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吳佩兒
戰爭的殘酷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橫屍遍野的場面李相默還是第一次看見，也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大街上殺人的場景。
這一幕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人就死在了離她幾米遠的地方，是和她一起逃出來的那兩個女孩其中的一個。
她們沿著街道一直逃，出來后看見哪哪都是當兵的，手裡還都拿著槍，嚇得根本不知道該往哪逃。
這時看見和他們一樣逃難的人一下子就涌了過來，順著人流他們也混在了裡頭，跟著他們朝著一個方向跑。
可是剛衝到一個大街上，就開來一輛軍車，車上下來了一大批穿軍裝的人，李相默被擠到最後面，看見有當兵的，趕緊停住了腳步，躲到了一邊。
可是在他們前頭的那些人根本來不及停下來就被一陣亂槍掃射，給打死了。
幾十條的生命就那麼死在了她的面前，鮮血流了一地，她還能看見那些人臨死前那猙獰的面孔。
她感覺胃裡一陣翻滾，嚇得慘叫了一聲，眼中布滿了恐懼，腦中一片空白，只有眼前那一具具屍體，已經忘了該逃跑的這件事，就那麼傻傻的站在原地看著。
這個時候那些當兵的將前面的那些人解決之後，就朝著她的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李相默的雙腿就跟注了水泥一樣，有千金重，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朝著自己舉起了槍。
嘭……
子彈從自己的耳邊劃了過去，不知道是誰在關鍵的時刻撲倒了她。
李相默驚魂未定的抬起頭看著那些舉著槍的軍爺。
「快跑啊，還愣著幹嘛，在這兒等死啊。」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下一秒一隻小手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連拉在拽的帶著她一路狂奔。
李相默機械般的跟著前面人的腳步，她快她就快，她慢她就慢，直到一個衚衕里兩人才停了下來。
前面的女孩氣喘吁吁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後回過頭看著依舊傻愣著的李相默。
「喂，喂，傻了?」
見李相默沒有反應，直起身體用手扒拉了她一下。
李相默被這麼一推，木訥的看了一眼，腦袋裡混成一團，眼前依舊是剛才那人舉起槍對著自己的一幕。
雙眼空洞，目光停在了那小姑娘的身上，但是似乎並沒有看向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小姑娘見她出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見她依舊沒有反應，又在她身上拍了一下，這才讓李相默回過了神。
李相默滿眼的淚水，看了看面前這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她皮膚黝黑，長相普通，但是難得那雙不算很大的眼睛透著靈光，一身破襖，頭上還帶著一個帽子，看上去不倫不類的。
「嚇傻了吧，沒事，這是常事，北平的戰爭不斷，以後你就習慣了。」
小姑娘語氣輕鬆，說這話的時候就跟平時扯家常一樣，臉上隱隱還帶著幾分笑意。
「你，你救了我。」
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李相默艱難的說了一句，身上還在發抖，緊張的時候指甲已經嵌進了肉里，但是卻沒有絲毫的感覺。
「廢話，難道這裡還有別人嗎？不用太謝謝我，要是真想感謝我，給我點錢或者吃的用的，什麼都行。」
小姑娘說的半真半假，李相默也分不清楚，一臉的懺悔想要告訴她自己似乎沒有什麼可以用來感謝她的東西。
「哎，算了，瞧你那窮酸樣，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先記著吧。」
「看你那樣，就知道肯定第一次見到打仗的，第一次我遇到這樣兒的事的時候也比你好不到哪去，那個時候我差點都尿褲子，但是現在不就好了嗎，沒事兒啊，不怕。」
見李相默還是心有餘悸，出身安慰了一句。
「第一次？」
李相默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迷茫的看著她，她很想問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兒的時候是怎麼逃過來的，又是什麼時候，見她這麼輕鬆地就說了出來，想必應該經歷過很多次戰爭了。
