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當趙業正準備轉移視線時,就被季思寧包烤鴨的動作吸引,他最開始覺得這丫頭的手生得好看,道一聲指如削蔥根也有餘。
這樣的手握在手中該是怎樣銷魂的感覺?
可看著看著,他慢慢直起了身,走到窗邊,眼睛死死盯著她手中的動作,再無心情欣賞那難得一見的美手。
她怎麼會這樣包烤鴨?若是巧合,又怎會連續幾個都是一樣的包法?
還有她無意中翹起的幺指,也和那人的習慣一模一樣,這是夏子清本人都沒有發現的小動作,每次她給他包鴨肉的時候,就喜歡翹起幺指,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像一個小鉤子似的,鉤得他心癢難耐。
他心中突然燃起一絲希望,也許她沒有死?
隨即他又清醒過來,她怎麼可能沒死?季城親自將她的屍首遞給的他,他親自將她放入棺中,親手封的棺,親眼看著下葬!
趙業的手死死地扣在窗沿上,極力控制著胸口翻湧的情緒。
片刻之後,他笑了笑,像是自我開解般自言自語道:「怎麼可能,她明明是季思寧,這只是個巧合罷了。」
此時,親衛進來提醒道:「王爺,與二爺越好的時間快到了。」
趙業嗯了一聲,最後看了季思寧一眼,轉身離開。
樓下,季思寧總感覺有一道目光在看著她,可當她尋著目光追去時,只看到關得嚴嚴實實的窗。
三人也已經吃完,正準備結賬離開。突然聽到樓道間有響動聲,季思寧隨著聲音看過去,只見褐色衣袍的一角一閃而過。
隨即聽到店小二的吆喝聲傳來:「客官慢走!」
季思寧轉過頭來對那幾人說:「我們也走吧。」
熱鬧的街市能夠疏散人們鬱結的心情,卻不能讓此刻有心事的三人心情好起來。
帶著心事的三人也沒認路,慢慢地就走到了河邊。
河邊有很多人在放花燈。
點燃的花燈帶著人們的最隱秘的心思散落在湖面上,隨著火焰消失殆盡。
河邊站著很多人,有的在閉目許願,有的在打鬧嬉戲,鬧中有靜,靜中有鬧。
張秀琪覺得有趣,硬拉著季思寧去買花燈,暖冬不放心,跟在季思寧身後一起去了,張修遠站在河邊不遠處的大樹下等著她們。
兩人買了花燈,學別人的樣子,點了放進河裡。
張秀琪選的是一個桃子模樣的花燈,季思寧見她選了一個桃子,便挑了一個猴子模樣的。
張秀琪看著逐漸飄遠的猴子花燈,越想越不對經兒,問:「思寧,你為何要選一個猴子花燈?」
季思寧偷笑道:「猴吃桃,這樣我們倆就剛好湊一對啦!」
張秀琪聽后,追著她打到:「好呀,你個死丫頭,竟然想吃了我,看我不打死你。」
兩人笑鬧著往街上跑去,暖冬一直追在身後,等張修遠發現的不對的時候,三人早已跑遠了。
三人笑鬧著到了一處極熱鬧的街市,卻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一般的路都是越往裡走路越窄,這裡卻越往裡走路越寬。
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張秀琪最喜歡湊熱鬧,拉著季思寧往前走去。直到三人到了一座巨大的紅色房子面前。
這座房子面積之大,幾乎佔了這條街道的三分之一,往左往右都像看不到盡頭一般。而且從外不能窺視裡面風景分毫,更引得人浮想聯翩。
也許因為在夜間,此時房子四周已經掛滿了彩色的燈籠,讓整座房子閃著火紅的光。有四個壯漢在門口守著,像四尊守門神似的。
人群皆往裡涌去。大門上面懸挂著一塊長方形黑色為底的牌匾,上面印著燙金的四個大字:一醉方休。
張秀琪疑惑道:「一醉方休,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個地方,我哥也沒帶我來過。」
暖冬說:「既是一醉方休,可能是喝酒的地方吧。」
季思寧感覺不對勁,誰會把酒館修這麼大,還要讓四個壯漢把守在外面。
這時,張秀琪說:「我們進去看看吧。」
季思寧也實在好奇這地方是幹什麼的,點點頭表示同意。
