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懷孕,不是請客吃飯
錢銀海獨自一人坐在B超室門外的長椅上,手捧一隻女士挎包和一封檔案袋。挎包是他媳婦商若男的,檔案袋裡裝著他倆人的身份證、戶口本、結婚證、准生證、保健卡以及一本CFA公式手冊。商若男懷孕2個月了,這次是專程來醫院建卡的。
建大卡前需要完成體檢。今兒一大早,夫婦倆就趕來醫院排隊挂號,抽血化驗。此刻,准媽媽正在一牆之隔的B超室里做著最後一項檢查。她的檢查已經持續了半個鐘頭,比上一位孕婦足足長了10分鐘。錢銀海把隨身物品攤擱在腿上,空出手來相互搬弄著指關節,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
檢查室的門毫無徵兆地打開了,探出頭來的那個人不是小商,而是位醫生,他對著走廊喊了一聲:「商若男的家屬在嗎?」丈夫彷彿軍人聽到了命令一般迅速起身,沒有片刻的遲疑。
「來,你進來一下。」醫生朝家屬招了招手,錢銀海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個好的兆頭。
檢查室里,夫婦倆人十指相扣。正如他們在婚禮上背誦的誓詞一樣,無論未來歷經風和日麗還是慘遭風風雨雨,他們都要攜手面對。
「第一次產檢對嗎?」
「嗯,孩子有問題?」商若男故作鎮定,她咬緊了牙關算是給自己打氣。
「胎心正常,建卡也沒問題。只不過你是前置胎盤。之前生過孩子是嗎?」
「那次因為早產做了剖宮產,孩子還是沒能保住。」說話間,扣住她的那隻右手又用力握了一下,那力度張弛的變化彷彿心跳一般。
「這次妊娠胎盤長到了宮頸口附近,而且還附著在了剖宮產的傷口上。妊娠手術恐怕還是得剖宮產,會伴隨大出血。此外,妊娠期間你可能就會有出血的癥狀。」
「能把孩子生下來就行。需要我怎麼做?」商若男有些著急,但她的眼神卻分外堅定。
「前置胎盤沒法改變,治療就是休息。你千萬記住,不能搬重物,特別是孕程的中後期,更不能過度運動。每天多留意寶寶的胎動,一旦胎動減少,就要儘快來就診。」
「請問醫生,出血癥狀會出現在什麼時候?」錢銀海柔弱的語氣里裹挾著少見的恐懼。
「不好說,每個孕婦的體質都不一樣。一般而言32周后出血的情況更為常見。就像我剛說的,有異常,就來醫院。平時在家多休息,能不上班就盡量別上班了。」
「醫生,可以把孩子流掉嗎?」錢銀海隨口拋出的句子威力卻是石破天驚。
「說什麼呢?他是來投胎的,你做爹的怎麼這麼狠心。」商若男當著外人的面就發起火來。
「技術上沒有問題。不過手術也有感染的危險,而且可能會影響你愛人以後的生育和月經。而且她以後受孕,可能還是會出現當前的情況。究竟要不要這個孩子,你們再商量一下,畢竟生育權掌握在女方手裡。」
「沒什麼好商量的,這事兒我說了算!孩子我要。爸爸不要,媽媽要。沒說的,建卡!」
回程的路上,商若男依舊氣鼓鼓的。錢銀海既沒解釋,也沒安慰,似乎也是憋著一肚子委屈。冷戰向來不是商若男的風格,她終究是要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說,你這個當爹的究竟是咋想的啊?醫生剛說了一點風險,你就打退堂鼓,你咋那麼慫啊你?」坐在副駕上的妻子把頭轉向丈夫的時候,散落的長發在半空中飄散開去,揚起了橫刀立馬般的氣勢。
「我是覺得太危險,你這次有些過了。」錢銀海的語氣鎮定了許多。生與不生,家庭能夠承受多大風險是原則性問題。對於原則性的問題,他這個老爺們兒必須把方向盤牢牢控制在手裡,就如同現在開車所做的一樣。
「怎麼就危險了?醫生剛說了,只要注意休息就行。萬一有問題,就及時上醫院。」
「可大夫也說了前置性胎盤會引起大出血。大出血是導致產婦死亡的首要原因,你應該是知道的。」
