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帶爹回家
不僅是上官鐵鎚,馬瀟也蒙了。
他的計劃就是,羊兆青先喂解藥,然後自己裝作中毒暴斃之後,同夥再一擁而上,把自己的「遺體」留下來。
可誰曾想,羊兆青對他父親的愛竟然是如此熾烈。
這還怎麼搞?
假裝聽不到么?
會不會顯得有些突兀?
隔壁的上官鐵鎚一把搶過歪猴的酒杯,也不管什麼舔狗不舔狗,一把就給自己灌了下去,然後就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自言自語道:「不勝酒力啊……」
羊兆青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慌忙地閉上了嘴,然後從懷裡取出了一個拇指大的小瓶子,裡面裝著一點金黃色的液體。
羊兆青哽咽地說道:「爹,這是兒子奪來的蜂王漿,喝下吧!喝下您就會好起來的!」
然後,掰開了馬瀟的嘴,小心翼翼地將蜂王漿滴了進去。
眉頭終於舒緩了下來,像是纏繞許久的病痛終於消散了。
羊兆青微微鬆了口氣,一直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然而,下一秒,馬瀟的身體陡然僵硬,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面部也變得猙獰,彷彿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終於,痛苦到了極致,一口黑血猛地噴出,然後就癱在了床上再也沒有了聲息。
羊兆青呆了,六神無主地摸了摸落在臉上的鮮血,然後用手搓了搓。
這……是心頭血!
迷茫變成了恐慌,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蜂后給的不是解藥么?為什麼我爹他……
正在這時,門被推開了,上官鐵鎚搖頭晃腦地走了進來,大著舌頭自言自語道:「誰來看望病號了?真是的,也不開燈。」
一盞燈亮起,上官鐵鎚和羊兆青四目相對,頓時驚駭欲絕,眼中的醉意盡數消散,飛快地做出了防禦的架勢。
他轉身看了一眼馬瀟,七竅出血,目光獃滯,簡直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你為什麼要殺馬瀟!」
上官鐵鎚睚眥欲裂,恨恨地說道,心裡想的卻是:卧槽!魔族的假死術真牛逼,難怪范雄騙過了所有人。不過那心頭血怎麼回事?嘶……瀟哥對自己還真狠啊!
「我,我……」
羊兆青手足無措,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怒罵道:「天殺的蜂后!你為什麼要害我爹?」
接著扛起馬瀟的身體就要闖出去,那料門還沒出就被人團團圍住,范英在,姜逸塵在,所有武士級的高手都在。
只不過他們一個個衣衫不整的樣子,顯然是察覺到敵襲剛從被窩裡鑽出來的。
他們看清了屋內的情況,頓時一個個怒火中燒。
范英猛地拔出佩劍,面色潮紅,叱問道:「羊兆青,前幾日那一戰使我們輸了,想要滅了降龍寨,我們隨時奉陪!但你身為一個妖將高手,竟然潛入暗殺一個武士級別都不到的年輕人!此等行徑簡直無恥之尤!」
羊兆青慌亂地朝後退了幾步:「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難道還是我們不成!」
羊兆青臉色陰晴不定,漸漸從剛開始的慌亂掙脫,兩隻眉毛猛地倒豎起來,指著眾人厲聲喝道:「都給我滾開,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當然不會有人給他讓路,上官鐵鎚怒吼一聲:「還我馬兄命來!」
此劍一出,便是以命搏命,可惜實力終究差了太遠,羊兆青輕易躲過,然後一腳把他踹到了牆上,冷漠地看他哇哇地嘔血。
「都給我滾,不然我不客氣了!」
范英面露怒色,沉聲說道:「大家一起上,別讓馬兄遺體落到他們手上受辱!」
眾人一擁而上,羊兆青狼狽躲過三刀兩劍,扛著馬瀟便被逼到了屋子角落,左側的窗已經被范英打上了封印,他彷彿陷入了退無可退的境地。
「放下屍首,我可以放你回去!」范英拄著劍,冷冷地看著羊兆青。
羊兆青緊緊地將馬瀟束到他背上,怒道:「笑話!我盤羊族從來沒有將族人屍首丟在外面的傳統,屍體我必須要帶回去!」
「羊兆青,以你的實力要逃,我們必定攔不住你,但如果你以為帶著一具屍首也能逃走,那未免太過狂妄自大了!」范英說道:「況且,你背上的人並不是你爹!」
「胡說!若他不是我爹,你們豈會放任他中毒而不給醫治?若他不是我爹,你們又豈會連個暖爐都不給他留!都給我讓開,不然我不客氣了!」
「真是蠢到要死!若他真是你爹,我們豈會留他到今天?」上官鐵鎚一邊咳血,一邊恨聲說道。
羊兆青冷笑,你們當然不會對同伴的軀體痛下殺手,便借用蜂毒磨掉我父親的生命。
雖然這軀殼是人類小子的,但凡是我父親擁有過的軀體,我就一定要帶回族裡安葬!
