停在大概五英尺遠的地方,緩緩朝她伸出手掌,「歐若,寶貝,跟我回家好不好?」

一朵雲遮住頭頂的太陽,歐若拉歪過頭瞧他,這是她一年來第一次看到哥哥的臉,在他背後站著一群人,有認識的教授,也有陌生的面孔——她看得見了,她能掌控自己的第二天賦了…但有什麼用?許下承諾的人已經不在了。

歐若拉忽然笑了,笑意燦然,眼底卻一片清冷。

她又把頭回過去,「總把我當孩子哄,又給我許實現不了的諾言。」

沐炎的手頓在半空。

「我沒有…不會了,再也不會了…跟我回家好不好?以後換我來保護你,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家?哪來的家?只剩我自己的『家』?」歐若拉不為所動。

福吉抬頭看了看天,剛剛還晴空萬里,這會就陰得要下雨似的。

沐炎不死心地繼續勸說,他努力給歐若拉描繪著美好未來,「當然有家,以後家裡有你、有我,還有西弗勒斯,小阿姨會回來,將來還會添新成員,我們的家人會越來越多…」

「假如我沒聽見昨天那些話,說不定現在就信了,」歐若拉打斷他,「和以前一樣,你們說什麼我都信…到頭來都是空頭支票。」

沐炎哽住,他的確沒想把沐家那些危險讓她知道——到時候自己再想辦法悄悄離開……萬沒料到她竟裝暈偷聽到了一切。

「你說,要是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變成沐家唯一的繼承人了?那些人…是不是就不敢對你動殺心了?」歐若拉聲音又變得縹緲起來,但說出的話卻讓所有人冷汗直流,「到時候你再拖上幾年,晚幾年生女兒…我相信…那時候你肯定已經穩固住地位了。」

「歐若…不要,不要…」沐炎急迫地想要靠近,身後紫杉樹忽然伸出一根長長的枝條攔在他面前。

「該死的!」傲羅們拔出魔杖對準老樹,「這是什麼鬼東西?」

「別,別傷害它,」鄧布利多攔住斯克林傑,他極驚訝地看著面前粗壯的老樹,「如果它通人性…這會是霍格沃茲一份意外的珍貴財產……」

紫杉樹頗嫌棄地把靠近鄧布利多和傲羅們的枝條撤回來。

「你其實知道,假如我想,你攔不住的。」歐若拉沒有回頭。

她不是非得想不開,她坐在這很久了,可一直鼓不起勇氣跳下去,一方面還想再看看惦念的人,一方面又對沐炎即將面臨的困境毫無辦法。

歐若拉第一次憎恨自己如此弱小,她活著只能拖後腿、任人擺布。

她怕死,但她更怕只剩她自己。

紫杉樹又伸出一根枝條,試探著搭在歐若拉的肩膀上,它還把一隻畏縮著不敢上前的野兔推到她背後,那兔子似乎認得歐若拉,嗅著她的衣服,然後動動耳朵叼住歐若拉的衣角。

「求你,求你歐若,」沐炎痛苦地單膝跪地,「別對我這麼殘忍,好嗎?求你,我求你…這麼多人,大家都想你好好的……你看看,你回頭看看,別留我自己,好嗎?」

「我對你殘忍?要是你死了,我去求誰別對我殘忍?」歐若拉用輕柔沙啞的聲音說著最冷酷的話,「他們?那你可以問問他們,恐怕我現在一死了之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最快捷辦法吧?」

——巴多克再找不到非得揪著報復的理由,死者為大、魔法部甚至可以根據她留下來的證據彈劾巴多克,沐家忌憚於最後一個血脈也不會輕舉妄動。

沐炎已經二十三歲,他這些年跟著父親積累了很多人脈和威望,沒了她,他大可以放開手腳,是回中國還是留在英國……兩個家族隨他選擇,到時候就算打理好中國的事情再回來,想必也有大把的人張開懷抱歡迎他。

