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包廂里,燈光有些氣氛有些詭秘的安靜。
「凋岩,是不是沒想到還會再見到我?」嚴越慢慢悠悠的喝著酒,就躺在那裡,說不出的閑適。連語調都是微微上揚。
「你……怎麼會……」被壓跪在那裡的男子,卻是滿臉的驚恐,跟見到鬼一樣。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本該在兩年前就永遠消失的人,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嘴角帶著血跡,臉上還有淤青。因為拚死抵抗,被嚴越的人打的很重。
「我們要聚一聚,還真是不容易。」他帶著嘲諷,叫凋岩的男人,臉徹底的灰白下來。
面前悠閑不已的男人,卻比鬼還要可怕。
來自地獄的人,是人是鬼又又何分別,鬼不可怕,可怕的是本該死去的人又出現了,他帶著滿身的仇恨,會將自己千刀萬剮。
「你是來討債的……我這條命,早該沒了。」凋岩閉上了眼睛,曾經那個在暗夜叱吒風雲的得力助手,面色如玉的男人,現在已經只剩下認命的妥協。
兩年的生活,東躲西藏,還有良心的譴責。這種生活,他已經過夠了。
嚴越回頭看了眼淺白,他依然站在那裡,沒有絲毫的波瀾。只是安靜的看著。他一示意,淺白轉身去了隔間,卻從裡面拎出來一個被綁著的女人,不光綁著,她的嘴巴還被封著。長發散落下來,說不出的狼狽,眼睛通紅著。
「覺悟不錯,你這條命,確實早該沒了。可直接下去,咔嚓。」嚴越手裡拿著把鋒利的刀。刀刃在反著寒意森森的光。
「這多沒意思我們來玩個好玩的怎麼樣?」他又說。
凋岩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瞬間僵住了。只一眼,他掙扎著就要起來。
「二爺,二爺!當年是我背叛了,不關她的事!不關她的事。你現在就殺了我,殺了我。」和瘋子,一般無二。
「嘖嘖嘖,瞧瞧你這激動的樣子,還說和她沒關係?」
嚴越站起來,繞過了面前跪著的,情緒激動的凋岩。直直的走到了淺白抓著的那女人的面前,突然伸手,抬起了她的臉,像看什麼稀奇玩意兒一般的,看著她。
「也算是個美人,怪不得,堂堂凋岩,也叛出了。紅顏禍水不為過吧?應該擔的起。」
身後的凋岩,已經不是乖乖的任他宰割的模樣,從看到淺白拎著女人的時候,他就已經要發瘋了。
「二爺,我錯了,錯了。你放過她吧,曉婷是無辜的。淺白,淺白!這麼多年兄弟的份上,求求二爺,求二爺放過她吧。」凋岩失控的喊叫。
淺白卻看都沒看他一眼,眼神里,是冷到極致的淡漠。可放在身側的手,卻慢慢的握緊了,又鬆開來。
曾經暗夜的傳說,溫潤如玉的凋岩,靜立如松的淺白。如今也走到了這般田地。可那麼多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命,就不可惜嗎?他硬下了心。
「凋岩,你當初不該那樣。」只這一句已然表明了態度。
嚴越的笑容,愈發明顯,露出森白的牙齒,像極了暗夜裡的獸。這會兒安靜,不過是在做吃肉吸血的準備。可憐的女人,在他的手裡就和螞蟻一樣,碾死她還不是輕輕鬆鬆的事?可是,看著面前的女人,看著倒地的凋岩,他突然就來了興緻。
「當初就為了這麼個玩意兒,害了幾千號兄弟。我很好奇,她究竟有什麼本事。」
他又慢慢的踱步到凋岩的面前,俯下身,觀察著他的表情。
壓制著凋岩的手下卻開口了,胖子邪邪的笑起來「女人還有什麼過人的本事,不就是那麼點事嗎?」包廂里的幾個人,除了淺白,嚴越和倒地的凋岩,都笑了。
笑里夾雜著令人噁心的□□。
「你這麼一說,我可更好奇了。」嚴越拿出一把刀,刀把指了指開口的胖子。
