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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兒姐,你今兒抹胭脂了?臉色真好看。」與巧兒說話的,是在廚娘李媽媽的小女兒,名叫蓮兒。
蓮兒原是陳怡兒見李媽媽匆匆來這兒做過飯了,又要匆匆地走,索性許李媽媽將小女兒一道帶來,也方便李媽媽做事,免得她兩頭來回跑。
但蓮兒自來了之後,卻不大願意同陳怡兒一塊。因她見巧兒在這處支使這個支使那個的,連著陳怡兒這個旁人都稱主子的人,巧兒都不大瞧得起,故叫蓮兒覺著巧兒是個有大本事的人,便日日要跟在巧兒身後。
這日亦同,蓮兒因曉得巧兒喜歡旁人誇她,故每日都絞盡腦汁去誇巧兒,哪料今日她說過這一句后,巧兒便立即翻了臉。
「甚麼叫抹胭脂了,臉色真好看?」巧兒瞪了蓮兒一眼,「你的意思是講我臉色難看,非得用了胭脂才成?」
蓮兒被她這一瞪給嚇得愣住,猶猶豫豫得回道:「你臉色好看,胭脂顏色也好看……」
巧兒聽著這話仍是來氣,心頭一時極不舒服,又罵了蓮兒一聲「爛嘴的」,便要伸手去擰蓮兒。
「巧兒,」陳怡兒倚在窗樞邊上,輕輕柔柔地喚了一聲。
巧兒聞聲一愣,仍舊擺著難看的臉色瞧向陳怡兒。只見得後者向著巧兒笑了笑,而後道:「你們府里規矩都這般大嗎?我都無所謂旁人有無說我抹了胭脂,倒叫你先不肯起來了。這個規矩倒是古怪得緊,我且像你學一學,回頭也做給郎君看看?」
巧兒忿忿的,陳怡兒在一邊盯著巧兒瞧了一回,見她不曾像往日那樣或大聲反駁或小聲諷刺,說些徐順樂才不會來看的話來,陳怡兒心中立時有了個數,自個兒打算過一回,這便不再去搭理巧兒,只叫了另一個小丫鬟進來伺候自個兒梳洗。
陳怡兒的首飾不見得多,或有也不見得多貴重,卻都極有新意,與她常梳的幾種髮式相配,總能起到畫龍點睛之效。
陳怡兒此時便將自個兒今日預備代得幾支簪釵依次擺在狀態前頭,待小丫鬟重新為她梳好了發,她便一支一支戴過去,對鏡比著看過其中差別,而後選了一支玉珠金簪斜插在腦後,又採下一大朵開得正盛的梔子花,洗凈挑了蟲,這便直接簪在發上。
她這梳得是墮馬髻,有從髮髻里分出一綹頭髮,任散落在肩頭,這就將陳怡兒平添出一點嫵媚。待到她上妝之時,她又特定叮囑丫鬟為自個兒繪了愁眉啼妝。
待都好了,陳怡兒又去裡間重換了一身衣裳。
這一套,原是她託了外邊的一個裁縫來做,哪知那記尺寸的小學徒勿將陳怡兒的尺寸錯記,待衣服做出來后,雖上得身,衣服卻稍嫌肥大。
那裁縫本極不好意思,與陳怡兒不知賠了幾回禮,但後者卻不大在意,仍舊給足了錢,還好生寬慰過一回學徒,可她衣裳拿回來后便收在櫃中不曾再見她穿過。
巧兒原因這事情,與人嚼過一回舌,她道:「該是個傻的,一點兒也不精明。只曉得撐著臉面,也不瞧瞧那東西她自個兒用不用得。只可憐我們郎君,白將錢給了她,叫她去糟踐。」
陳怡兒聽過這話,只她懶怠與巧兒爭嘴,只由著她講了,事後卻當著巧兒的面,命人掌了與巧兒閑話的婆子,直叫巧兒瞧得面紅耳赤。
話說回到眼下來,陳怡兒將這套衣服取出來穿著,上衣是象牙白的,下裳則為月白色,上頭淺綴了幾朵花,領口上綉一枝春燕,瞧著原是極清爽的。
但陳怡兒不曾老老實實穿起,她任這衣裳鬆鬆垮垮地掛在自個兒身上,領口間露出的一點鎖骨,鎖骨之上則以胭脂繪有一朵六瓣梅。
徐順樂進院子時不曾瞧見人,只看得巧兒在個兒面前各種獻殷勤,徐順樂原還陪著巧兒說了兩句,卻見巧兒說得愈發起勁起來更沒有要停的意思了。
徐順樂見狀立時皺了眉頭,較粗暴地打斷了巧兒,他道:「你舌頭太長嚼不完了是不是?」
徐順樂瞧了巧兒突變慘白的臉一眼后,他面上的嫌棄之意立時更濃。徐順樂一面抖著因方才巧兒湊近落在他袖上的粉,一面招了另一個丫鬟來問,「你們怡兒小姐呢?」
丫鬟回道:「怡兒小姐說自個兒身子不舒服,乏得緊,這會兒正在裡間歇著。」
徐順樂「嗯」了一聲,正抬腿要往裡走,才至門口的地方,腳步又倏地停下,他扭頭瞧向不知何時又亦步亦趨跟在自個兒身後的巧兒,極不耐煩得與芳信吩咐道:「把這個人帶走。」
芳信應了一聲,而後伸手拽住巧兒,她雖是柔柔笑著,可這模樣落到巧兒眼裡卻叫巧兒不安——巧兒從前與人編排過一回芳信,講芳信的月錢比旁人多,大抵是她腿能長得比旁人開的緣故。
芳通道:「好了,巧兒姑娘,你莫再去看三郎君,也莫要用這般的眼神瞧著我。我可不是你,郎君怎麼吩咐的我,我便會怎麼做,不會有你多想出來的那些事情的。」