歐若拉伸出胳膊,她往懸崖下丟了一顆石頭,閉上眼聽著它快速下墜、消失。

死亡快不快?會疼嗎?爸媽走的時候疼嗎?她臉上猶豫與決絕來回交替。

沉默,緊張,震撼——沒人說話,包括一直處於暴躁狀態的斯克林傑,他從他們的對話里揣測出很多先前不知道的信息,面前的一對兄妹、尤其那個一直看不順眼的小姑娘讓他發自內心地生出憐惜與敬意,他默默收回魔杖,並且一直到離開都再沒說出任何催促的話。

「歐若拉!歐若!」一陣跑步聲傳來,人們紛紛回頭看,只見一群孩子——以一群小姑娘打頭匆匆忙忙往這邊跑,帕尼特一眼看見跑在前面的自家女兒,「維姬?」

凱瑟琳和維多利亞跑在最前面,兩人頭髮都亂糟糟的,赫敏被盧娜拖到靠後的位置,金妮落在最後面。

再往後的組合更加奇妙,盧修斯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和波特、韋斯理混在同一批里,整個人毫無形象可言。

兒子對這姑娘有想法?盧修斯前一分鐘還在感慨米斯蘭迪爾家的人都過於感情用事……見到兒子這模樣頓時動了心思——他突然意識到他們同歲,那必然要想辦法保下這女孩。

大馬爾福選擇性無視了跟他兒子一塊跑過來的其他男生。

「歐若你不要我了嗎?」維多利亞哭斷了氣,「他們都說你要跳湖!你為什麼不把他們丟下去…你為什麼要自己跳?」

帕尼特,「……」

特拉維斯大家長眼疾手快逮住女兒后衣領,維多利亞只能撲騰著繼續哭嚎,「你看看…你看看,他們都欺負我!要是你死了我們怎麼辦?我不要一個人住!巴多克還沒死呢!你不許死!你聽見沒有?嗚嗚嗚……」

凱瑟琳和赫敏一眼就看見跪在地上的沐炎。

「是啊,歐若,你要是想不開…就如了某些人的願了,不止巴多克,」凱瑟琳盡量迴避可能會刺激到歐若拉的辭彙,「你沒做錯任何事…何必用其他人的過錯懲罰自己?你不想親眼看見那些人受到懲罰嗎?」

歐若拉身體一僵。

「歐若拉!」又有男聲叫她,是布雷斯,他和哈珀、德拉科撥開人群,「你回頭看看,看看是誰來了?」

所有人,包括沐炎一起回頭看,人群中快步走出一個男孩,懷裡抱著一個毛巾團——這一幕過於詭異,要不是早知道毛巾團里是什麼,帕特里克幾乎以為自己兒子懷裡抱了個私生子……他趕緊把荒唐的念頭甩出去,兩個孩子才多大?不對,他怎麼會往這上面想?

「歐若拉,」西奧多努力地維持平穩,「櫻桃孵出來了。」

歐若拉猛地回頭,臉上早已布滿淚水。

「吶吶…」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叫聲。

「哦?」鄧布利多走過去,他語氣驚訝,「這是什麼?」

「是歐若拉養的蛋,昨天剛好破殼。」西奧多把毛巾團敞開一些,「我不知道是什麼生物。」

鄧布利多扶著眼鏡看了會,感嘆道,「我也看不出來,雖然沒什麼危害的樣子…不過我想它得送到魔法生物管理控制司做鑒定吧——康奈利,你說呢?」

老人朝福吉眨了眨眼。

福吉本來對這無害的、像兔子還是什麼玩意的東西提不起興趣,見到鄧布利多的暗示,他立刻恍悟般,大聲而鄭重地表示贊同,「是的,必須送去做鑒定,要是說不清來源的話…那肯定不能冒險留著…說不定會……」

