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殘陽-4

第二天她果然受到了萊克的嚴肅思想教育。

無數次她忍著反駁並把對方氣死的衝動。

身為一個小孩，她獲得了很多小孩獨享的福利。

但身為小孩，她也得承擔小孩獨享的責任。

比如面對成人，就要學會乖乖聽訓，誠信認錯，死不……認真反思。

她一邊認真地盤算著昨天的戰鬥中體現出的自己身體現在的其他缺陷，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萊克的教訓，並頻頻點頭。

「你看看，你這一個女孩子手臂上留三道疤像什麼樣子。」萊克語氣低沉而嚴厲地說著，手指連點了數下林師的腦袋，眉頭皺的幾乎要連在一起。

「嗯，不像樣子。」林師態度誠懇地說。

「你下次還敢嗎？」萊克肅聲問。

「嗯，下次不敢了。」林師態度真切地說。

「上次你也這麼說。」萊克語氣低沉地說。

「嗯，下次不這麼說了。」林師態度懇切地說。

萊克：「……」

林師：「……」

哦豁，完蛋。

被發現了。

「我講了這麼多，結果你根本沒有認真聽？！」萊克揚起聲音，洪亮的聲線中是與平常的溫和截然不同的氣憤。他藍色的眼睛燃著火焰瞪著林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林師看著萊克氣急敗壞的樣子，覺得大概只能破罐子破摔。

她沉默了片刻，說：「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但是萊克，你們也應該知道，我其實並不需要你們的保護。說重一點……」

林師停頓了片刻。

「我不是洛曼，不是安娜……更不是朵尼①。」

萊克的眼睛微微瞪大。

一瞬間，他的怒火彷彿被冰凍住，渾身僵硬。

「啪！」

屋外突然傳來杯子掉在地上的聲音。

林師立刻轉頭看向門口。

啊……

看來她要收拾收拾準備被驅逐搬家了。

再見了，我相處半年就談崩的隊友。

不過這也是她相處最久的隊友了。

她沉默著，面色平靜地站了起來，走向屋外。

「林師。」

萊克突然出聲，聲音彷彿從喉嚨里擠出來，虛弱而乾澀。

林師停住了腳步。

這是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叫她的全名。

她回過頭看著他。

萊克藍色的眼睛深深地看著她，許久，僵硬的面色才微微鬆弛，轉為疲憊。

「波克森看起來冷淡，」他聲音低沉喑啞，說，「但是……他一直把你當他的女兒。」

林師再次沉默稍許。

「我知道，」她低聲說，「我去看看他。」

她轉身，走向屋子門口。

拉開木門，她又停住了腳步。

她回過頭看向萊克，笑了一下。

「對不起了啊，萊克，」她說，「剛剛的話說得太重了點，我不該提那個名字。」

萊克看著她，頓了頓，微微開口。

「不過，古人云，戰爭總是要死人的。誰都會死，我也遲早要死的。」她淡淡地說著，轉頭看向那飄飛的充滿補丁的門帘，「古人還雲，過去就像沼澤，你接受它，會死。但掙扎，就會死得更快。尤其是……」

「找替身這種事情。」

她聳了聳肩，又道：「我先走了。」

她掀開門帘，走了出去。

過去就像沼澤。

萊克看著被風吹起的門帘，滯愣了一會兒。

他緩緩垂下眼睛。

……

林師在叢林邊上找到了波克森。

他正拿著他的弓箭，似乎打算射一隻鳥。

他一鬆手，箭離弦出。

然後沒射中。

林師覺得雖然大部分原因是他心不在焉，但還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他那又長又亂的深棕色捲髮擋住了他的眼睛。

「喂，波克森。」

波克森再次射了一箭。

「波克森·克里克！」

波克森看向她，一如既往冷淡的眼睛里沒什麼情緒。

這是重大創傷后的正常狀態。

林師抿了抿嘴角，走向他，在他身邊站定，說：「對不起啊剛才，我不該說那種話。」

波克森的目光似乎微微動了一下，隨後就移開了。

他再次拉起了弓。

林師看著他手中的弓箭，說：「我還以為這是耶赫卡夫的。你之前也是獵人？」

波克森沒有把箭射出去。

但也沒有說話。

林師看到他拿著弓的手緊了緊。

「我知道我看起來沒什麼發言權，而且第一次見面也沒給你留下什麼好印象，」林師再次開口，語氣平靜地說，「你女兒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必須跟你說……」

