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當年的事柳姨娘並不知情。當時季思寧落水,她還暗自幸災樂禍了一番。沒想到竟然是季思敏的手筆。
她看向跪著的女兒,眼裡驚詫和驚恐交織。
「思敏……」柳姨娘欲言又止。
「是我做的又如何?」季思敏冷笑。
眾人看著她。
柳姨娘眼中的痛惜,季白眼中的失望,江氏眼中的憤恨,和季老夫人的無視紛紛刺痛了她。
她眼中慢慢浮現出不顧一切的神情:「是她自己不要臉!」
「思敏!」柳姨娘阻止道,「不要說了,快認錯。」
「對,當年是我設計讓她落水的,目的就是讓她死,可是她卻被二叔救了上來,真是諷刺,二叔明明那麼討厭她了,為什麼要救她呢?」季思敏看向眾人,目露瘋狂,「你們知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船上,為什麼要捉魚啊?」
柳姨娘已經猜到她想說什麼,眼中一抹精光閃過,將想要說的話吞了回去。
季思敏停了下來,目光掃視著眾人,口中吐出的話語就像蛇信子似的冰涼:「因為她心愛的二叔喜歡吃魚啊。」
江氏浮現驚慌之色,倏地看向季思敏,那目光像是要將她戳穿。
季老夫人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深沉:「思敏,有些話想好了再說。」
「哈哈,」季思敏回視著季老夫人,冷笑出聲,「比起對我的維護,對季思寧,您才是真心的吧。」
「孽女,怎可對祖母如此出言不遜。」季白道。
「我只是道出實情,有何錯?」季思敏道。
「你給我閉嘴。」季白眼中有警告。
季思敏卻對季老夫人道:「祖母,當年您將真相掩飾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季思寧吧,根本不是為了我。」
「為父讓你閉嘴,你聽見沒有?」季白惱怒道。
「我為什麼要閉嘴?」季思敏道,「祖母根本就是為了幫季思寧掩蓋醜聞,哪裡是為了維護我。」
「你說什麼?」季白面露疑惑之色。
「你給我閉嘴!」江氏厲聲道。
「怎麼,害怕了?」季思敏得意道,「怕我說出實情?」
「你!」江氏恨不得撕爛她的嘴。
「你女兒就是一個喜歡自己二叔的賤貨!」季思敏咆哮道,「像這種□□之女,當年就應該死在水裡!」
她的話一出,廳里出現了詭異的沉默。她譏諷又得意地看著眾人變化莫測的神色。
片刻后,季白道:「思敏,你在說什麼?」語氣滿是驚疑。
「您還不知道吧,爹。」季思敏輕聲道,「季思寧喜歡二叔呢,從小就喜歡,當年她落水,其實是為了給二叔捉魚呢。」
聞言,季白臉色發白,定定地看著她。
「是你吧,」這時候,江氏道,「是你騙思寧上的船,是你騙她去捉魚,是你,是不是?」
「對,是我,」季思敏毫不猶豫地承認,臉上浮現詭詐的笑容,「我就這麼一說,哪知道她就真的去了,她對二叔用情至深啊。」
「思寧那時候才多大,怎會懂這些,分明是你,是你包藏禍心,誤導利用思寧,害得她幾乎喪命。」江氏指著季思敏控訴道。
「我誤導她?」季思敏道,「母親,您也別裝傻了,您和祖母早就知道了吧,卻一直裝作不知道,一直幫她掩飾,你們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其實都是為了她。」
「你就是這麼想的?」季老夫人道。
「難道不是嗎?」季思敏道,「別再假惺惺了,在你們心裡,根本就沒有我的位置。」
「老身本來以為,縱然你心思多了些,但畢竟是季家女兒,長大了就懂事了,沒想到,你的心境竟然歪斜到如此地步,當初老身就不該心軟,縱容了你。」
不知不覺,季思敏臉上掛上了眼淚:「祖母後悔了?您現在肯定在想,當初就該讓我消失永除後患吧,可惜啊,我還是活到了現在。」
「若是想讓你消失,還會留你到現在?」季老夫人搖頭道,「事到如今,你都不知悔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錯在哪裡。」
「我沒錯,錯的是你們!」季思敏嘶啞道,「我不過是為自己爭取,有什麼錯?」
突然,「碰」的一聲響,季老夫人拍桌,看著季思敏道:「你為自己爭取就是害你姐姐?你為自己爭取就是傷害手足?你是誰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姓季,你是季家女兒啊。」說到最後,聲音已現頹然。
季白見狀,上前一步道:「母親,息怒。」
季老夫人抬手,繼續道:「第一次,你騙你姐姐上船,差點丟了性命,這是不仁;第二次,你見你姐姐被賊人擄走,卻視而不見,這是不義;第三次,你害怕被告發見死不救之行徑,夥同你娘派人刺殺你姐姐,最後卻讓張管事和你娘為你頂罪,自己獨善其身,這是不忠不孝;這次,你當著眾人的面,在老身大壽之日推你姐姐下水,讓我季府在眾王親貴族面前顏面盡失。你這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女,怎會是我季家養出來的女兒!」