鄧布利多趕緊打斷他過於嚴肅的措辭,「我想也是,不過只是一個流程,對嗎?假如有人肯為它解釋清楚的話。」

人們都期待地看著歐若拉,維多利亞也不哭了,帕尼特緊緊攬著女兒的肩膀。

但歐若拉又把頭轉回去了,西奧多心裡涼了半截,他還以為櫻桃會是他們的殺手鐧。

「都回去吧,讓我和她單獨待會。」正待人群僵持不下時,斯內普突然出聲,「包括你,索爾,你們先回去吧,不是還有巴多克的事嗎?不能總耗在這。」

沐炎盯著斯內普,他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

斯內普回給他一個「放心,我有把握」的眼神。

「歐若…那…那我先走了?」沐炎站起身,「你好好的…我待會再來看你。」

歐若拉沒說話,只點點頭表示聽見了。

「確定嗎?」福吉諮詢鄧布利多的意見,老校長仔細打量斯內普,然後露出些欣慰的笑容,他點點頭,「沒事了,康奈利,我們可以去醫療翼等消息,順便看看巴多克先生的狀況。」

確認所有人都離開后,斯內普施了混淆視聽和隔音咒。

然後他從胸前袍子里摸出一本墨綠色的冊子。

正是聖誕節時沐琦夫婦交給他的那本。

「你以為他們只是你一個人的父母?你以為他們只擔心你一個人的安危?」斯內普沉聲說,「你母親有什麼能力,想必不用我多說吧?」

歐若拉震驚地轉身,她的確懷疑過媽媽是否留了後手,可哥哥昨晚的話過於決絕,這讓她不得不往最壞的方向想。

斯內普用漂浮咒把冊子遞到她跟前,「看看最後一頁。」

歐若拉趕快把冊子翻到最後。

血緣魔法…又是血緣黑魔法,一個手寫的魔咒,複雜,但很清晰,甚至用動圖示範了每一步的施咒手勢。

歐若拉大致瀏覽了整個咒語的效用。

這是一個只適用於直系親屬的詛咒,施咒者本身也是中咒者,將自己的全部生命力與第三方宿主單向綁定,未來無論第三方宿主受到什麼傷害——包括死亡,都會等效地體現在施咒者身上。

換言之,若她對自己施了這個咒,那沐家和只剩一個繼承人也沒區別了——傷她哥哥,那她也會受傷,對沐炎動殺心,則兩人都活不成。

冊子里「施在蹤絲上」這行字被反覆圈了幾遍,旁邊註釋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字體:這就夠了,相信媽媽。

「在我成功之前,你不會跟他說的吧?」歐若拉抬頭看著斯內普。

斯內普當然不會和沐炎說,畢竟他早就過了17歲,埋在體內用於限制未成年巫師魔力使用的蹤絲已經消失,倘若想不開也反施一遍——那將會是永久性的詛咒。

但斯內普偏對她肯如此輕易、毫無怨懟地接受這份安排而憤怒,「哦?你憑什麼這麼自信?小姐,恕我直言,這本書我已經背下來了。」

歐若拉盯著他的眼睛,「就憑你想讓我倆都活著。」

「……」斯內普想說明明她哥面臨的危險要比她大,腦子裡卻響起那女人曾經說過的話,還有他們夫妻復活節時的異樣,所有話噎在嗓子里擠不出半個字。

歐若拉又笑了,天上那朵雲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走的,陽光重新灑在她身上,這一次,她切實感受到暖意,一隻手抱緊冊子,另一隻手摸了摸一直銜著自己衣角的野兔。她認得它,是去年賴著特蕾茜的那隻,一年不見,它也長成了一隻大兔子。

「謝謝你,教授。」女孩的聲音消散在初夏的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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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魔法部劇情了,會預先在隔壁《設定篇》列出1993年英國魔法部及美國魔法國會主要職位的名單,以供看懵人名的姐妹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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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斯萊特林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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