那胖子受到鼓舞,又開口「好奇沒事兒,二爺試試就全知道了。」又是一陣鬨笑。
凋岩發了狠,起身撞翻了那個污言穢語的胖子,竟生生的撞下他的一顆牙來。胖子也發了怒,一口血水就只吐在他的臉上。「這會兒還橫,你現在算什麼東西!」他抬手就要給凋岩一巴掌。
意外的,嚴越攔住了。
凋岩的眼裡閃過詫異,還有一些希冀在復甦。可嚴越的下一句話,就把他打入了地獄「那我就來試試,試試這勾走得力助手的女人,又何本事。」
「嚴越,你不準!!不準!」凋岩跟一匹狼一樣。
可越是這樣,只會讓男人更興奮,不準?為什麼不準,他現在就是以這樣毀掉別人的唯一為樂趣。背叛者和算計者,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看看這樣子,還真是讓人心疼。」他又復走到了那女人的身邊,從淺白的手裡,拎了過去,直甩在沙發上。
「按住了。」又不忘叮囑那邊按著凋岩的兩人。
包廂里的人興奮了,他們都沒想到,嚴越是來真的。
他的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臉在燈光的照射下發出冷白的光。倨傲,冷漠而又殘忍至極。可憐在沙發上的女人,絕望的掙扎,卻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嚴越,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再理智的男人,在此刻卻狼狽的只剩下痛罵與詛咒。
嚴越真狠,他真狠,比想象中的要狠。他就是來自地獄的魔鬼,沒有動手打他一下。
卻當著他的面,要侮辱他最愛的女人。男人頂天立地,卻在這一刻,所有的尊嚴、牽挂都粉碎了。關鍵是,凋岩愛她,愛她勝過愛自己的生命。他的眼睛充了血,變得猩紅。
只是,剎那間的。他手裡那把泛著冷光的刀。
卻插在了女人的心臟處,嚴越到底太自信了。自信到解開了束縛著女人雙手的繩子。
有血,濺到了他的臉上,白與紅,帶著鮮明的對比。
凋岩已經忘記了咒罵和痛斥,就那麼張著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在場的人,都驚住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還是個貞潔烈婦,竟自殺。可更震撼的是,面前的這一幕,讓他們覺得以前那個已經消失了兩年之久的嚴二爺,回來了。
全身的血液,在沸騰。
其實,不管什麼人,在心裡都曾有過一個標杆。
當標杆倒了的時候,他們將就著活了兩年,也是空虛落寞。胖子想起,他在小吃攤喝酒,喝多了,粗魯的行為,讓周圍的人頻頻皺眉。他大著舌頭,說:老子是在道上混的,語氣之鏗鏘,就好像在說著什麼榮光一般。小吃攤的人,給了他一大堆的白眼。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因為和別人打架,被撕破的衣服。心酸像海水般要淹沒了他。那一刻,他是真想哭,祭奠曾經的生活,祭奠突然灰飛煙滅的容身之所。當然,他是個粗人,也不懂懷戀是個什麼玩意。
只知道他是真想念以前的生活,真想念嚴二爺。
他思緒回籠,吞了吞口水,激動而又緊張的看著面前的場景。僅有的那麼一些不忍心與憐憫,早已不知道丟去哪了。
「看來,這才是她的特別之處。」嚴越起身,繞過沙發,拽過了桌子上的紙巾。
擦著臉上的血跡,他的聲音竟連絲毫波瀾都沒有。
說完回頭,沒再看昔日的屬下一眼。
「這,是你背叛的代價,也是你對那些死去兄弟的償還。」
凋岩已經沒有任何氣力的癱在那裡,他艱難的,吐出一句話「嚴越,我們彼此彼此。當初的事,我是有責任,可你呢?