羊兆青怒喝一聲,一雙碩大的盤羊角狠狠地向石牆頂去,一聲巨響過後,堅硬的石牆竟被他撞塌了一面。
「快追!」
眾人疾步追上,很快就形成了夾擊之勢,羊兆青雖然實力很強,但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有范英這個同等級的強者壓陣,羊兆青很快就落到了下風,身體上多了很多深深淺淺的傷口,就連背上的馬瀟也被割得遍體鱗傷,黑色的毒血慢慢將衣服浸成了血衣。
羊兆青心中的怒火更甚。
哼,還說不是我爹,如果真是你的同伴,你們忍心這麼做么?
又激戰了幾刻鐘,饒是羊兆青體魄強健,也開始有了脫力暈眩的感覺,若是沒有轉機,恐怕羊兆青自己都得栽倒這裡。
「你們逼我的!你們逼我的!」
羊兆青拔出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劃了一刀,然後狠狠吸吮流出來的鮮血,銅鈴大的雙眸頓時變得赤紅,周身的肌肉也膨脹了幾分。
他望了望背上的馬瀟,堅定地說道:「爹,我帶你回家!」
「頂天角!」
眾人慌忙戒備,這頂天角威力驚人,在場除范英以外,頂到任何人身上都是喪命的結局。
然而,預想中的天崩地裂並沒有出現,反而是他的雙角爆發了出強烈的閃光,晃得眾人睜不開眼睛,等勉強能看見東西的時候,羊兆青和馬瀟已經不見了。
眾人:「……」
誰都沒想到是這個結局,看羊兆青的架勢怎麼都像爆發小宇宙啊,怎麼特娘的放了個閃光彈就走了?
「追!」
「快追!」
然而,全力逃跑的羊兆青誰能攔得住,僅僅三息的時間他就衝出了寨子,又過了幾息就踏出了降龍山,等眾人反應過來時早已不見了蹤影。
某處荒地,羊兆青將馬瀟的屍首放在地上,痛哭失聲。
「爹,是孩兒不孝!等我滅了蜂后就帶您回家,將您風光大葬!」
馬瀟:「……」
你把我風光大葬,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啊!我不想,我不想啊……
他很想罵娘,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就是沒想到羊兆青猛成了這樣,帶著自己殺出重圍只憑一口氣。
說實話,剛才羊兆青說「我帶你回家」時,馬瀟都差點感動哭。
可是大哥,你這份感情,用錯地方了啊!
完了,玩脫了!
羊兆青再次扛起馬瀟,一步一步向毒蜂林走去。
「蜂后!從現在起,你我不死不休!」
……
盤羊族的臨時營地里,一顆巨樹削成的棺槨被高高地架起,眾盤羊環繞而跪。
他們心裡都有些怪怪的,為什麼我們高貴的妖族要跪人類的屍首。可是族長說那是老族長就一定不會錯,以他們的父子情,相互之間絕對不可能認錯。
羊兆青深深地磕了一個頭,雙目之中沁出斑斑血淚,往日的一幕幕輪番在他腦海中浮現,老盤羊雖然陰險毒辣,但在羊兆青面前永遠都是慈父的模樣。
而羊兆青也是如此,這一對父子,即使負了全世界,也絕不對傷害對方半分。
就像當初剛回盤羊族,就算拼著得罪牛猛,羊兆青也要將馬瀟送進血池。
現在的他心中的怒氣比起當時有過之而無不及,魔族的奪舍之技,短時間內絕不可能施展兩次,這次,他的老父親再也沒了生還的可能。
理智被怒火燃燒殆盡,羊兆青冷冷地命令道:「傳我命令,盤羊全族,凡是提得動兵器的,全部出動!」
有的盤羊想反駁,但想了想族長暴虐的秉性,識趣地閉上了嘴。
更何況這次變故激得大部分盤羊都怒火衝天,尤其是像羊頂天這種憤青,恨不得立刻燒了蜂巢。
這種情緒,這種氛圍,怎麼攔?
誰敢攔?