「是,知道又怎麼樣?你不能光看結果,還要看概率。沒必要弄得草木皆兵!」
「小概率事件是對醫生而言的,發生到病人身上就是百分百的悲劇。」
「可即便這次你把你孩子給流了,下次保不齊還是前置胎盤。像你前怕狼后怕虎的,還想不想要孩子?」
「孩子無所謂,但是這個家不能沒有你。」錢銀海是個不善言辭的丈夫。他無意識地踩了一腳油門,就像一個漢子在表白前,故意先悶了一口酒精。
妻子的心房旋即顫動了一下,她說不清這究竟是因為丈夫的告白還是車輪的加速。小商把頭轉了回去,望著前方的筆直的路,心平氣和地說道:
「老公,我想給你生孩子,最好是個男孩。我知道你喜歡男孩。我也知道你很疼我。生不生不是咱倆說了就能算的事情。爸爸媽媽公公婆婆的感受,你想過嗎?沒有孩子是不完整的,無論是對於女人還是對於家庭。」
「家裡的事情都好商量,我的父母我去做工作,他們通情達理。」
「通情達理歸通情達理,可心裡總歸會不舒服。社會就是這樣,你沒有孩子,別人也會指指點點。所以,銀海,這個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來。而且你得幫我。」
「剛聽醫生說有大出血的風險,我整個心都被揪起來了。若男,你要真想要孩子,就請假吧。呆在家裡我也放心一些。」
「這麼早請假……再到分娩結束,那就是7個月。太天真了。」
「帶上你的檢查報告,我就不信這個假批不下來,再不行,我陪你一起去。」
「假是能請下來。但是這麼長的假期不就等於把我的晉陞通道給堵死了嗎?還記得上次請假后的人走茶涼嗎?當面看人臉色,背後聽人議論,難受!」
「你考這個CFA不就是為了日後跳槽嘛,又何必在意這些呢?」
「是這麼個道理。但是我沒有那麼好的心理素質。你應該清楚咱倆都不是臉皮厚的人。」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一直上班上到生產前?你是要急死我才罷休是嗎?」
「銀海,別說氣話。我是這樣想的:醫生說出血多半發生在32周后,我現在才11周。我想等到22周的時候就和領導請假。提前10周在家休養,已經非常安全妥當了。」
「能再提前一些嗎?20周的時候請假怎麼樣?」
「哎呀,銀海。我這已經很考慮你的感受了。要真讓我自己選,30周時候再請假就足夠了。」商若男畢竟是個急性子,說著說著又緊鎖了眉頭,一臉著急的模樣。
「那你可要說話算數,到時候不能變卦。還有,還有。萬一有個不舒服要立刻去醫院,是立刻。」
「行行,這些都依你,行了吧?」
對話到了這裡,錢銀海方才長舒了一口氣。夫妻倆的狀態似乎又駛上了正軌,就像他們乘坐的SUV賓士在公路上一樣。車窗半開著,耳邊是呼呼的風。當年,錢銀海向商若男求婚的時候,周圍也是颳起了這般的大風,也是這般的呼呼作響。
自打第一次試聽結束之後,周淼便再也沒陪男友上過補習課。課程過半,學員們漸漸熟絡起來,也都有了固定的座位,坐在張司源旁邊的人名叫金常洛。
金常洛長得瘦瘦的矮矮的。無論是一米六的身高還是四十公斤的體重都很難和一個成年男子的形象匹配起來。從小學一直到高中,小金總是被安排在教室第一排。在他眼裡,這些課桌椅的生長「速度」似乎都比他本人要快。
這般身體素質註定了一些不太愉快的童年經歷。上小學的時候,他幾乎成了班裡的公共玩具。被同學揉一下臉,打一下頭,踢一下屁股的惡搞可以說是家常便飯。他始終處於被暴力壓制的一方,不得已養成了樂呵呵笑嘻嘻的性格。別人說什麼,他只能點頭附和著,假裝一副與世無爭的面孔。
雖然秉承了老好人的性格,但這並不代表金常洛沒有野心、沒有覬覦。俗話說郎才女貌,他至少還可以用知識武裝自己。拿破崙身高一米六,不是照樣建立起了第三帝國嗎?齊相晏子身高一米四,不是照樣舌戰群儒嗎?據說日本戰國三傑之一的豐田秀吉的身高也不過一米四而已。
