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歸來去
「臣參見陛下。」
見著李逸，李嵩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磕頭，絲毫不見六年前囂張模樣。
六年囚禁的時間，李嵩的鬢角出現了白髮，他一生基本上都在囚禁中度過，從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
換成六年前，李嵩這樣，李逸還會難過，因為皇位，他們兄弟之間的情意，因為皇位多了一條隔閡。
過去六年，習慣了身居高位的寂寞，李嵩如此，李逸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看樣子六哥終於明白規矩這兩個字是怎麼寫的了。」
李嵩的禮儀沒有一點錯處，李逸還惦記六年前李嵩親手毀掉的他們兄弟情義。
「還是陛下教得好。」
這麼低聲下氣的說話，李逸想笑卻發現他一點都笑不出來。
他本來很討厭女皇，為了皇位放棄一切，當了六年皇上，李逸悲哀的發現，他和女皇越來越像了。
他正慢慢地變成他最厭惡的模樣。
「宏兒在朕身邊養了六年，朕準備把他過繼到朕的名下做長子。」
從李宏被強行接入宮中的那一天起，李嵩就明白，將來李宏不再是他的兒子，當李逸親口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李嵩的心裏面還是疼了一下。
李宏是他的第一個兒子，李宏出生的時候，正是李暉生活最落魄的時候，他那會兒想著，他這輩子不一定能被放出去，李宏一定有機會。
他希望李宏能替他過他沒能度過的人生。
李嵩萬萬沒想到，他因為一時衝動與李逸鬧翻了臉，李逸會那麼直接的把李宏從他的身邊搶走，還要過繼到他的名下。
「你就是這樣報復我的嗎？」
李宏過繼到李逸的名下，好處顯而易見，可好端端的兒子就這麼被人搶走了，李嵩實在是意難平。
「六哥，如果六年前你沒有在我面前說那些話，我們還可以當一輩子的好兄弟，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你說了那些話，是你親手毀掉了我們兄弟之間所有的情份。」
李嵩跌坐在地上，怔怔的望著面前的地面沒了言語。
「你不是一直很想要皇位的嗎，你沒有資格繼承皇位，宏兒是你的兒子，他代替你繼承皇位，仔細算算你並不吃虧。」
「屬於我的兒子成了別人的，我還不吃虧？」
不能認同李逸的說法，李嵩滿臉都是冷笑。
「與宏兒來說，皇位唾手可得，朝中大半臣子都認同宏兒繼承皇位，六哥，難道你不想讓你的兒子繼承皇位嗎？」
李嵩看著李逸，問：「你明明厭惡我，為什麼要把皇位傳給我的兒子？」
他實在是不明白李逸的想法，李逸現在還年輕，竟然就要把皇位讓出去，這怎麼可能？
換成是他，他絕對捨不得把皇位隨手讓給別人。
「我說過的，我不喜歡這個位置，如果當年不是情勢所逼，我壓根不會登基稱帝，在這裡待了六年，我早就呆夠了。」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趕緊離開這裡，他想去見謝品如。
「你說的都是真的？」
到了這個程度，李嵩還是沒法相信李逸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
「當然，你相不相信已經不重要了，今日見你，只是告訴你一聲，宏兒以後是我的兒子。他現在在偏殿，你去見他最後一面吧，以後你們都不能再見面了。」
謝品如還在等著他，他要趕緊把朝堂上的事物交接完，趕緊去江南找謝品如。
他害怕他耽擱的時間久了，謝品如以為他又是在騙她，直接走了，西域遼闊，他能去什麼地方找她。
「你想幹什麼？」
「只是送你走的遠一點，省的新皇登基后，頭上還有一個自稱是他生父的人多管閑事。」
李嵩臉色難看，他不贊同李逸的說法，想和李逸辯駁，張了張口把話咽了回去。
他辯駁了有什麼用，李逸已經把他將來去什麼地方都安排好了。
李宏在偏殿把李逸和李嵩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從李逸打算冊封太子的時候，李宏的心裡充滿了不確定。
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皇位掙的頭破血流，父子相殘，誰能想到李逸會平白無故的把皇位讓給一個侄子。
李宏還記得他剛入宮那會，他不知道李逸為什麼要把他帶入宮中，後來他隱約聽說，是他的父親惹了他生氣，李逸為了報復李嵩，才把他帶到宮裡面。
知道此事以後，李宏做事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李逸生氣，宮裡面的人都有一雙勢利眼，喜歡看碟下菜。
李嵩惹到了李逸，李逸把李宏接到宮裡面，也沒見李逸對李宏都多麼的看重。
理所應當的，所有人都認為，李宏被接到宮中，只是李逸報復李松的舉動。