牛矯健嚼著一根牡丹枯枝,眼神有些悵惘,喃喃道:「他……竟然真的死了。」
他斜過腦袋,問歪猴:「你說,在死得那一刻,他到底是馬瀟還是老盤羊啊?」
歪猴:「……」
「唉!」牛矯健頗為寂寞:「雖然他從來不是我的對手,但就這麼死了,還真是惆悵啊,你說是不是?」
歪猴:「……」
牛矯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就離開了,像一個憂鬱的詩人。
五花大綁的歪猴憤怒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你問老子那麼多問題,倒是讓我嘴裡羊兆青的臭襪子抽出來啊!
甘霖娘,羊兆青你一輩子是不是就一雙襪子?什麼味?
歪猴看了看羊兆青的腳,果然那雙黑黢黢地腳踝正暴露在寒風中。
「……」
我特么就一個小奴隸,為什麼要折磨我?
難道就應為我假哭得太慘烈了么?
歪猴默默反思,以後演戲是不是不應該這麼投入。
……
又過了一個空虛寂寞的夜,沒有了小可愛,蜂后只覺得自己的蜂生都沒了意義。
突破妖將之後,她的腦海里忽然冒出了很多奇怪的想法。例如,蜂巢對我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還記得自己還是准蜂后時,蜂巢對於自己是家,同時也是囚籠。
她無時無刻不承受著老蜂后的壓迫,但同時老蜂后也護著她的周全,所以,她內心始終帶著使命感,因為她覺得,終有一天她會成為這裡的主人,帶領整個蜂巢走向繁榮。
浪漫?自由?
這些都是騙人的東西,但她卻是真的愛著蜂男,這種愛來源於血脈,承載著種族的未來。
可是,突破妖將之後,同樣的事物,在她眼中卻變得不一樣了。
蜂后的使命真的有那麼至高無上么?
工蜂忙忙碌碌卻也渾渾噩噩;雄蜂一生的意義都在於交配,若是得不到蜂后的垂青,恐怕一輩子都見不到一次陽光;即使是作為準蜂后的雌蜂,也是戰戰兢兢,空有蓬勃的野心,在蜂後面前也難升起一絲忤逆的想法。
難道這冰冷單調的蜂巢,就是我一生守護的東西么?
或許,小可愛追求的自由更加有意思吧!
可憐你一直以為我和你同樣熱愛自由,所以才成為我利用的工具。可你不知道,在這之前,我就見過你談論自由、談論藍天的樣子。
那明亮的眼眸,那飛揚的神情。
你之所以被我吸引,因為你在我臉上看到的,都是你自己的樣子啊!
日出到遲暮,蜂后都枯坐在古樹的枝幹上,沒說過一句話,直到最後一絲光線沒入地平線,才幽幽地嘆了口氣,回到了蜂巢。
「陛下!」
供奉長老微微欠身,問道:「羊兆青如此欺辱我族,難道就忍氣吞聲了不成?」
「跟這中魯莽的白痴計較,該會付出多大的代價!還不如賞他一滴蜂王漿,從此我走我的路,他養他的爹,從此再不相干。」
蜂后之所以願意忍著羊兆青這個白痴,倒不是忌憚他的實力,而是一旦開打就註定死一大批工蜂。想要讓蜂巢恢復運轉,自己就必須再產好幾批卵。
這樣的生活真是太累了!
正準備回寢宮休息,一隊工蜂忽然飛了過來,在天空中飛快比劃著各種符號。
周遭的氣氛頓時變得肅殺起來,蜂后和供奉長老都緊緊地皺著眉頭:「盤羊舉族入侵?這羊兆青發什麼瘋?」
「莫非,他是要踏平降龍寨,將他爹奪回來?」
以羊兆青的性格的確有這個可能,但蜂后怎麼也壓不住心頭的不安,好像馬上就會有大事發生一般。
又一隊工蜂飛來,符號變化得更加急切。
「闖入毒蜂林?」
蜂后頓時臉色鐵青,怒道:「這羊兆青,難道是要跟我同歸於盡不成?」
「蜂巢!迎敵!」
工蜂傾巢而出,修整多天的准蜂后戰鬥小隊也都飛了出來,從蜂後身上的氣味中她們知道,蜂巢現在面臨的危機是前所未有的,如果處理不當將會是舉族覆滅的結果。
沒有激勵士氣的話語,但每隻工蜂都嚴陣以待,只要戰鬥一打響,她們就是悍不畏死的戰鬥機器。
一切為了蜂巢,一切為了種族!
這就是她們冰冷而壯烈的使命。
盤羊族的部隊還遠在數十里之遠,趕到這裡還需要些時間,蜂後轉身走進蜂巢,猶豫了片刻,她敲響了那扇門。
「我來見你最後一面!」
「吱呀——」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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