三人走進大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人工引流建造的池塘,池塘兩邊環繞這兩條走廊,通往深處,走廊兩邊一路都有造型精美的彩燈掛懸挂,為照明用。
她們借著光剛好能看見在池裡遊盪的金魚身影。在池塘四周各設有幾個鑲嵌在柱子上的魚食盆,此時正有人取了魚食圍在池塘邊餵魚。
「小姐,這裡面真大!」暖冬不由感嘆道。
「是挺大的,」季思寧道,「什麼人會修這麼大個房子,還一進門就建一座池塘呢?」
季思寧幾人也湊熱鬧圍過去。三人探頭往池塘中一看,不由驚呼道:「好大的魚!」
此刻水面正聚集著一群異常肥碩的魚,每條魚至少十五斤以上。金色的、銀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在燈光的映射下形成一派花團錦簇之象。
魚兒們湊在一處爭奪水面的魚食,個個大魚爭先恐後地張開扁平的唇,像一個黑洞似的將水面的魚食吞入腹中。
季思寧感到既好看又可怖,那一張張張開的魚嘴就像一個個引人墮落的深淵。
而岸邊的人正樂此不彼的灑下一波波魚食,引它們爭奪。
張秀琪道:「這些魚應該是供進們的客人們觀賞逗趣用的,不然也不至於養得這麼肥。」
「我倒是覺得,這些魚烹來吃應該不錯。」季思寧道。
「奴婢也這樣想。」暖冬笑道。
「你們主僕兩人真是心有靈犀,在哪兒都能想到吃。」張秀琪打趣道。
池塘的中間佇立著一座造型簡單的石橋,陸陸續續有人上橋往橋的那邊走去。
很明顯,這橋通往這座宅子的更深處。
三人第一次來,哪裡人多就往哪裡去,便也跟著上了橋,順著人流向里走。
過了橋之後,不遠處有一個對外敞開的紅色大門,有奢靡之音從裡面傳出來。
此刻季思寧才恍然大悟!
剛才她就覺得奇怪,怎麼這裡面只有男客人沒有女客人,原來這裡是青樓啊!
只是這個青樓修得未免也太不像青樓了,試問誰家青樓門口是壯漢守門的?誰家青樓門口喂金魚的?還喂得那麼肥!而且名字還取得有歧義,叫什麼一醉方休。
三人被人流擁著向前走去,硬生生地被擠進了大門,一進去,就有侍女模樣的女子迎了過來,季思寧見她們都穿著青色衣裙,同色腰帶,髮髻上統一戴著一根白玉簪子,連繡鞋都是統一的白色。
觀其神色舉止,個個模樣標誌,言行皆有分寸,比府里的大丫鬟也不差。
侍女眼力極好,行禮問道:「幾位客人是第一次來吧?」
季思寧反問:「姑娘怎麼知道?」
侍女笑了笑說:「要在這一醉方休里討生活,沒有點眼力怎麼行?」
隨即,侍女伸手說:「三位請。」
侍女引著三人找了地方坐下后說:「三位第一次來我們一醉方休,有些規矩奴婢需要事先告知,還請各位海涵。」
原來一醉方休的侍女們統一的服裝風格是為了表明身份,她們的服飾說明她們只是這裡的侍女,而非賣藝的女子,客人即使有意也不可糾纏。
一醉方休還有個鐵律,就是無論何事皆需你情我願,客人們可以找自己喜歡的姑娘,而姑娘若是不願,也可以拒絕。
這條規矩從一醉方休開門營業之時就已經定好,絕不允許任何人違抗。
據說曾經有人對這條規定不屑一顧,在這裡鬧事,最後據說被打斷了手腳扔了出去,再也沒進來過。
季思寧發現,這裡更像一個高級會所,而非聲色場所。
她心中好奇,是誰創造了這個地方?於是便問道:「你們老闆是誰?」
那侍女笑了笑回道:「奴婢不知。」
一醉方休的老闆很神秘,有傳說他是京中某位手眼通天的大官,有傳說他是一擲千金的富紳,還有人猜他是武功高強的江湖俠客,總之眾說紛紜,就是沒有一個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季思寧想也是,普通服務員怎會這麼容易見到老闆。她也是一時好奇才有此一問,之後就拋開了。
侍女走後,季思寧才開始打量起這裡來。
這一醉方休一共五層樓,一樓是大堂,二樓、三樓和四樓都是雅間,越往上走,客人的身份越高貴。
其中,二樓招待的一般是富紳,三樓一般招待的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官員,至於四樓的客人,身份都是保密的,而整個五層,都屬於幕後大老闆的私人領地,沒有邀請誰都上不去。