波克森的箭射了出去。

他陰沉的眼神再次看向她。

林師看到他的眼神，立刻警惕道：「先別激動，聽我說完。」

波克森依然神色陰翳地看著她，一副她說錯一句話就要把她百步穿楊的樣子。

「萊克剛才跟我說你把我當女兒，我覺得不太恰當，」林師斜了一眼旁邊的樹林，說，「我覺得你跟耶赫卡夫一樣壓根沒把我當女的。」

波克森：「……」

他緩緩垂下了拿著弓的手。

林師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

「我好像一直沒有跟你說，我那天在船上笑的原因，」林師說，「我可不是因為自己逃出來了高興的。」

波克森看著她，微微皺起眉。

「我當時在想，我的命運果然還沒有結束。剛從一個深淵出來，又轉移到另一個深淵，還挺搞笑的。」林師語調坦然地說，「波克森，我的格鬥術、捕獵的方法都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

「所以……」波克森開口，聲音低沉喑啞，「你想表達什麼？」

林師看向波克森的眼睛，面無表情地說：「我就是想表達我有能力獨立生存，不過我覺得你昨天應該也體會到了。今天是我嘴巴管不住，抱歉。」

她說著，抬手拍了一下波克森的手臂。

「不過既然你沒有把我當你的女兒照顧，那我就放心了。」她面色平淡地說，「我去扒狼皮了，別老在雪裡站著。」

說完，她轉身就走。

然後頭就被按住了。

林師猛地低頭，覺得自己脖子差點折了。

「混蛋小孩。」按著她頭的波克森聲音低沉地說。

「波克森·克里克先生，你是想把我脖子弄斷了好繼承我的九頭狼一條蛇嗎？」林師把他的手撇開，抬起頭，嚴肅地說。

「那裡面本來就有我的份。」波克森冷冷地說。

「你不摻和的話他們就都是我的了。」林師義正辭嚴。

「我看你當時想跑。」波克森淡定應對。

林師：「……」

林師：「是在下輸了，你三我六。」

「反正都是一起吃，分這個有意義？」

「哦，我本來以為我今天開始就要搬去跟安德魯家的一起住。」

「也挺好，少做份飯，回去收拾收拾準備搬吧。」

「我錯了，大哥。」

「知道就好。」

「大哥，那我不用搬了？」

「看你態度好，暫時不用。」

「大哥，我今天想吃全狼宴。」

「你想屁吃。」

「……」

林師覺得萊克說的果然是假的，什麼把她當女兒都是不存在的。

果然只有萊克這樣溫和善良的好男人才發覺了她是個女孩的事實。

林師抬頭望著灰濛的天。

想想真是令人感慨萬千不禁老淚縱橫。

……

他們晚餐還是吃了全狼宴。

波克森就是這樣嘴硬心軟的人，她早就看出來了。

九頭狼，他們送了五頭出去分給其他人，剩下四頭自己吃。

一個人一餐一頭狼，簡直是夢一般的美好享受。

林師覺得，自己該多找幾個晚上出去碰碰運氣，下次說不定能碰上十幾頭。

「嘿，小子，你哪來那麼多古人古人的？」

火坑大黑鍋旁，四人一如既往圍鍋而坐。耶赫卡夫從萊克那裡聽了她的古人名言，問她。

「哦，沒有古人，都是我，」林師坦坦蕩蕩，「加個古人云只是為了增強說服力。」

萊克：「……」

波克森：「……」

耶赫卡夫笑了起來：「你這臭小子道理一套一套的啊，讀過挺多書吧？」

「沒，自己琢磨的，我是天才。」林師從鍋里撈了一塊排骨肉，塞進嘴裡。

「嘿喲，誇你一下你就能上天是吧。」耶赫卡夫一巴掌就要打過來。

林師伸手一擋。

「還挺能耐，」耶赫卡夫收回了被穩穩擋住了手，「以後去當兵吧，當了兵加入憲兵隊就能去內地生活了。」

林師說：「那多麻煩，能偷渡幹嘛要奮鬥。」

「知道我在你的未來看見了什麼嗎？」耶赫卡夫神秘兮兮地說。

林師瞥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成預言家了？」

「就在剛才，」耶赫卡夫嘿嘿一笑，「我可是看到你未來被關在監獄里一天只能吃一個黑麵包。」

「少咒我。」林師抬起筷子就要打他。

「林，別用筷子，」萊克出聲說，「把筷子弄髒了待會可別說要換。」

「哦。」林師收回筷子，換腳踹了耶赫卡夫一下。

耶赫卡夫挨了一下，樂得還在笑。

「誒，黑臉，」耶赫卡夫轉頭看向波克森，「聽說你有個女兒，跟這臭小子差不多大？」

波克森的筷子頓住了。

