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想見她嗎?

137 想見她嗎?

多鐸跪著向前兩步,鄭重地對皇太極重重地叩拜三次,說:「多鐸過早失去雙親,若非四哥垂憐恩賜,多鐸早已不在人世。多鐸的這些年的日子也與偷來無異,不思報答四哥,反而一再辜負期望,不曾為社稷盡一己之力,反倒讓四哥煩憂,是多鐸的錯,多鐸不敢求四哥寬恕。從此永別,還請四哥保重自己,大清朝江山永固。還請四哥不要將多鐸的死訊告訴我外公野塗,他年事已高,為了我這不肖外孫嘔心瀝血多年,怕會不堪打擊,至於被我休棄的妻,還請大汗不要讓她知道多鐸不在人世,且讓她到水月庵隨了她師父。」

「沒有了?」皇太極說道:「那你的屍身,你想葬於何處?」

「人死業消,隨便埋了便可,多鐸謝過四哥大恩,來世再報。」

皇太極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才問:「想見她嗎?」

多鐸的嘴唇動了動,正想開口拒絕,皇太極說道:「帶他去見靜怡,然後......無須再回養心殿了......」

多鐸低下頭再深深一拜,然後緩緩轉身跟著太監總管離開了養心殿。

天上剛剛下起了小雪,一點一點輕若柳絮,腳下積雪尚淺,而他的步履印跡清晰,一步一步,沉重而艱難。

走在前面的太監總管回頭看了看他,茫茫夜色漫天飄雪中依稀見那張傾倒眾生如玉潤生輝的臉依舊俊美如玉,然而玩世不恭的勾唇淺笑如天上流雲般風一吹就散去,如今只剩褪去了浮華的樸實和歲月給予的滄桑成熟。

「她就在那裡。」隔著桂樹叢,忽明忽暗的宮燈映照下,她跪著的身子仍然保持那僵直的姿態,太監總管嘆了口氣,說:「真是一個性子倔的人,跪了一天一夜了,還這樣撐著......十五貝勒,她這是在代你受過呀......」

多鐸只能看到靜怡的側影,一別半月,她反而消瘦了不少,臉頰都好像陷了下去,身上穿著厚厚的翠綠襦裙,下巴倔強地微微揚起,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天上飄落的雪花。

忽然,她似有感應般向樹叢那邊看過去,樹影幢幢,什麼也沒有。

多鐸的胸口卻像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那般疼痛,是因她眼中的擔憂思念,還是那一臉的落寞無助?

靜怡,你再看我一眼,我就在你的不遠處,多鐸伸出手去,他想摸一摸她黑墨般的長發,這為他而留的三千煩惱絲。

他想抱一抱她的身子,她一定很冷吧,他一定要好好責備她為何這般不愛惜自己。

他還想......手終是無力地垂下,他抬頭看著在風中飄飛的雪,它們早已代替了他,落在她的發上,她的肩上,她的心上......

如果可以重來,他不會選擇與她相見,若是見了也不會逼她還俗留髮,就算依舊讓她成了十五貝勒府的六福晉,他也不會愛上她,讓她遭受那麼多的劫難苦痛,就算仍是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也絕不要讓她知道,不要讓她也愛上自己,這樣的話就不會有同樣的淚水,同樣的傷心折磨......

「貝勒爺,」太監總管輕聲喚他,身後不知何時來了個小太監,手捧著托盤,上面放著一個小酒壺一個酒杯,「大汗的旨意......時辰到了,老奴也只是奉命行事,貝勒爺放寬心好生上路,靜怡姑娘大汗不會為難她的。」說著倒了一杯酒,顫顫地遞給多鐸。

鴆酒毒發往往僅是一瞬間,皇太極還不至於太折磨為難他。

多鐸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倒下的一瞬,依稀聽見桂樹枝頭有漱漱雪落的聲音。

靜怡,多鐸這一生,只能薄倖,負你深情。

雪越下越大,皇太極信步走到靜怡身前,她依然倔強地跪著,雪落在她的發上肩上,就連眼睫毛上也似乎凝著霜花,嘴唇已經青紫。

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冷嗎?我替他抱抱你,好不好?」說罷解下身上披風不由分說披在她身上,擁過她僵硬而冰冷的身子用力地抱緊她。

