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天黑了,嬴政看著趴在桌子上睡著的扶蘇,眼神暗了暗。

又批了兩份摺子,停下手來,看著扶蘇。

以往這個人總是看著待在這裡就看著他批摺子,要麼就是一起辦自己的事,倒是從未像今日這般直接趴在這裡就入了眠。

扶蘇確實是累了,昨日為了那一紙策劃,書房的燭火近天明才熄了下去,今日又起了個大早。現在一切都商議好了,這兩日沒有什麼可操心的,就是呆坐在這裡,自然就困頓過去,施施然入了眠。

想了想,還是沒有把他就那樣送回去。又下了案,拿起備著的披風給扶蘇蓋到了身上。

因為他還在處理政務,所以殿內的燭火還是映得勤殿十分亮堂。

燭火照在扶蘇身上,連著整個人都映著一圈光暈。臉上因入眠而透出些許紅,透過白色的肌膚,才顯得健康許多。

扶蘇的五官相較於他是柔和許多的,他一直知曉。但是如今在仔細一看,卻是更加的不像他了,也不像他母親一般柔美。

他也說不清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就是單純的覺得,扶蘇越發的像他自己了。

這時,他才恍然,這早就不是當年脆生生叫他「父皇」的少年。他的身姿已然挺拔,肩膀已然寬厚,聲音也低沉了,便使那耳邊的細語,聽起來如情人的呢喃,帶著暖意。

嬴政愣愣地看著他,半晌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想了太多亂七八糟的事件兒。搖搖頭,驅趕出那些思緒,最後還是吩咐高四把人送去偏殿休息。

轉身回至案上,嬴政執筆,繼續批改摺子。

燭火明明暗暗,高四不時地挑去燈花,偏殿惟從床邊灑下一片白色的月光,映在房內,房內人正在安眠。

第二日早膳,嬴政看著面前一大碗餃子,面色冷漠。除了那個人,御膳房哪裡會有這個膽子,心裡嘆一口氣。

昨日時至半夜才去休息,扶蘇倒是睡得早,且睡得好,故而一大早就起了床,跑到城中的五香樓帶了兩碗餃子回來,合作一碗,端了上去。

碩大的雕花碗,五香樓的老闆很是實在,每碗都有十來個,個頭很大,餃子肚也很飽滿,清湯上飄著零散的蔥末,看著便使人很有食慾。

罷了,很久沒有吃過了,平時不覺得,現在看到,反而確實很想嘗一嘗。

用勺子舀起一個,放嘴邊一咬,汁水濺了出來。

嬴政嘴邊沾著這湯,感覺臉上一熱,看著還有些油膩,油膩中還有著一點綠。

嬴政:……

他就不該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高四站在一旁瞬間極為惶恐,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去。

臉頰被帕子蹭著,不知何時扶蘇已經拿了帕子。

絲滑的真絲帕子輕柔地擦拭著嬴政的臉,手指也隔著薄薄的帕子摩挲著他的臉頰,他覺得臉上一陣陣的發熱,那是另一個人的體溫、來自另一個人的熱度。

回了神來,伸手奪了帕子,自己擦了擦,也顧不得什麼端正的禮儀。

扶蘇見此也不說什麼,只是把碗往前一推,看著嬴政一笑。

「小心些。」

氣氛有些尷尬,嬴政也不說話,就是沉默地吃著餃子,眼瞼半垂,眼神灰色不明。

默默等著嬴政吃完,扶蘇開口。

「下了朝,我就不過來了。」

嬴政點點頭。

「嗯。」

扶蘇看著嬴政希望能得到別的回應。可是嬴政嗯了一聲后,就再不張嘴。

張張嘴,扶蘇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最後還是叮囑道:

「午膳記得吃,葯也記得喝,如果有時間,中午大可休息一會兒。」

嬴政沉默著點點頭,這話說得,甚像個管家婆。

兩人都不吭聲,氣氛又沉悶下來。

扶蘇坐起身,「那我先走了,晚些讓大臣知道也不太好。」

嬴政看了看他輕嗯一聲,然後先轉身回了寢殿,換了朝服。

下朝後,扶蘇直接回了公子府,命著李密找了五十個聲譽好些的文人夫子,並把他們安頓在一處,就等著李斯了。

人雖然不是很多,但也確實不少,更何況這名譽不好的不可用,文化不夠的不可用,這樣一來,挑挑揀揀,總還是有些難找的。

幸而他手下閑人不少,終在三天里找了齊全。

就這第三天,李斯也派人傳來消息,這也差不多了,明天把人帶去書樓,就可以開始著手了。

扶蘇在第三日抽個空,又去了一趟皇宮,嬴政晚年不變的坐著批改摺子。

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高四,意思大概是:身體如何?吃飯沒有?喝葯沒有?

