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言商側躺在那裡,沒有任何言語。醫生處理傷口從始至終,她連一聲疼都沒有喊。
目光有些無神,任由他們包紮。
幸好沒傷到根本,處理完,醫生鬆了口氣,又叮囑了幾句。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嚴越煙癮犯了,在醫院走廊里站著,拿出來,又裝了回去,直到言商被推入了普通病房。
他一直在手術室門口站著,一個護士好心的過來提醒,說病人已經轉到了病房,要不要去看看。嚴越點點頭,彬彬有禮帥氣英俊的樣子,讓年輕的護士紅了臉。
一想到這麼優秀的男人已經名草有主,心裡閃過一些失落。可這樣對的男人,也註定和他們這些普通人扯不上關係。心裡也就舒坦了。
麻藥散了,傷口處才傳來疼痛,有些難挨。側卧著,身體蜷縮在一起。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嚴越坐在床前。
「東子那小子不懂分寸。你說,我來罰。」他語氣溫柔。
言商的心猛的沉了下去,讓她有些心裡鈍鈍的疼。她被他的人傷成這樣,而他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她的傷勢,不是問她疼不疼,而是一句「那小子不懂分寸。」
「那我要捅他一刀,你答應嗎?」言商很平靜,平靜的說出了這句話。觀察著嚴越的神色,就像是嚴越平時觀察她的那樣。他表面說著要罰,實際上就是為他的下屬開脫。
可顯然,嚴越也是沒想到一向溫順沉默的言商說出了這樣的話,抿著唇,沒有開口。
「嚴越,東子為什麼那麼討厭我?」她又問,沒有繼續剛才的那個話題。
可這個問題,明顯的比剛才那個還要難以回答,因為嚴越的神情,更冰冷了。他的臉,冷了下來,周身的氣場全變了,儒雅矜貴的人,瞬間變的又陰又冷。
「他跟你說什麼了?」沉默半晌,嚴越突然開口。
傷口處是密密麻麻的疼,可心裡卻更覺得壓抑的,難以呼吸的疼。言商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這個昨晚還和她纏綿,早上把葯放在水裡,為她紮起頭髮的男人,竟然在一瞬間覺得有些陌生。
「阿越,他沒有說什麼。只是罵的話,難聽了一些。可我總不能罵回去,是不?」她又緩和下來,甚至是開起了玩笑。
嚴越聽到她的話,有些愣神,待反應過來,就補了一句「我讓他去M國了,他那英語,你也知道。就讓活受罪,罵個夠去吧。」
一場鬧劇,以言商的受傷結束。
她雖然說是要捅一刀,可到底是沒有這麼去做,也是一時氣急了。
嚴越再見到淺白的時候,是在公司,淺白絕口不提東子的事,最後,嚴越主動問起了。
是順便問起,把簽好的文件遞給淺白的時候,順便問了一句「東子去哪裡了?」
淺白有些支支吾吾的答道「出國了。」
原以為他還會再問,沒想到再就沒了後文,看來,東子在他的心裡還是很重要的,把言小姐傷成那樣,淺白以為嚴越這次不會這麼輕易就算了,還在打著腹稿,想著怎麼應對。
雖說這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但這次手足確實有些過分。嚴越讓出的國,卻把怨氣一股腦的全撒到言商的身上。可居然就這麼過了?嚴越和沒事人一樣。
白天公司上班,洽談項目,晚上偶爾有時間就去醫院。
直到兩周后,言商出院,他才沒有再來回奔波,只是回來的卻一天比一天晚。很多時候,他回來的時候,房間里還是一片明亮的,但言商已經睡著了。看來,是給他留的燈。
他笑笑,但卻並沒有什麼溫度,甚至還帶著一些嘲諷。
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嘲諷究竟來自哪裡。他的心情不太好,和潘氏集團的合作,利潤讓出了將近兩成,公司在雲市立足不久,即使在M國發展的不錯,但強龍也壓不住地頭蛇。只能做出讓步。
又在酒桌上喝了幾杯酒,有些微醺。拎著西服,就進了卧室。卧室里,是黑著的,好半天他才適應這黑暗,走到床邊坐下來,看著床上的女人,她睡的似乎不□□穩。
額頭有些細密的汗,臉因為睡眠,泛出紅暈,即使這樣,依然很美。只是這美,卻不是記憶中的。記憶中的那種美,讓他迷醉,發狂,也想要一一撕碎,踩在腳下碾碎。
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言商睡的,確實不踏實,她做夢了,夢中黑夜的小巷,連狗吠都聽不到,卻只有緊隨而來的腳步,帶著森森的殺意。她一直在跑,一直跑,直到小巷的盡頭,無路可走。猛然的回頭,身後追著的人,卻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形,努力想要看清,卻也只是徒勞。
她沒有聽到一聲槍響,自己卻倒下了,胸口處流出鮮血。轟然倒地,一雙皮鞋映入眼帘,接著,是一雙有力的臂膀,應該是個男人的,黑色的西裝外套上,還戴著寒夜的涼意。他抱起了她,一步步向前走。身後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衝天。
在一片火光里,她的思緒變的清晰起來。卻是在那天的會賓館,東子怒氣沖沖的將她推翻在地。他看著她好半晌,嘴角帶著笑「你可真可憐!」
你可真可憐!