可惜的是,金常洛只是金常洛。他就和芸芸眾生一樣,課文要背上一天才能記得住,複雜些的計算題要算上兩三遍才能做對。他投入的時間並不比別人少,花的力氣也並不比旁人小,可依舊分數低低成績平平。
他最愛的歌曲是周杰倫的《蝸牛》。第一句歌詞就戳中了要害:「該不該擱下重重的殼,尋找到底哪裡有藍天,隨著輕輕的風輕輕地飄,歷經的傷都不感覺疼。」
他不想成為漫畫《機器貓》中的大雄那樣的角色,不僅每天被人打得哇哇叫,成績也是次次不及格——一個沒了機器貓就無法生存的懦夫。在聽說了CFA考試后,金常洛便義無反顧地跳上了這條「賊船」。即便CFA這塊金磚暫時還無法為他謀得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但是只要報了名,拿了教材,聽了課,做了題,就算邁出了萬里長征的第一步。
他報名CFA考試的消息不脛而走,傳得沸沸揚揚,結果整個家族都知曉了這孩子參加了一個牛逼轟轟的考試,一個能在未來可能獲取百萬年薪的考試。於是乎,大家紛紛對他刮目相看。特別是那些長輩,個個不惜溢美之詞,什麼常洛長出息了,什麼常洛父母好福氣啊。人都愛聽讚美,聽得多了就會有種飄飄然的感覺,飄久了就難免膨脹起來。
可是泡沫總有被戳破的時候。每逢授課,金常洛就會從海市蜃樓里跌落下來。拜讀那些艱澀難懂的英文教材完成預習,這於他而言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如果說有些考生是為了事半功倍才報名輔導機構,那麼對於小金而言,培訓班就真是離不開的「拐杖」。好在這些困難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也願意為之付出努力。
黎菲菲在台上吭哧吭哧地說了一個半小時才想起讓台下的同學休息一會兒。「下課」的指令剛說出口,台底下立刻倒成一片,好似勁風拂過草原。畢竟,授課教師要是沒有「化繁為簡」的概括能力以及清晰有序的表達技巧,那麼授課現場很容易被導演成一部「災難」片。
張司源和趙天憲是班上為數不多的還能跟得上節奏的「高手」。他倆盯著黑板,消化著剛剛講述的知識點。這倆人連抱臂的動作都一模一樣,怪不得周淼會打趣他們是一對好基友。這時,和張司源長相酷似的梁公元拿起書本,一個箭步跨上了講台。黎菲菲剛剛擰開瓶蓋,連一口熱水都還沒喝上,就被他追問上了。小梁還不曾想到自己這種「不顧講師死活」的做法在多年之後也會遭到「報應」。
梁公元的身子擋著黑板的一角,那地方正在被金常洛注視著。小金沮喪地嘆了口氣,生無可戀。瞧見張司源巋然不動的模樣,小金嘗試著向其尋求幫助。
「哥們兒,老師剛講的關於外匯的Ma
ktoma
ket的題目你聽懂了嗎?」
「大概明白的。」
「那請教你一下,怎麼看出來合約離到期還剩三個月的?」
「你看題目第一句說了投資人進入一個為期6個月的買USD的合約,接著第二段開頭說了現在已經過去了90天,也就是說過去了3個月,所以合約就還剩3個月。」
「是這樣啊。你能再詳細講一講嘛,我不是太懂。比如這個買美元是怎麼看出來的?」
「主人公是美國人,他賣給了英國人貨物,貨款在未來收到,所以他現在最擔心的是貨款也就是英鎊在未來貶值,為了對沖這個風險,就應該做空英鎊,所以期初簽訂的合約是賣出英鎊,買進美元。」
「明白了。哥們你真行哎,你再和我說說這個匯率報價是怎麼選的?」
「原先簽訂的那份合約,還剩3個月到期,所以3個月後主人公需要進入一份與期初頭寸相反的對沖合約來結束期初的合約。據此我們得到一個買價,有了英鎊的買價和賣價,兩者做差,就能算得利潤。所以3個月後主人公應該買入英鎊,賣出美元,和前期的操作剛好反過來。」