季思寧心想,今日倒是漲了見識。
她對逛青樓不感興趣,本打算就在大堂轉轉就打道回府,而且她也擔心要是在這裡露出馬腳,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張秀琪的想法跟她不謀而合。就三人正商量打算離開的時候,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晃而過,她只模糊地看到了她的側臉和背影,像極了她上輩的貼身丫鬟露珠。
她抬腳就追上去,可是當她追到門邊的時候,那身影已消失在人群中。
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露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告訴自己不可能。但那明明就是露珠,露珠從小服侍她,她不可能看錯的。
張秀琪和暖冬隨後追了上來,張秀琪說:「思寧,你可別亂跑,這裡太大了,走丟了可不好找。」
暖冬也說:「是呀小姐,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自從進了這座紅色房子的大門,暖冬就顯得局促不安,她實在沒從外面的魚塘想到裡面竟然是男子尋歡作樂的青樓妓院,她現在只想讓小姐快點離開。
張秀琪問:「你剛才是看見什麼人了,這麼著急?」
季思寧笑了笑,說:「沒有,我認錯人了。」
暖冬道:「小姐,您肯定是認錯了,這裡怎麼會有您認識的人。」
季思寧喃喃道:「也是。」
三人在裡面轉悠了一會,季思寧也沒再看見露珠的影子,想著這麼找肯定不是辦法。
突然,一個穿著藍衣的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仔細一看,是玉山。
玉山是季城的貼身護衛,他在這裡就代表季城也在這裡。
季思寧瞬間就想起了季城上次揚言要砍掉她手指的畫面,心裡一個激靈,再看著站在眼前一動不動的玉山就覺得更加不順眼,問道:「你在這兒幹嘛?你擋我路了。」
玉山說:「大小姐,二爺有請。」
季城也在這裡?他又怎麼知道她也在?難道她被跟蹤了?
季思寧故意道:「二叔也來逛妓院?」
「……」玉山不知如何回答了,說不是吧,明明就是,說是吧,也不是。這位大小姐總是有辦法噎得人說不出話來。
見玉山這副樣子,季思寧暗自得意的同時也知道這下糟了,被發現了,她能不能不去?
她還是做了最後的抵抗,她說:「我不想去。」
玉山說:「這……恐怕不妥。」話雖說得委婉,語氣卻很篤定。
「我知道不妥,我說著玩而已,」季思寧擺擺手道,「你等等,我先跟她們打個招呼。」說罷轉身找暖冬和張秀琪,卻哪還有她們的身影。
「咦?人呢?」季思寧道,「你等等,我朋友不見了,我先找找。」
「大小姐,」玉山阻止道,「還是先去見主子吧,您的朋友不會有危險。」
季思寧凝視玉山片刻,道:「帶路吧。」
玉山將她帶到了四樓的一個房間。季思寧推開門進去,發現裡面安靜異常,呼吸可聞。可越是安靜,季思寧心裡越是不安,她輕聲喊道:「二叔,二叔。」
一會,從珠簾里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進來。」
季思寧腳步一頓,隨即掀簾進去,看見季城那廝正慵懶地靠坐在軟墊上,像沒長骨頭似的,手裡拿著一本書看著,哪裡配得上大元帥的稱號,反而像一個陷入溫柔鄉的英俊書生。
季思寧乖乖行禮道:「二叔。」
等了半天,不見對方說話,她抬頭偷偷瞄了瞄他,結果被嚇了一跳,對方正看著她,不過眼神不那麼友好就對了。
季思寧想:我也沒惹你,你瞪著我幹嘛?
這時候,季城終於開口了:「季思寧,是誰給你的膽子,敢追到妓院來?」
季思寧不是很明白:「追?追什麼?」
「現如今裝模作樣有什麼意思。」季城道。
「裝?裝什麼?」季思寧更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