伺候李宏的宮人很不盡心，安排給李宏的分列還沒到他的手中就被底下的宮人都瓜分了。
李宏無人告狀，只能忍著，李逸不見李宏，只安排太傅給他上課，冬天李宏沒有過冬的冬衣凍得生病了。
每次只能遠遠看見的李逸在這個關頭出現在李宏的身邊，狠狠地把那些苛待李宏的宮人都處置了一遍。
還把李宏接到身邊照顧。
一場病生完，李宏被人接到了李逸身邊，進宮那麼長時間，那是李宏第一次直接面對李逸。
直對著李逸，李宏的心裏面是畏懼的。
他永遠都記得，李逸當時和他說的那句話。
皇室是人吃人的地方，想在宮裡面站穩腳跟，就要讓那些意圖欺負他的人心生畏懼。
他該怎麼讓那些人對他心生畏懼呢？
這個問題李宏想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天天明的時候李宏想明白了，整個皇宮裡，唯一能夠幫助到他的人只有李逸。
天下人都畏懼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
可是他又該如何讓李逸保護他？
第二天早上，李宏被帶到李逸的面前，他跪在李逸的面前虔誠的說只要李逸不讓他做出傷害李嵩的事，不管讓他幹什麼他都願意。
他跪在地上，李逸是什麼表情，李宏看不見，他只知道李逸笑了，笑的還很高興。
笑完了以後，他讓所有人都出去，讓他起來只讓他以後跟隨在他身邊就可。
李逸沒說清楚，李宏搞不懂李逸話中是什麼意思，只按照他的安排，追隨在他的左右。
進宮六年，直到現在李宏終於明白了李逸的真實目的。
父子兩人六年沒有見面，此時面對面的坐著，忽然發現他們其實沒什麼話說。
彼此之間更多的是一種名叫陌生的情緒。
「很好，我一輩子只能奢望的東西被我的兒子得到了，我應該高興才是。」
「父親要走了？」
李嵩沉默了一下，隨後道：「你我分開也有不少年，已經習慣了我不在你的身邊，陛下說要把皇位傳給你，那一定是真的，以後你也不用管我，你只需要好好地做個好皇帝就好了。」
只這一句話，李宏的眼眶瞬間泛紅：「幼年時和父親分開，一眨眼我都快成年了。」
「以後我不是你父親，你的父親是陛下。」
李宏的孺慕之情不是假的，父子之間雖然有點陌生，可他還是記得年幼的時候被李嵩架在肩膀上看院牆外煙花的那一幕。
那時候是他們一家人最開心的時光。
打從李嵩被放出來后一切都變了，他們一家人也被逼無奈的分開。
「父親……」
李宏雙眼泛紅。
「我得罪了陛下，就算陛下讓位給你，也絕對不允許我回來，他肯定還有別的舉動，你以後只需要好好地當個太子就好了。」
李嵩很後悔，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一心把自己的想法加在李逸的頭上，認為李逸太過虛偽，口口聲聲的說不喜歡皇位，最後還登基稱帝。
事實證明，是他把人想的太壞了。
「說完了嗎？」站在屏風旁邊，李逸問。
李嵩起身，道：「說完了。」
他和李宏沒什麼好說的，該交代的話都交代完了，以前他不相信李逸，現在他願意相信李逸，他說的都是真的。
等李嵩走了，只剩下李宏一個人面對李逸，看著李宏那張稚嫩的臉龐，還有那眼角還沒有乾涸的淚意，李逸道：「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你現在只是太子，等你到了朕這個位置上，你失去的比現在還要多。」
「兒臣一定不會辜負陛下。」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多說什麼也無意義，李宏已經被架到高位上，想下來已經是不可能了。
前面的路不管多麼的艱險，他都要走下去，且沒有回頭的餘地。
李逸的速度很快，他把朝政全權交給李宏處理，讓他代替他上朝整整一個月，朝中諸事他一概不管，有大臣求到李逸的面前李逸也不去見。
李逸這一手，令所有人都明白，他是鐵了心的想禪讓皇位。
見過爭奪皇位爭奪的頭破血流的，還是第一次見到迫不及待的想把皇位讓給別人的。
起初還有人認為李逸玩這一手是想試探一下底下的人，現在他們不這樣認為了。
站在洛陽城外，李逸穿著一身布衣，蘇田跟在李逸左右，他是李逸的大總管，繼續留在宮裡面不合適，一代新人換舊人，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換下去。
「走吧。」
最後看了一眼巍峨的洛陽城，李逸頭也不回的朝著江南方向走去。
那個地方還有一個他喜歡的人正在等著他過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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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東去浪淘盡，一代新人換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