張司源說完這句頓了頓,在確定對方聽明白他表達的意思后,方才繼續說道:「買入英鎊需要以做市商的賣價買入,因為我們從做市商那兒買,而所有的市場報價都是由他們提供的,所以從表格中找到做市商關於美元的賣價,在加上遠期貼水,便可以求得未來3個月USD/GBP的市場報價。也就是1.5505+0.00061=1.55111。」
張司源說完,時間就彷彿停止了。金常洛還在努力思考著同桌的講解,就像他先前一直在努力思考著黎菲菲的講述一樣。同桌和自己的大腦運轉模式彷彿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天上過活兒一天,地下卻要消化一年。
「所以我們買,就等於做市商賣,我們賣就等於做市商買,是嗎?」金常洛像是一個歷經了腥風血雨的士兵剛剛從戰壕里爬了出來。
「沒錯,因為做市商是市場的主導者,報價都由他們提供,所以只能選取他們所報的價格。我們買入英鎊,就要選用他們對於英鎊的賣出價格。」
「我明白了,然後呢?你再給我說說。」金常洛似乎聽上了癮,他認為教學就應該採取這種一問一答,有問必答的形式。眼前這個難得的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
「對於主人公而言賣價是1.5512,這是題目的已知條件。而我們又算得了對於主人公而言的買價是1.55111。所以3,600,000英鎊的本金在期初合約到期時的利潤就是(1.5512-1.55111)×3,600,000=324美元。注意這裡的利潤是美元。」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張司源重點強調了一下。
「本金不是英鎊么,怎麼利潤又變成美元了?」
「在USD/GBP這種標價形式下,基礎貨幣是英鎊,美元是標價貨幣。怎麼說呢,你可以把基礎貨幣想象成一種商品,比如蘋果。買賣蘋果的利潤就需要用另一種貨幣才能表示,對吧?所以利潤也是由另一種貨幣進行結算。」
「好像是這麼回事兒。你接著說。」
「324美元這個利潤數值是到期時合約的價值,也就是3個月後的價值。但題目問這份合約當前的價值,所以我們還要把利潤值往前折現3個月才能求得合約在當前的價值。」
「這步容易理解,貨幣是具有時間價值的,未來的利潤在當前的價值應該打個折扣。」說到自己熟悉的知識點,金常洛的臉上有些興奮。
「沒錯,但是這裡選擇折現利率的時候需要注意。因為本題中的標價貨幣是美元,所有利潤都是以美元結算的。因此折現時候也需要使用美元而非英鎊計算3個月利率水平。所以答案就是USD324/[1+0.0045(90/360)]=USD323.64。」張司源邊說,邊把公式列了出來,一氣呵成。
「可以啊,哥們兒。這麼複雜的一個題目,繞了這麼一個大圈,你都能整明白,厲害啊。」
「還行吧。」
「都是自己人,還謙虛什麼勁啊。講得這麼好,你還真有當講師的潛質。」說這話的人是蔣黛沾,不知什麼時候,她就已經站在張司源的身後了。女人的眼神里流露出佩服的光,展露智慧也許是一個男人在掏錢付款之外最能彰顯其魅力的時刻。
「我也是剛才看了半天才理解過來,這題還真是挺繞的。」
「我是發現了班裡的一個好苗子,以後遇到不懂的地方,你可要不吝賜教啊。」蔣黛沾故意和對方套著近乎,雖然只比張司源年長一歲,可她已經是個上班族了。對比一波愣頭青的學生,小蔣的為人處世自然要老練不少。
「好說。互相學習。」
只要不是拒絕,便是她想要的答案。
梁公元解決了自己的困惑便回到座位上了,黎菲菲趕忙起身去上廁所。其實講師挺怕碰到像小梁這樣的學生。課間休息時間不僅是給學生的,也是給老師的。學生們聽得雲山霧罩,講師們更是說得唇乾舌燥。黎菲菲這會兒只想喘口氣,哪怕是算不上新鮮的空氣。
整塊黑板空了出來,金常洛又盯著板書仔細琢磨起來。剛剛張司源說過的第一步原理他似乎又記不清了。為什麼要簽訂一份反向對沖合約來結算呢?