全場沉寂片刻。

「嗯，是差不多大，」波克森聲音平靜地回答，「837年8月的。」

「臭小子呢？」耶赫卡夫問。

「她835年10月的。」萊克回答。

這還是林師在戶口登記的時候發現的。

系統一如既往地做事完備，讓她不至於是個黑戶。

「臭小子，你這麼小？」耶赫卡夫滿臉意外，「看不出來啊，我就說你怎麼這麼矮呢！」

「要說我長得急可以直說，大叔。」林師瞅了他一眼。

「不，我是想說你不僅不像女的還長得急，你嫁不出去了。」耶赫卡夫說。

林師：「……」

啊，人生總是會遇到那麼幾個你想暴揍的隊友。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是你眼睛有問題大叔，萊克今天還說我一個女孩子不應該身上有三道疤。」林師啃著骨頭說。

萊克無奈地笑了笑。

「黑臉，你說她像女的不？」耶赫卡夫指著林師，轉頭問波克森。

波克森看了她一眼：「不像。」

耶赫卡夫咧嘴笑：「那就是萊克眼睛有問題，不是我眼睛有問題。」

林師掃了他一眼：「我要是應你的詛咒嫁不出去，你就等著負責養我下半輩子吧。」

「老子才不養你，不中看又不中聽的。讓他倆養你去。」

……

冬天在打獵和存糧之中渡過。自從林師打到九頭狼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碰到過這樣美好的獸群。獵人們的陷阱捕捉效果也一如既往地慘淡，他們繼續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

但還算是活著。

雪融化的時候，就是要再次拿起鋤頭的時候。

天氣逐漸炎熱，就迎來了一個巨大的問題。

春旱。

接連數日陽光普照沒有一絲降水，林師覺得自己的嘴唇都要乾裂。

沒有收成，種子又難以發芽，靠著一次次從井裡提水澆灌效果也微乎其微，還要次次防著叢林里剛蘇醒的獸類出來破壞農田，春季可謂是最令人心力交瘁的季節。

為了渡過冬季，他們本就稀少的糧食變得更少了。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政府在毫無收成的情況下，又來收走了他們餘糧中的一半。

林師覺得自己勤奮鍛煉身體果然是高瞻遠矚。

至少餓幾天不至於餓死。

他們現在過得連那一天都不如，縱使偶爾能因為獵到動物分到一點肉，但他們整個營地有百人，數天他們也就只能獵到一兩頭野豬或者幾隻狼、羊之類，完全不夠分，而且他們遇到獸類的頻率越來越低了。有的時候甚至整個叢林都走一遍，一條蛇都看不到。

更何況他們現在一天甚至只能有不到一個黑麵包。

林師覺得那天自己不該出去一下子搞九頭狼。

她為自己耗光了歐氣感到深深的悔恨，進行了深沉的反思。

但好歹沒有死亡的威脅。

巨人沒有動靜，除了糧食不足，一切都依然無比平靜。

林師又發揮起了自己什麼都能吃的必備技能。

感謝狗系統讓她在上一個世界學會了如何鑒別什麼蟲子能吃什麼蟲子不能吃，什麼草能吃什麼草不能吃。

一切，安安穩穩煩煩躁躁起起伏伏地過去。

直到，春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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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為愛發電，求讓我過吧！！

2女主是把他們當共患難的隊友，他們是把女主當小孩，甚至當女兒，所以這樣的衝突不可避免，我想寫出來一下

3萊克、波克森和耶赫卡夫都是原創人物，目前原作角色一個都沒出現（除了巨）

4前傳總共六章，也就是明天就會發完，後面更不更……再看吧，畢竟我是個卑微高三狗。而且，雖然我有十幾萬存稿，但看起來這部反響沒那麼好的樣子（撓頭）果然我不適合這個風格嗎，或者是女主太欠了吧

5本文是先拯救世界再成為英靈，文案沒寫拯救世界部分是由於某些不可抗因素（落淚了）

相關鏈接：

1朵尼：第一章提到過的波克森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