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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順樂當日與徐嘉勉分別後,便回了趟三房的院子,因於姝在裡間哄小兒,他便未去打攪,只自取了鑰匙,上庫房裡頭挑出一塊上等白玉。

這白玉未經雕琢,卻成四方之狀,是巧合之屋也是極珍之寶。

他取出白玉后,便揣在袖裡,又往府外去。

那隨身小廝原當徐順樂是要上潤香閣,玉贈美人。哪知他卻是進了一處售玉的店面,給出一輛銀,叫在那玉上,打出個小孔來,正夠紅線穿過,卻又不損玉質。

如此一番消磨,又是一個時辰過去,待玉孔打好,徐順樂便又領著小廝回去國公府。

「你去將我原話述與老夫人聽:今日雖責罰勉郎,卻是取柳條凝繩,故而只叫他受皮肉苦卻不傷筋骨。若因今日諸事叫母親生出不喜,還請她聽我此言后,寬一寬心。」

徐順樂說罷,又將那白玉交予一個貼身丫鬟,他交代道:「這玉你在傳完話后,再交予老夫人,道是我備給寶娘的賠禮,請她轉交與寶娘。」

丫鬟應聲領命去了。

……

衛懿禮今日精氣神難得好些,才在窗子下小坐了半晌,便聽見孫子鬧事孫女出事的信,當下便犯起頭疼來,又叫衛嬤嬤領人攙回了床上歇著。

只今日日頭的確是很好,衛懿禮雖又卧床,但仍命下人們將四面窗都啟開,又令人把屋中雜物盡數挪下,只留著一些小擺設,好叫窗明几淨。

如此一番折騰后,屋中瞧著亮堂起來,暖黃的光也投至床榻之上,這方叫衛懿禮臉色瞧著好些。

她向衛嬤嬤問道:「寶娘那兒瞧過了?」

衛嬤嬤應叫人去看過,並沒有什麼大礙。

衛懿禮點一點頭,又道:「無礙就好,去與教她的先生說一句,替她告個假,也與她自己說聲,免叫她以為我這老婆子,連著她傷了病了也強著要她上學。再去傳個信到大娘那兒,叫她挑個日子領晴娘回去,到底不是自家人了,府里出事,她不好久待著。」

衛嬤嬤一一應了,這便見衛懿禮擺擺手,示意她緊著去做。

衛嬤嬤便叫來妙人伺候好衛懿禮,而後便下去了。

……

衛嬤嬤離去的片刻里,徐順樂差人送來那隻玉也呈到了衛懿禮面前。

衛懿禮聽那丫鬟說罷,便道:「東西拿來。」

妙人上前從那丫鬟手中接過東西,轉遞到衛懿禮手中,後者將白玉置在掌心,稍作摩挲——白玉入手溫潤,但因邊角不曾打磨,仍舊有些粗糙硌手。

「算是他有心了。」衛懿禮嘆著道出這一聲,她揮一揮手,是要那丫鬟回去的意思。待人走了,她轉又吩咐妙人去取來一直棉布口袋,再將那白玉塞進布袋之中。

衛懿禮道:「這也算是塊平安無事牌,如此罷,這東西,我先留在邊上盤兩日,遲些時候送去開光了,再拿去小佛堂,就供在佛前。再請明鏡小師父,每日誦上兩遍大悲咒記給寶娘,也算是這白玉代寶娘在盡心。至於這兩日,」衛懿禮說著自腕上褪下一條蜜蠟串子,「今個兒的白日里怕還有好些事要忙,你待夜裡再上佛堂。先把這個供過去,也與明鏡小師父說明白,是代寶娘的。至於東西,回頭白玉送去后,你就把串子送到寶娘那兒,叫她貼身帶好。」

衛懿禮說完這一番話,便有些乏累,妙人見她精神差下,即只低聲應了,又替衛懿禮掖好被角,再親點上安神香,便招呼著屋中下人盡數退出,只留自個兒守在塌前不遠處,方便隨時伺候。

……

「醒醒,勉郎君,醒醒,這處寒涼睡不的人的。」明鏡一見徐嘉勉倒在地上便趕忙伸手去扶他,但她只著一身緇衣,外罩避寒的是隨手扯來的一件衣裳,只虛虛套著,並未穿戴整齊,此時伸手要去扶那徐嘉勉,衣服便往下落,她只得又收回手來,一面將外衣穿攏緊了,一面低聲喚道。