同樣的老師,同樣的話術,同樣的學習條件,有的人就學到了東西,而他卻把學費打了水漂。沒有比較才沒有傷害,「人比人、氣死人」的場面總是在不經意間上演。
小金嘆了口氣,說實話,他有些同情自己。不過好在大部分同學都是和他差不多的水平,好在他還能利用課間時間孜孜不倦地探究問題。想到這裡,小金心裡似乎又平衡了一些。
蔣黛沾走回了座位,手裡拿著兩隻水杯,其中一隻是同桌商若男的。小商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養精蓄銳。商若男今早有些不舒服,但她卻對老公守口如瓶。不比其他同學都是參加6月份的考試,商若男參加的考試要等到12月方可舉行。她因此比別人整整多出了半年的複習時間,考慮回到家后還能登錄賬號,收看錄屏回放,商若男沒必要就這會兒工夫和自己較勁。小商是一個懂得輕重分寸的人,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給,溫的。嘗嘗行不行?不行我再給你兌點。」
「可以的。謝謝了。」說完這句,商若男才把水杯放到嘴邊,慢慢抿了一口,果然剛剛好,不冷不熱。
「商姐客氣啥,都是自己人。」在蔣黛沾的眼裡,似乎誰都是自己人。誰叫她就是這麼一個天生自來熟的性格呢。
教室另一頭的趙天憲又翻起了他的考研單詞紅寶書。雖說CFA教材是用英文寫的,但是機構授課都還是用中文講解。現在背背單詞與他而言也算是一種另類的休息調劑。即便一時半會兒間他還無法工作掙錢,但至少不能讓旁人搶走了他的時間。
趙天憲身旁的位子空著。同桌鐵仲這個社會哥已經跑去廁所了,為的不是解急而是抽上一口煙。40歲的鐵仲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煙槍。起初抽煙只是好奇,點個火都得躲著家裡人,抽一口嗆個半天。再後來,他用領的工資買煙,煙的牌子從大前門換成了蘇煙。他也不會被嗆得連連咳嗽了,現在每一口煙都會在肺里過濾一圈后才被吐出來。
鐵仲考證的目的和別人又不太一樣。他在單位里已經是部門的頭兒了。再往上的位子就那麼幾個,只有等到大佬們光榮退休,才能輪到他「搶班奪權」。不過即便如此,公司的老總也不敢隨意惹他,因為鐵仲是個地地道道的富二代。入職時他便自帶了項目和資源,這樣的人物自然是個爺。至於這位爺為什麼要考CFA,他給出的答案是「跟風唄,上了飯桌不容易被人忽悠,還可以去忽悠別人。」
其實,CFA的那套東西在鐵仲這裡根本就用不上,他行走江湖靠的是煙和酒。煙酒在他這兒成了社交貨幣,成了叩開利益輸送大門的磚。他在推杯換盞和雲山霧罩間賺了不少錢,他用這些錢又買了更高級的煙和酒。
剛剛下課的時候,他還給同桌趙天憲遞了一根煙。不出所料,這個書生氣頗重的年輕人向他擺了擺手。這世上,有人靠智商賺錢,有人靠情商生活,鐵仲毫無疑問屬於後者。過去20年裡,的確有人白手起家,通過自身努力混成了金融大佬。可是現如今每個人起跑的位置千差萬別,裙帶關係、官宦子弟、流量明星,對於這些道理,鐵仲看得都透透的。眼瞅著又要上課了,他把煙蒂扔進了便池,大步走了出去。
呲溜一聲,那顆煙頭終究還是滅了,就像扎堆金融領域的菜鳥在認清了行業本質后不得已泯滅了他們的雄心壯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