……
「郎君,」陳怡兒身若無骨一般的倚在床頭,聽見由遠而近得步聲,才極緩慢地抬了下眼,她眼底含著一點水意,下眼瞼與鼻頭也都帶著一點粉暈,她以極輕也極嬌的嗓音喚了一聲。
徐順樂瞧著她,目光從陳怡兒的眉目間一點一點劃過,落在她略顯紅的鼻頭,落在她稍顯白的唇瓣上,最後落在陳怡兒鎖骨上的那朵胭脂梅花上。
徐順樂喉頭有過一下動作,而後緩步上前,最後與陳怡兒頭抵著頭對視。
他對著陳怡兒講話,雙唇在一開一合之間與她的唇瓣摩挲而過,若有若無的氣息拂在她的嘴間,「身子不舒服嘛?」
陳怡兒將頭微微抬起些許,叫自己的鼻尖也與他的相觸,而後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徐順樂隨著陳怡兒的動作也讓自己與她離得更近,二人的唇交疊在了一塊兒,他似是無意得撥過,又似是有意輕吮,在唇齒相交間問她,「哪兒不舒服。」
陳怡兒虛虛呼出一口氣,她方才含過一朵茉莉,此時吐息間儘是茉莉清香,香中又因著她而帶了一股暖意,徐順樂受著她的暖香,聽她道:「妾身哪兒都不舒服。」
徐順樂一面將手扶上陳怡兒的肩頭,一面按上了她鎖骨上的那朵六瓣梅花,「那從哪兒看起呢……」
……
一番雲雨過後,陳怡兒將自己略帶汗濕的臉貼在徐順樂的胸膛之上,她這會兒是真正的有氣無力,「爺,妾想沐浴。」
徐順樂的手仍舊停在陳怡兒的胸前,他道:「已叫丫鬟備下熱湯了。」
陳怡兒卻將手纏上了徐順樂的脖頸上,她道:「妾走不動路了,要您給抱著去。」
徐順樂此時興緻雖已淡下,與陳怡兒言談間,語氣卻極和緩,聞言也給應下,自個兒先起身隨意穿了一件,這便用薄被將陳怡兒一裹,二人共去裡邊鴛鴦浴了。
兩人又是一回胡鬧后,兩個都沒了氣力,這才肯好生歇下,因夜裡累了,故二人都是一夜眠到天明。
次日一早,徐順樂雖有想要陳怡兒的意思,卻不曾有動作,陳怡兒不解問他為何,徐順樂只說不想叫她累著。
後者聞言一時愣住,隨後柔情更盛,因她這作態,二人到底還是再溫存了一番。
這之後,徐順樂只懷抱著陳怡兒,與她有一搭沒一搭得說著話。
待陳怡兒略有埋怨,委委屈屈的,與他說:「妾隨了您之後,這才是第二回見您呢。」后,徐順樂才長嘆一聲,抬手撫了撫陳怡兒的隨意披散在肩頭的長發。
他道:「我阿娘如今正病著,她其實不大歡喜我尋你,一直不同意,我帶你回去。」
陳怡兒聞言抬頭瞧向他,問道:「那該如何好?妾跟您雖無悔,卻是想與您如魚水間那般長伴,卻不想硬生生成了一塊望夫石。」
徐順樂聞言,沉默了半晌。
陳怡兒不曾聽著他的答話,心頭一時有些不安,她將心思按捺了半天,仍不見徐順樂說些甚麼,這便有些慌張得拉住了徐順樂的手臂,輕聲喚道:「郎君?」
徐順樂按了按她的手,卻不遂陳怡兒的意回她前頭那話,只問道:「你昨兒是曉得我要來,特地那樣在屋裡等我嗎?」
陳怡兒聞言只得再忍了忍很想脫口問的話,轉而嬌嗔了徐順樂一眼,她道:「哪兒呀,妾哪裡曉得。是您引得少女懷春,我見那巧兒打扮與平日不同,這才曉得許是您來了。」
她說著,又噘了下嘴,嬌聲嬌氣地道:「這種事情,旁人都是當趣意來的,偏您要跟妾挑出來。」
徐順樂笑著道:「甚麼旁人?你都曉得旁人了,還稀罕我么?」
陳怡兒輕輕地在他胸上拍了下,「郎君!」她怪委屈的,「您分明曉得的。怡兒誰也不想要,只在那兒遠遠瞧過您一眼,便將終身定給您了。」她這話雖是二人房中所講的,卻也屬實——陳怡兒當日請媽媽帶她悄悄看過她日後許會接的客人,這一看,眼便落在了徐順樂身上摘不下來。
徐順樂笑著握過陳怡兒的手,他慢慢斂下笑意來,而後長嘆了一聲,他道:「我倒是有一個法子,只很委屈你。」
陳怡兒聞言忙問道:「是個甚麼法子?」她又極溫柔的說,「妾不怕委屈的。」
徐順樂面上露出幾分猶豫來,這才緩慢開口道:「我阿娘好佛,這段時日常在病中,之所以能有痊癒,她都道是因我家那個小輩為她在佛前誦經寫經,為她祈福的緣故。她如今好了一些,又說要尋幾個娘子送去佛前,挑一個做她的代身,其餘的則都算是為她祈福的。我想,你若也去,誠心禮佛,她許會因這一樁,肯松一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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