高四回了一個眼神,百轉千回,大概意思是:還好,還好,還好!

得到理想中的回應,扶蘇滿意的笑了,走著就上了案台。

「這幾天我未來你可曾有好好用藥?」

嬴政提起筆,又蘸了墨,順道也回一眼,沒說話,但意思很清楚。

你不是都問清楚了嗎?

別以為動作小些我便看不見。

雖然沒得到回應,扶蘇也不氣餒,更加沒有被戳穿的窘迫。

古人云:做大事者,臉皮子都要厚著些。

扶蘇覺得他還是可以比較好的做到這一點的。

扶蘇走近,雙手按上嬴政的肩,開始給他按摩。

嬴政上過戰場,自然受過傷,就是後來不上戰場,也有的是被傷的機會,受了或輕或重的傷,身上也留下大大小小的傷疤,一塊塊地就貼在皮膚上,就像怎麼也撕不下來蟲子一樣讓他覺得刺眼、心酸。

手指劃過後背上的一道疤,這是最深的一道,一把劍曾經從這裡穿膛而過,而他當時遠在千里之外,便除了心疼,什麼也做不了。

扶蘇的手指停在那裡,許久。指尖的溫度隔著衣裳透進嬴政的肌膚內,連傷疤都帶著隱隱的熱感。

「那個時候,我不在你身邊。」扶蘇很是心酸,就是心裡灑了一杯青澀的檸檬汁般的感覺,又苦又澀,還特別特別酸,酸的整個人都要揪起來一般難受。

嬴政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時候,其實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可是他還是沒有動,沒有躲開那熾熱的手。

「……」

「就是你在,又能如何?」

「那我便替你擋了這一劍!」

扶蘇脫口而出。迅速,且決絕。

不可否認的是,那刻,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知道這不是玩笑話。但是他很快就平靜下來:

「早已經沒事了。」

這道傷還是三年前,確實讓他流了不少血,可是刺得人流的血更多。

扶蘇把頭埋在嬴政頸邊,整張臉都藏得嚴嚴實實。

「我知道。」可我就是揪心。

聲音悶悶的,難得的委屈讓嬴政突然想笑起來。

扶蘇從小便是分外懂事的孩子,就是受了委屈,也是暗自想辦法,不讓其他人操心。對嬴政。扶蘇更是沒有然他操什麼心。

反手拍拍扶蘇的腦袋,入手的頭髮甚是絲滑,手感十分好,他有些喜歡。

扶蘇自覺收到了安慰,又埋了一會頭,收拾好情緒,再是大秦的大公子,翩翩佳公子。

手又開始動起來,伺候的嬴政極為舒適。

他現在已經不能太過勞累,不能運動地太劇烈,但是長時間坐著批改奏摺又容易讓他身上酸痛,因為扶蘇的手技對他來說還是十分受用的。

入了夜,吩咐晚膳也送到勤殿,扶蘇便陪著一起用。

扶蘇往嬴政碗里夾了些白菜,嬴政看了看,沒說話,又把白菜丟出了碗。

扶蘇又往他碗里夾了些蘿蔔,照舊被撥了出去,然後還有胡蘿蔔,韭菜……

扶蘇看著所有的青菜都空了半個盤子,而另一派都堆在飯桌上,成了一個小山堆。

扶蘇兩眼在菜山和盤子兩邊轉,最後停在了嬴政臉上。

嬴政絲毫不受影響,夾起紅燒肉又咬一大口。

扶蘇:……

扶蘇看著油膩的紅燒肉,甚想把它從嬴政的嘴裡玩出來。

夾起一筷子白菜,趁著嬴政張嘴,直接塞了進去。

感覺嘴裡多了些綠油油的東西,嬴政下意識的反映就是吐出來,抬頭就看見扶蘇直勾勾的看著他的嘴。

閉上嘴,嚼了嚼就直接咽了下去,嬴政看著扶蘇:

真是逆子!

扶蘇終於心滿意足的收回眼睛,開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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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滿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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