徐嘉勉好似清醒了些許,迷迷糊糊得哼出一兩聲來,明鏡見狀三兩下的理好衣服,便探手要再扶他,期間無意碰到徐嘉勉露在外頭的手,她這才驚覺徐嘉勉的身上燙得驚人。

明鏡趕忙又探手去觸他前額,果不其然,所感亦是一片滾燙——竟是發起了熱來。明鏡立時焦急起來——這處佛堂實是個偏涼的處所,那寒氣又自地下不斷透出,實在不好叫發熱的人久留。

但明鏡不過是個才十歲的小尼姑,而徐嘉勉卻是個半大小子,縱使看著是個文弱書生的樣子,卻也非明鏡所扶得動的,而徐嘉勉所有應答,但卻都是很胡亂的哼聲,並沒有甚麼實際反應。

偏這地又是佛堂,不興下人來服侍的這一套,白日里許還有人走動,夜裡卻只明鏡這一個小尼姑守著。又因當初為求清靜,這佛堂修在府里叫偏僻的一角,邊上並沒有甚麼人居住,縱是明鏡此時大聲喊叫,也尋不著人聽見。是故過去快半刻,明鏡卻仍舊不能將人搬去廂房躺著。

此時此刻明鏡當真是火上眉梢,又百般無奈,她只得先去拿了幾個蒲團,勉強墊在徐嘉勉身下,再急匆匆得往外跑去。

因是在國公府里的,佛堂夜中並不鎖門,只再往後去謝供人居住的那處小院子,會在夜裡上好門閂,是故明鏡這會兒子用力一推,那大門便開了開,哪知這門后竟是站了個人,她此時氣力用的大了,險些將人打去。

妙人眼見那門朝自己臉來,趕忙往後退去,她腳下一個踉蹌,又連退數步這才堪堪穩住,手中打著的油紙燈籠,也跟著一晃一擺,甩得極高。

「明鏡小師父?」妙人松下一口氣來,這才探眼去看,卻見是明鏡,當即將眉頭一皺,道:「您這般急匆匆的,是有甚麼要緊的事嘛?」

明鏡見是她,面上卻是生了喜色,妙人瞧著著眉頭更蹙,卻聽明鏡道:「勉郎君發了熱,這會兒正暈在地上呢。」

妙人聞言,也不再顧那些個禮節上的招呼話,便要往裡頭去,明鏡見狀趕忙扯住她一角袖子,又急急得道了聲:「我去叫人來,您先顧著勉郎君。」明鏡又將燒得熱水在何處,被褥等物件在何處,快快得說了遍。二人就這般分去做事了。

……

雖說如妙人這般身上擔著差事的夜裡還在走動,實際上國公府此時已歸了寂靜,只沿路點著幾個燈,少有人聲。

於是明鏡一路跑來,竟不曾遇著人,她腳下迴轉過幾道彎,前頭又出一個岔路,分是往二房與三房的院子去。她在岔路前頭猛地停住腳步,猶豫著選了小半會兒,最後卻是舍了往三房去的那條路。

……

原該是靜至天明的楚國公府,卻在這夜半裡頭熱鬧起來。

先是被敲響的二房院門,再到匆忙去請府醫的下人,這一路奔走,少不得碰上一兩個人相問,於是待到徐嘉勉被安置在小佛堂后的院子里時,自徐昌石起到大房、二房、三房皆被驚動。

原不過是徐嘉勉生場病,論常情不當有這樣大的動靜,偏生卡在這節骨眼上,於是這一夜便無人得安生。

……

明鏡來敲門時,戚善珠並沒有睡下,她是去寶娘那兒瞧過一眼,瞧過傷口狀況,這才要回自己屋中。

她這方進了門與在溫水熱足的徐順柏隨意談了兩句,那頭便有丫鬟趕來將明鏡尋來一事稟上。

戚善珠一番安排后,禁不住地長吁一聲,道:「我原就想與你提一提這事情。今日之事我雖心疼寶娘無端遭此劫難,心中難免有些遷怒,卻也明白著實怪不得勉郎。可三叔此行,」她便將所知的說了遍,「我做嫂子的也不好多說。可勉郎與他……哎,你該是多勸一勸的,只是到底旁人與他提也不是鼻子不是眼的,今夜又出了這事。怕是三尺冰凍,難解啊。」

徐順柏聞言沉默了會兒,只點點頭,他拉過戚善珠的手,道:「這些日你再多操勞些,待日後……」他說著要環住戚善珠的身子,「你與我生的孩兒,我定會好好用心教養,不叫他也受這些委屈。」

