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升遷還是流放

芙若把自個兒關在房裡不停哭，她也不知道為何而哭，就是心裡說不出難受。

門外響起敲門聲。

「誰？」

「是我。」馬夫聲音。

芙若一愣，腳邁到門邊。「你快走，我不要見你。」

「你不開門，我不走。」

門吱嘎一聲打開，芙若瞪著他，覺得他跟平日略有不同，一時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她急忙把他拉進屋裡，聞到他身上酒氣，迅速關上門，低聲道:「你瘋了，這可是將軍府內宅，要是被人發現你，那可如何是好?」

馬夫不懼反笑，道:「被人發現了我也不怕。我就怕你不理我，不見我。」

芙若頓時語塞，心裡害怕卻又歡喜，她別過臉說:「你走吧，趕快離開這裡。」

馬夫抓住她肩膀，迫使她看著他。「你明明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為何要推開我?」

「喜歡又如何？我不過區區侍妾，卑賤低下，沒有半分自由。倘若與他人私通，怕是連你也要被亂棍打死。這長安京里女子多得去了，你何苦要趟我這渾水？」

「這長安京里確有許多女子，但沒有一個能像你這般與我一道策馬賓士，也沒有一個能如你這般與我天南地北說個沒完。」

芙若鼻頭一酸，道：「怎麼聽著你這話像在損我。」

他不說話了，溫柔看著她，良久方道:「你看看我。」她不明所以看向他。「你看仔細，這身衣服，是你親手為我縫製冬衣。」

芙若發現他手袖裡那淤黑，認出那是她指頭戳出之血點，雙目圓瞪，「這是我為將軍縫製冬衣，這麼快就賞你了？」

「我姓許名彥，這便是你送我冬衣。我是你夫主許彥。」

芙若愣住了，茫然看著他。許彥喚她也不見回應，伸手拍了拍她臉，她才道:「你真是將軍許彥？」

許彥點頭，卻不見她臉有喜色，只聽她道：「你回去吧，我累了，要好好歇息。」

許彥小心道：「你在生我氣，怨我隱瞞你?」

「沒有。我……只是在想這只是在夢裡，說不準一個轉身，我便會醒過來。」

許彥重重捏住她臉頰，芙若吃痛:「痛。」

「痛就說明這不是夢。」

芙若瞪他:「別以為你是將軍就可以欺負我。」

許彥不懷好意道:「我怎麼欺負你了！」話沒說完，便又重重捏住她兩邊臉頰，芙若狠狠捏回去。二人扭作一團，許彥手力放緩，輕輕捧起芙若紅腫臉頰，溫柔親她小嘴，親了許久……