你懲罰我,那你自己還不是為了個女人。我詛咒,有一天你愛的女人也會被別人這樣對待。我詛咒,我的今天,就是你的以後。」
嚴越突然就笑了,不知在笑什麼「一個也不會放過,逃不掉的。至於你的詛咒,一半已經實現了。我,沒什麼可失去的。」
他不再糾纏,正向門口走去。一陣輕微的響聲,他停住了腳步。
「二爺,他自殺了。」
淺白開口,聲音清冷,但仔細去聽,也會發現裡面微末的顫抖。
兩邊躺著的人,更確切的說是屍-體。兩年前,男人為了女人,背叛了所有。
兩年後,他們除了死亡,別無相守。
嚴越看著面前的場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吩咐身後的淺白「葬了吧。」
話音剛落,門外,卻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淺白衝到門邊,打開包廂的門,門外,女人跌坐在地。
視線相對的那一刻,嚴越的眸子,驟然冷縮。
——
沒人知道,人生究竟有多少巧合和多少意外。
便衣警察剛從這一層樓的包廂里,抓出一個嫌犯。許晉柏回頭看了一眼,那裡卻什麼都沒有。
只是剛才那麼身影,卻很熟悉,刻到骨子裡的熟悉。
「許隊,怎麼了?」
方浩順著許晉柏的目光看過去,走廊的盡頭,除了緊關著的包廂門,什麼都沒有。
「歸隊!」
他沒回答方浩的問題,而方浩也已經習慣了,立馬利索的收拾好傢夥,迅速撤離。
——
言商,
言商,
高低不定的一聲聲呼喚,她聽不真切。
面前,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向自己跑過來。帶著黑夜的涼意,她努力想要去看清來人的面容,卻怎麼也無法看清。
漸漸地,那人遠了,面向著她一步步向後退去。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抓,什麼也沒有抓到。
醒來,只有頭頂的燈亮的有些晃眼,眼睛有些睜不開。
習慣了黑暗,記憶卻如潮水般湧來,她很確信,不是在做夢。下午,她去迷迭送文件。服務員告訴她嚴越在天字一號包廂,包廂是在四樓。
電梯立著個正在維修的牌子,想著樓層不高,便走了樓道。
然後呢?男人的憤怒的吼叫,還有別人的鬨笑。
她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她下午所見的那個人,真的是嚴越嗎?那個雖然少話冷漠,但也會有柔情的嚴越。那個每天早上為自己買好早飯,害怕她不吃藥,把葯放到粥里的嚴越。
突然,她有些分不清,是自己之前的經歷出了問題,還是昨晚的記憶出現問題。
…
「哐當」
她來不及深想,卧室的門就被從外而內推開了。門后,出現的正是記憶里的男人,黑衣黑褲,端著水杯,手裡拿著葯。
一如她每次睡醒后看到的景象,可這次,迎接嚴越的不是女人淡淡的笑意。
而是,驚恐的後退。
光後退還不夠,她又拉過了床上的被子,可是有什麼用,這是在嚴越的卧室,被子上滿是他的味道。她又丟開了。
嚴越只是停頓片刻,就又向床邊走過來。
他注意到她的蜷縮、後退和躲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的一句「商商,你怕我。」不是疑問,而是一句陳述。
沒錯,她怕他。現在怕極了他。
她身體有些虛弱,也僅僅四樓的高度,樓梯就爬的她有些氣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包廂門口。她怕他們在談事情,不敢輕易推門。
可是,他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也算是個美人兒,怪不得堂堂凋岩也會叛出……」
「我很好奇她有什麼樣的本事……」
包廂里,傳來一個男人獸一般的嘶吼,還有幾個邪惡的鬨笑。無疑,裡面上演的,是不能觀測的戲碼。她應該走開的,言商想,她應該立刻走開的。或者進去,直接衝進去阻止這可怕一切的發生。可是,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便看到女人直直的躺在那裡,接著甚至都沒有聽到響聲。那個被壓在地上的男人,就倒下去了。
嚴越的另一面,那樣惡劣的另一面,讓她除了震撼,還有幾乎呼吸不過來的心痛。心慢慢的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她一邊又一邊的提醒自己,那不是嚴越,不是她的未婚夫。不是早上溫柔的對她的男人。
那是個惡魔,以摧毀別人為樂的惡魔!