戚善珠受他動作拉扯,笑罵道:「可還有人伺候著呢,一把年紀的人,也不嫌這害臊。」

她嘴中雖如此說道,卻是由著徐順柏動作,順勢依偎到他懷裡,夫妻二人如此溫存片刻,才聽得戚善珠低聲道:「快些放開我,你這湯都該涼了,趕緊擦乾,莫受著寒。」

徐順柏低笑一聲,算是放開她,戚善珠便取了干巾為他擦拭。

二人又各自去洗漱,如此一番折騰后,便打算就寢,不曾有要去探望徐嘉勉的意思,只戚善珠在睡前,遣了身邊的謹言上佛堂,又叫慎行尋了徐順樂。

……

徐順樂得消息時,正要歇在一個妾室屋裡,他衣衫已半褪,正是要帳內添香的時候,卻被趕來的下人叫走。

那妾室如何反應且不提,徐順樂卻是急急得著好衣衫,便趕去了小佛堂。

徐嘉勉此時歇在明鏡所住小院的東廂房裡頭,這處不常住人,雖打掃得乾淨,但邊角的地方難免沾些塵埃,又因屋裡擺設極簡,除卻一張床外,竟沒有其他甚麼東西,連容人小坐的桌凳也不曾有,只很角落的地方置著兩個蒲團。

徐順樂趕到時,妙人正與另一個丫鬟再用酒為徐嘉勉擦身,府醫已開好藥方子,也有小丫鬟去府中的葯庫取了葯來,現下她正和明鏡一同在小廚房裡頭煎著。

而旁的一些瑣事,也有下人忙去。

徐順樂這般急促而來,竟只能立在床邊瞧著發熱的徐嘉勉,而無一事可坐,甚至有些礙著下人伺候徐嘉勉。

徐順樂便如此在一旁干站了半個時辰,期間不斷挪動步子,是為給來往的下人空出些路來。

他又如此站了一小會兒,到底沒能再留久點,轉身出去站在院中,無言得看向廂房裡頭正卧在榻上昏睡的徐嘉勉。

正當此時,徐順樂身後傳來些動靜,他回頭去看,見是一個小丫鬟捧葯而來,邊上跟著也帶一身葯氣的明鏡。

徐順樂見狀在原地停留,露出帶些許猶豫的神情,他在二人進廂房后也抬腳跟上。

妙人拿過葯碗,正要為徐嘉勉喝下,邊上卻陡然伸出一隻男人的手來,她抬頭去看,竟是徐順樂,他道:「我來喂罷。」

妙人見狀自然應好,小心得將葯碗轉交給徐順樂。這葯是已放涼至正好入口的程度,是故此時徐順樂接過手,也並不嫌燙,只徐嘉勉此時並不清醒,需得用勺一舀一舀的喂他。

哪知徐嘉勉竟吃不進去,徐順樂所喂的,無一不順著流出,多是沒入到他的發里,衣襟里。

徐順樂瞧得一陣皺眉,正要叫人將徐嘉勉的嘴給捏開,卻聽得後者突然出聲,喃喃得出幾字:「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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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妙人是衛懿禮邊上大丫鬟的首位,她身邊妙字輩的原本有四個,後來有個犯事被調走了。(前文有這個情節)

2.明鏡照顧徐嘉勉的話,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在一起傳出去不好聽,哪怕她是個尼姑不沾紅塵事的也一樣,而妙人本身的職責就是伺候主子,所以哪怕有什麼也沒關係。

3.關於徐嘉勉怎麼昏睡不醒……我覺得沒啥好解釋的,不過明天文里也會提一嘴。

然後我本來關於文寫了一長段東西的,結果被垃圾晉江給吞掉了……

實在不想重新碼字,就撿著重要的說兩句。

這篇文到目前為止已經30萬字了。而文里很多情節的出現,比如這次徐嘉勉發熱,其實看起來好像是個小高潮,其實除了事情發生的當時,後面都是會歸於平靜的。

因為其實日子大概就是這樣過,哪怕誰離世了,大家感嘆一下,哭一場,其實也都會過去,最後還是生活的很平淡。

而文里我也更喜歡把筆墨放在事情發生后大家的反應,態度變化,以及事情接下來的走向等等。(至於事情的發生,大部分都是有伏筆的,或者出現過苗頭,或者是某個人的一些態度,等等。但是比如前面提到的那個皇女祁芙,這些副本地圖拓展開后新出現的,我好像是沒放伏筆吧?)

這篇文就是由一個個小日常構成的嘛。

然後今天繼續二十個紅包,我希望我能全都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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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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