你可真可憐!
言商醒過來了,剛才的畫面就好像知道自己在做夢,可除了後面東子的那句話,她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這次言商看到床邊的嚴越沒有驚訝。
他們從上次之後,已經同床而眠十多天了。
嚴越也不再問,她是不是做噩夢了。慢慢的坐起來,言商把頭埋在他的懷抱里。這個懷抱依然寬厚,卻也到這些涼意。
「阿越,我們結婚吧,你娶我。」
嚴越沒有應答。
她繼續說「我儘快養好身體,婚後我們生兩個孩子,最好先生個男孩,再生個女孩。哥哥可以保護妹妹。哥哥不用大妹妹很多,兩三歲就好,最好是三歲。女孩像你,男孩像我,當然都像你也沒有關係。我不計較的……」她自言自語,聲音低的就好像是講給自己聽的。
聲音里,還帶些慵懶。
嚴越還是沒有應答。
「結婚吧,阿越。」她又說。
她的過去,一片空白。她的未來,不可預期。
她只有面前這個男人了,可以供她依靠,讓她放在心裡。
回答她的,是鋪天蓋地的吻,和他鋪天蓋地的氣息。很瘋狂,言商也是前所未有的瘋狂。她現在急需他的存在,急需讓他填滿自己,讓自己那顆漂浮的心,找到皈依。
言商的熱情大膽,也讓嚴越更加瘋狂。他扣著她的手,十指相扣,嵌入骨髓。情動之時一聲聲的叫著「商商」。
言商的腦海里,卻始終漂浮著東子的那句「你真可憐。」她為什麼可憐,為什麼東子會說她可憐?
身體在漂浮,心也在漂浮。她在想著什麼,卻也什麼都沒有想。只是沉溺在這原始的情感宣洩里。
淺白遞過了葯,一板葯本來不多,竟也剩下了最後一顆。
嚴越拿出葯,剛要放進水桌上的水杯里,卻又想起了她上次的話「放到湯里才對。」他笑笑,轉而放到她的碗里,又盛了一碗粥,粥有些濃稠,葯不好化開。他十分又耐心的攪拌著。
淺白在一旁,不敢言語。
昨晚睡的遲,又是累極了的,言商沒有那麼早醒來。
嚴越手裡拿著空葯板,突然想起她昨晚的話,說養好身體,生一對兒女。給他生一對兒女,女兒像他,兒子像她。還說都像他也行,她不計較。
「買成長期的。」搖了搖手裡的葯板,淺白懂了。
言商下樓,頓時覺得尷尬,這是不知道第幾次下樓的時候,嚴越和淺白都在樓下。原來的時候,淺白雖然少話,可和她也沒有現在這麼彆扭。自從上次東子鬧事之後,淺白對她的態度有些琢磨不定。
氣氛變的很微妙,讓言商覺得,嚴越身邊的人,好像都不怎麼喜歡她。
其實,更令她困惑的是嚴越,忽遠忽近。他回公寓,一天比一天晚,甚至有時候根本不回來。即使是周末在家,他要麼待在書房,要麼就是待在隔間。
他們之間,好像距離更遠了。但夜晚的火熱又讓她有些說不清。
言商有些愁眉不展,回國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因為東子的行為,她大半時間都住在了醫院。
再沒有剛開始那樣的笑容。
三個人的早餐,都沒有說話,有些沉寂和尷尬。
「今天有什麼安排?」嚴越開口了,這話卻是對淺白說的。
「九點,盛華的簽約。下午三點……迷迭的約。」
嚴越只是淡淡的一句「嗯」,再沒有其它的話。
他們很快吃好了,嚴越拿過了外套,臨出門前,卻冰涼的一個吻,印在了她的嘴唇。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在家好好休息,昨晚累著了吧?」
這話一出口,言商的臉全紅了,有些嗔怪的看著他,淺白把頭偏向一邊,假裝看窗外的風景,偏偏窗帘卻並沒有拉開。
「好了,你快去忙吧。」她伸手推了推他,嘴角帶著笑。
嚴越起身,不再逗她,卻指指桌子上的粥「不許挑食,粥喝完。」雖然是帶著命令的語氣,可卻聽起來很溫暖。
坐在車裡,指尖似乎還有她臉上的餘溫。嚴越盯著自己的手看,他也開始說不清自己現在的行為了,可能是兩年的時間,戲演的有些上癮了。
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撥通了Jen的電話,對面還是沒有個正形,沒一句正經話就開始調侃。嚴越這次竟然也沒有直入主題,聽著他侃大天。一個外國人,說中文的時候,總有京調在裡面。