芙若醒來時，太陽已照進屋裡。她看見許彥睡在身旁，心中柔情萬縷。輕輕翻身，許彥也醒過來。他懶懶坐起，吩咐她別動，自己隨意披上長衣走到屋外差人準備沐浴更衣。

不出半盞茶功夫，一切皆妥帖備好。芙若出身低微，何曾讓人這般伺候過，臉上不自在。許彥吩咐僕人退下，橫手抱起她往浴盆走。

芙若觸及他溫熱體息，憶起夜裡事情，羞赫難當。許彥微微一笑，輕柔替她拭擦。滿室馨香，暖意洋溢。

他道:「過會我要出門一趟，約摸傍晚便回來。你等我回府一道用饗食。」芙若點頭，伺候他更衣束髮，目送他出門。

依照規例，芙若還當向李夫人問安，此時太陽高照，問安略嫌遲。但遲到總比不到要好。夫人臉色如常，看不出喜怒，淡淡道:「聽說昨夜裡，郎君宿在你屋裡。」

「是。」芙若恭謹回答。

「你屋裡簡陋，待會讓家老再添些合適擺設過去吧。」

「謝夫人。」

「現在正當晝食時候，你便留我屋裡用飯吧。」

「謝夫人。」芙若抬頭一看，便見仆婢自屋外傳來食盒，屋裡侍婢立刻上前為夫人擺食。她身立其中，無所事事，突兀異常，連忙捧起一旁預備好手絹，等候夫人凈手后拭擦。

夫人用飯時，布菜，上湯，奉茶……一應由兩名近身侍婢井然安排，其餘侍婢側立一旁，芙若便立於侍婢末側。待夫人用過飯後，收拾停當，方跟著眾侍婢退卻到旁屋用飯。

林媽媽是李夫人乳娘，此時她道:「夫人如何就這般輕易放過那狐媚子?」

李夫人道:「她是長公主人，無論如何我都要給長公主留幾分薄面。她雖是采女出身，但家裡也沒有什麼上臉面人物，區區一侍妾，老實待著，我也不會與她計較自貶身份。」

「夫人所言極是，可……」

「好了，我懂你意思，先下去吧。」

天色半明暗之際，許將軍如約回府。他直奔芙若小屋，但屋中無人。四處找尋，發現她在他卧室門外侯著。

「天這般冷，你為何在屋外站著。」許將軍滿臉憐惜。

「我盼著你回府……」

二人推門入屋，屋內暖氣撲臉。家老請示道:「郎君現在用飯?」見將軍點頭，連忙下去張羅。僕人們依次奉上菜肴，擺食，凈手……芙若立在一旁，為將軍布菜上湯。

許將軍皺眉道:「你坐下吧。」再顧案上單份食具，犀利目光射向家老。家老連忙俯身道:「小人愚笨，以為娘子已經用過飯了。這就去添碗箸。」許將軍心下瞭然，想來是他們不讓芙蓉在屋裡等他，心中憐惜更甚，便往她碗裡布菜。

將軍與夫人菜肴相比較，夫人偏向於素菜，將軍偏向於葷菜。許將軍夾了顆肉丸給芙若，笑道:「女子偏愛素菜，這案上菜肴怕是不合你胃口。但這肉丸可是精牛肉剁碎了揉捏而成，你快嘗嘗。」(註：唐漢時代，牛隻耕田拉車，官府禁止民間殺牛食牛肉。)

芙若咬了口肉丸，眼睛放亮:「這就是牛肉？當真可口。」又勺了兩顆到碗里，道:「誰說女子偏愛素菜?我們可喜歡葷菜哩。「

「怎麼說?「

「在內府有來自各州縣采女，大家圍坐用飯時候，都是先夾大塊肉，夾得稍慢些個，只能夾到肉末丁，遲到便只食得腌菜饅頭。你說咱們女子是否喜愛葷菜？「芙若說畢，想起夫人屋中素菜，心下暗責自己胡言。

許將軍笑道:「軍中也是這個理，將士們愛食肉。打了勝仗，腦袋還在項上，手腳齊全，大塊肉大口酒嚼著便是最大樂事。「

許將軍憶及軍中舊事，淡淡笑道:「我阿耶年輕時行軍，時有糧草不濟，將士們多就地取材，打到獵物烹獵物，捉到水產啖水產，挖到野菜嚼野菜。我自孩提時便跟在阿耶帳中行走，阿耶得了空便教我哪些獵物怎樣捕獲，哪些水產怎樣剖殺，哪些野菜可以果腹。葷菜固然可口，但當你無以入腹之時，又苦又硬之野菜也是嚼得津津有味。「

芙若說:「我們蜀地有一種菘菜，葉梗又大又厚，城裡城外人都喜歡燉著食，鄉下人家裡有什麼就放一鍋里和菘菜一起燉，城裡富戶講究，用老母雞或者骨頭架子和菘菜一起燉，快燉好時再放鹽放胡椒，湯鮮菜甜，想想都覺得嘴饞。「

許將軍笑道:「我聽著都心動。「

「你想食?我明兒便做一鍋給你嘗嘗。「

「好。「許將軍笑看著她，芙若掩唇打了個呵欠。

「乏了歇息去吧。「芙若答應著便往屋外走。

許將軍拉著她:「都迷糊了。床榻在這邊。「他牽著她走向裡間床榻。

芙若倒頭便入睡，再睜眼天已微亮。許將軍推門入屋，沾著一身寒氣。芙若詫異道:「這天還沒亮，你上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