…
嚴越端著水,在床邊坐了下來,他把葯放到床頭柜上,伸手拍拍身邊,讓她坐過來。
言商沒有動,只是盯著他看。
「商商,下午跑來迷迭做什麼?你,看到了什麼?」
他問,語氣依然很淡,伸手,慢慢的撫摸著自己的袖口處,那顆光滑的黑色紐扣。眼睛也沒有看她,專註的盯著自己的手。
猛然,他又抬起了頭,目光鎖死了面前顫抖著的女人。
她依然不搭話,恐懼使她不敢開口。
包廂的門有一條縫隙。
她看到了他讓下屬死死的按著一個男人。
她看到他帶著惡劣的笑,慢慢的朝一旁被綁著的女人走過去。
她看到他……附在女人的身後,她看到那個女人拿過了嚴越手裡的刀,扎進自己的心臟。血濺到了他的臉上。她聽到倒地的男人,受傷的獸一般絕望的嘶吼。
條件反射般的,她搖著頭。
哪怕脖頸處現在還傳來鈍痛,看到的場景讓她下意識的想趕快離開,可腳下卻發軟。踢翻了門口的盆景,驚動了包廂里的人。她跌倒在地。
那雙眼睛,朝她看了過來。後來,她昏倒了,別人砍了一手刀。
再醒來,帶著巨大的恐懼,面對著這個像毒蛇一般的男人。
是真的毒蛇,陰冷,吐著信子一寸一寸的纏繞上脖子。然後一擊斃命。
「你……逼死了那個女人,還有那個男人。」她開口,聲音里有些顫抖。
嚴越仍然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那枚黑色的袖扣,他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沉默著。
言商不懷疑,他是在找措辭,是在想怎麼說服自己嗎?
「商商,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他的話,說的格外沉穩,在言商聽來,卻是如此蒼白無力。
那是活生生的兩條人命,他就輕易的一句,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言商咬著唇,沒有再開口。
她怕面前的男人,她極怕面前的男人。過去的兩年裡,他是決策果斷的商人,他是冷淡偶爾溫柔的未婚夫。他雖然不善言辭,但言商相信,他是個極其善良的人。
他在國外的家裡養了兩條狗,一隻貓。他資助著一家孤兒院,他認識很多慈善人士,他把賺的很多錢都捐出去了。
可是,她也親眼所見。面前這個男人,冷漠狠毒的逼死了下午的那對男女。
眼睛看到的不是真的嗎?
「是你沒做那樣的事?還是他們並沒有死?」
言商問出口,聲音沙啞的像是裂帛。伴隨著她有些急促的呼吸。
「有一天你是不是也會讓我死。」她又說,眼睛卻沒有再看他。
回應她的,還是沉默,無盡的沉默。
沉默過後,他說了一句「說什麼瘋話!」
嚴越終於沒擺弄他的袖扣,起身,卻把杯子和葯往靠近言商的位置再挪了挪。
「喝葯吧,你太累了,睡一覺。
剩下的事,我們明天再說。」
他真的出了門,門又卡塔一聲關上。言商看著冒著熱氣的水,和放著葯的瓶蓋。另一個小袋子里,還放著她愛吃的糖。
她怕葯苦,難喝。不愛喝葯。慢慢的慣出了這個喝完葯就吃糖的習慣。
可這些,原本粗中有細的溫柔甜蜜。現在看來,卻滿眼複雜。
安靜的卧室里,她僅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