「一個人失去記憶,連性格都會改變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車裡的淺白不自然的看了眼後視鏡。
沉默過後,是Jen標誌性的驚嘆「……你居然會問這個問題?天!」
「當我沒說。」嚴越正要掛斷電話,他卻不調侃了,一本正經的答,「如果是很嚴重的失憶,例如什麼都不記得了,那可能會受身邊的人的影響,因為身邊的人給她灌輸了思維模式。但如果只是暫時性的或部分失憶,那性格改變的可能性蠻小的。
當然,如果是刻意的讓她失憶,那和長期失憶沒什麼區別。她會忘掉一切,而她現在的性格,是身邊的人灌輸的思維模式,思考方式。越……」Jen在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她現在的一切,包括性格,都是你給的。換句話說,她之所以是現在這個性格,這種狀態,也是你一手培養起來的。」
嚴越掛了電話,靠在那裡。今天他也沒有看文件。
他並不喜歡這種所謂的精英生活,有些人,或許天生是在黑夜裡的。白天,像一張大網,死死的束縛住了他們。而只有黑夜,才會是無盡的,讓人沉淪的自由與狂歡。
「還真是懷念以前。」他喃喃。
以前的自己,以前的生活。以前的那個人。淺白還是沒有言語,他欲言又止。
現在的生活很平淡,可到底是像一層膜,安全,卻並不貼合實際。
「越哥,我們回M國吧。要是實在放不下,您親自動手,解決完,我們就回去。」
「回去?回哪去?!這是雲市,你不是在這兒長大?記住了,從哪裡摔倒,就從哪裡爬起來。不是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嗎?我這次,也來試試這句話是不是真的。難道說,佛祖的因果循環,還得看人?」他邪邪的笑著。
越是這種時候,他就越懷念以前的那個言商。溫順的女人,聽話的女人,總是一抓一大把。
有時候,女人醒悟自己的愛,會變的庸俗。
但也有人,在愛里得到皈依。
「越哥,凋岩那邊……」淺白的心思,卻只在了下午的迷迭,人已經抓到,不免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我,容不得叛徒。」尤其容不得信任的人的背叛。
嚴越的眼裡,隱隱有著殺意。
——
言商一直在公寓里,她把前兩天買的吊蘭栽植到新買的容器里,放到隔間的桌子上。本來是打算放到他的書房的。但書房門一直鎖著,她進不去。
剛到客廳,剛把雜誌分類放好,卻發現手裡拿起的不是雜誌,而是一份文件。上面是標價和專業術語,她看不懂。
只是看到上面用文字標註著日期,是下午要用的。
隱約記得早餐的時候淺白說「三點迷迭有約。」打開手機一看,已經是三點過五分。
她給嚴越打了電話,無法接通。又給淺白打了,依然是無法接通。
迷迭的天字型大小包廂里,一隻手就在剛才按掉了旁邊沙發上響著的手機,他看了眼不遠處坐著的男人,不動聲色。
言商拿起文件,套了件外套就出門了。雲市的天氣還是這副鬼樣子,哪怕剛才是晴空萬里,現在又颳起了大風。準備風雨大作,這次言商希望自己幸運一點,她出門的時候,也並沒有帶傘。
可看看手裡的文件,也來不及回去取了。打了車,直奔迷迭。
迷迭,恰如其名。即使是在白天,卻依然燈紅酒綠,喧囂迷亂。她穿著家居服飾,一進入那裡,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裡這麼多人和包廂,她又去哪裡找淺白他們。電話還是打不通,試探著像吧台後的服務員問。只說了嚴先生,那人便恍然大悟。
「嚴先生在天字一號包廂,四樓第一間。」他甚至貼心的說了幾樓,言商有些詫異。以往,嚴越的行程都是很隱秘的,這次居然直接就問到了。
忍不住又看了眼服務員,服務員準備酒水,沒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