靜怡無力推開他,喉間偏又乾澀得一個字都喊不出來。

「你和他,都精於逼人太甚。」他的苦笑中帶著一絲自嘲,在她耳邊喃喃道:「我殺了他,你該會恨我一輩子吧?」

懷中的靜怡猛然一震,用盡剩餘的力氣,紅著眼睛啞著聲音說道:「求你......我不走了,就留在宮裡......侍奉大汗,求大汗,放過他......」

「太晚了。」

皇太極說的這三個字像鎚子一般狠狠地敲在靜怡心上,她的身子強烈地哆嗦起來,皇太極放開她,站起來負手背對著她,喚太監總管道:「讓人把她送出宮!」

太監總管身後的兩個小太監馬上跑過來扶起靜怡,太監總管帶著他們往南邊的宮門而去。

良久,皇太極才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那逐漸消失在大雪中的人影,直到模糊的黑影終於為紛紛揚揚的大雪隔絕,心裡正生出一種莫名的落寞。

他忽然有些羨慕多鐸,能為自己愛的女人連性命都不顧,換成他皇太極,不要說性命,就是連一滴淚,也不能有。

大清天下都是他的,但是他自己,不屬於自己。

下一刻,雪彷彿停住了,他抬頭一看,不知何時頭頂多了一把紙傘,身旁立著寧妃,懷裡抱著一襲狐裘,說:「大汗,大雪天寒,穿上吧。」

「我不冷。」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想起她開口替他留下靜怡在宮裡的胡話,他心底就氣不打一處來,「我放了靜怡離宮,你可滿意了?」

「大汗宅心仁厚,成人之美,與臣妾何關?」

皇太極冷哼一聲,擦肩而過正要離開時,聽得寧妃幽幽地說道:「大汗,百年後大汗大行,要記得下旨讓臣妾入陵陪駕。」

皇太極腳步一頓,不敢置信地回頭問道:「你說什麼?你要給我陪葬?」

寧妃微微笑著,鳳眸明澈,說:「大汗若要走,偏丟下臣妾一人,與其天各一方地寂寞,不如相攜相伴黃泉為友。」

「你」皇太極的心這一瞬跳得極不規則,伸出手想要拉住寧妃的手,她卻向後退了一步躬身行禮告退,轉身走了,容不得他再問半句。

回到養心殿,內侍從偏殿帶出一人,正欲對皇太極下跪行禮,皇太極擺擺手示意免禮,說:「你求我的事我做到了,你的鎮南王世子授印從此我便收回,你不後悔?」

「臣姓李,名達航,虎林李家李氏一門有家訓,只治學問不入朝堂。李達航不敢有違家訓,當日做龍江城縣丞也是因尋姑母心切,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將世子授印交還大汗,也是義父所願。待從邊境返回盛京,見了姑姑,義父不日也將解甲歸田,將兵符歸還大汗。」話剛說完,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蒼白的臉色中透著異常的潮紅。

皇太極笑了,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說:「李達航,你這番話假假真真,我不全信,不過也暫時安了我的心。若非你本姓李,我還真想把你留在朝堂,聽說你在明朝深為太子朱禪賞識,他想留你在身邊,可有此事?」

「臣惶恐,臣的確與朱禪相識,可是並無歸附之心,況臣本是大清朝的一分子,何必棄明投暗?」

「明朝日前派人送了一份信函與我,除了表示修好之意外,還向我提出聯姻的請求。你可知他堂堂一國太子,求娶的是誰家千金?」

李達航的身子幾不可察地僵了僵,心裡沒由來地一緊。

「明朝第一樂師蘇安明的女兒。蘇家現在都在我大清居住,李達航你說,我該不該成人之美,將蘇珊認作義妹或是義女,與明朝皇室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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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雨敲窗疑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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