「我十歲那年，我爹和我娘就在我眼前死了，也是這種，這些人當街就開槍，我爹和我娘將我緊緊的壓在了身下，死前我娘在我臉上抹了一把血，小聲的告訴我憋住氣，我才逃過了一劫。」
「什麼?」
李相默的腦中再一次浮現出了剛才的畫面，似乎也有一個孩子被母親抱在懷裡，只是好像都死了，她沒看清，當時已經嚇傻了，根本顧不上那些。
「有什麼可奇怪的，這就是戰爭，等你多經歷幾次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能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剛才你那樣就是去送死的，要不是我，你早就連氣都喘不了。」
那小姑娘大大咧咧的說完，用手扣了扣自己的鼻子，然後很不文雅的將摳出的鼻屎往空中一彈，笑了一下。
「不過沒關係，以後我罩著你，跟著我保准你能保住小命。」
也不管李相默願不願意，伸手就在她的肩上拍了拍，頗有一副大俠的風範。
「謝謝。」
李相默也不知道該拿什麼感謝她救了自己的命，只能說了一句謝謝，但是心裡卻記下了這份救命之恩。
「好說，小事一樁，對了我叫吳佩兒，你叫什麼?」
「我叫李相默。」
「李相默，李相默，還挺好聽的，你剛才怎麼在那兒，聽你口音不是北平人吧，你來這兒幹嘛的，找親戚？」
似乎來北平的每一個人都是來投靠親戚的，所以吳佩兒也就理所應當這麼覺得。
「不是，我是……」
「噓……」
正當李相默準備將自己苦難經歷講給吳佩兒聽的時候，就看見吳佩兒朝著她噓了一聲，然後將她拉到了衚衕的一個拐角處。
那地方堆了很多的垃圾，吳佩兒只看了一眼就拉著李相默鑽進了那些垃圾堆里。
讓人作嘔的味道讓李相默胃裡一陣難受，強忍著不去呼吸，吳佩兒擔心她憋不住發出聲音，用手緊緊的捂著了她的嘴巴。
而空出的一隻手則是隨手拿了一個棍子，緊緊的攥在手裡。
看出了吳佩兒的緊張，李相默知道危險正在一步步朝著他們靠近。
砰砰砰……
又是幾聲槍響，在兩人的耳邊響起，透著縫隙看見幾個人應聲倒在了他們的面前。
李相默的身體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嘴被吳佩兒緊緊的捂住，沒有發出一點的聲音，眼淚不自覺得霹靂巴拉的往下掉。
一陣響動之後，衚衕里再一次恢復了平靜，過了好久吳佩兒才鬆開了手，扒開面前的垃圾堆走了出去。
李相默感覺自己的雙腿不聽使喚，費了好大的勁才邁出一步。
看見地上躺著的人兒，終於忍不住，彎著腰將自己這陣子的飯都吐了出來。
剛回過頭，就看見吳佩兒在那些死人身上翻東西，嚇的直接坐到了地上。
「你，你這兒……這是在幹嘛?」
看見那些人睜著眼睛看著自己，李相默一刻都不敢在這兒呆著，而此刻吳佩兒竟然直接從第一個屍體身上爬了過去，到了第二個屍體旁。
李相默很難想象這輩子會看見這麼詭異的畫面，想要撒腿就跑，可是吳佩兒救了她的命，自己要是就這麼走了，拿什麼還她救命之人，硬著頭皮，留了下來，眼神看向別處。
「又害怕了？你膽子怎麼這麼小，也是，你這丫頭也沒見過這個。」
吳佩兒邊翻東西，邊回頭看了一眼李相默，見她看都不敢看，還強忍著等著自己，好心的解釋了一句。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逃難的，身上肯定帶了東西，不管是錢也好，還是吃的也好，總能用上的，」
「要不你也一起翻翻，興許你命好，能找到點值錢的東西呢。」
吳佩兒還有閑情逗趣一句，遞了一個眼神給李相默，然後繼續忙活著。
「我，我不敢。」
「真沒用，行了，我得趕緊翻，翻完趕緊離開，要不然一會那幫人又回來了，咱兩就逃不掉了。」
吳佩兒邊說邊手腳麻利的在那些死人身上翻了一個遍，動作嫻熟一看就是常干這件事。
李相默嚇得小臉都白了，她總感覺那些人一直盯著她看，隱隱還覺得那些人好像還笑了。
小時候聽得那些鬼故事都翻了出來，在腦袋裡過了一個遍，最後嚇得汗都出來了。
吳佩兒終於再也翻不出任何東西來了，才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拍了拍。
「啊……」
「你幹嘛，見鬼了，趕緊走。」
吳佩兒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臉的不屑，瞧了她一眼就率先走了。
李相默一見她離開了，側過頭看了看地下的那些屍體，嚇得趕緊就跟了上去。
吳佩兒拿著手上的戰利品和李相默顯擺，果真和她說的一樣，這些人身上有的是帶著錢有的是帶著吃的，還有一些帶著飾品，雖然這年頭沒啥用，可是戰爭總會過去，這些也能換上些錢。
李相默心有餘悸的看著吳佩兒手裡的那些東西，默默的離開了她一段距離，心裡一直念著阿彌陀佛，不斷的祈禱那些人別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