季老夫人的一番話振聾發聵,像是迴音般久久回蕩在眾人耳邊。
季思敏更是獃滯般看著座上的老人。
季老夫人知道她在疑惑什麼,道:「思寧被擄走那日,你分明看見了,卻裝作沒看見,你以為沒人知道?你讓你娘和張管事替你頂罪,你以為沒人知道?」
季思敏沉默,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季老夫人那張布滿皺紋的臉。
季白疑惑地看著她,眼中有驚訝有疑惑,隨即閃過一絲瞭然,閉上了眼。
柳姨娘忍不住道:「老夫人……」
「你閉嘴!你女兒都是被你給養歪了的。」季老夫人厲眼看去,打斷了她。
柳姨娘心虛地閉上嘴,心越來越往下沉。
季老夫人之所以知道真相,跟張秀琪有關。
季思寧被軒轅晁擄走的時候,季思敏本來正往船艙走去,卻突然轉回,面色驚慌,那時候季思敏便生了疑心。
後來,季思寧失蹤,眾人忙成一團,張秀琪也無暇顧及她。但是後來冷靜下來一想,便察覺到她當時的異常。
得知季思寧已經被救下后,張秀琪想了想,還是跑了一趟季府,單獨求見了季老夫人,將那日所見告知。
那日,當她說完以後,季老夫人只是沉默,然後囑咐她,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並且讓她以後也不要告訴季思寧。
她多少明白季老夫人的苦心,點頭答應。
但是她們都不知道,其實季思寧被擄走的時候,早就看見躲在門帘外的季思敏。
季思寧回來以後沒有提及此事,季老夫人便以為她不知情,暗自鬆了一口氣。直到後來,季思寧在去勇毅侯府的途中遭到刺殺。雖然最後查出是柳姨娘所為,季老夫人卻起了疑心,柳姨娘此行為出自何故?
那時,季老夫人的目光就轉向了季思敏。
最後,柳姨娘母女推了張管事出來頂包。
張管事被杖斃之前,季老夫人曾見了他一面。張管事因恨柳姨娘母女翻臉無情,害他性命,將知道的都說了出來,求季老夫人饒他一條性命。
季老夫人將實情瞞了下來,連夜將張管事送走,警告他再也不能回到京都。
也是從那時開始,季老夫人才意識到,季思寧原來早就知道季思敏的所作所為,卻沒有在她面前吐露半句。心中既感到欣慰,又感到心疼。
同時,季老夫人對季思敏也越來越失望,直至今日。
「您知道?」季思敏道,「您既然知道當初為何放過我?」
「孽女,你難道還不明白?」季白看著這個不知悔改的女兒,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
季思敏看向她爹,面色恍然。
「你祖母一直在給你機會,」季白道,「你說你祖母偏心思寧,但她何嘗沒有為你著想,你怎麼就不明白你祖母的一片苦心。」
聞言,季思敏臉色更加蒼白不知所措。新的認知和舊的認知對抗著,一時之間,她不願意相信擺在眼前的事實。
「你錯了爹,祖母是為了掩蓋真相,她怕我說出季思寧的秘密。」季思敏猶自掙扎。
見她還是一副執拗的樣子,季白失望地嘆了口氣。
這時候,一道冷然的聲音傳來:「若只是怕你說什麼,讓你消失的方法,多得是。」門外,已經站了許久的季城,推開門,走了進來。
見季城到來,季思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阿城,你來了。」季老夫人道,聲音里透露了一整天的疲憊。
季城上前行了一禮,道:「母親,夜深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是啊,您先休息吧。」季白這時也反應過來,溫聲道。
「今日出了這種事,你們讓我怎麼睡得著?」季老夫人道。
「孽女,還不像你祖母認錯道歉。」季白對著季思敏道。
「女兒縱然有錯,那季思寧呢,她就沒錯嗎?」季思敏道,「若是要罰我,她呢?」
說到此處,她頓了頓,看了一眼季城,壓下心裡的懼意,冷笑道:「她所做的事,可比我嚴重多了。」
「你給我閉嘴。」季白阻止道。他看了一眼季城,眼中閃過不明神色。
季白心有顧慮。且不說季思敏所說的是否屬實,就算季思寧與季城之間真有什麼,此等家醜是萬萬不能傳出去的,但是季思敏卻屢次提及此事,著實讓他頭疼。
「來人,」季白對外道。
王管事推門走了進來。
「將二小姐關入祠堂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一步。」季白吩咐道。
「老爺……」
柳姨娘欲說什麼,被季白打斷道:「柳氏教女不言,關禁閉。」
柳姨娘嘴唇蠕動,終是隻字不言。
「我不服,爹,為什麼,連你也偏心季思寧,明明她錯得更離譜。」季思敏道。
聞言,季白冷冷看著她道:「你可知,為何爹也會偏心?」
季思敏愣了愣。她沒想到季白會如此直接地承認他的偏心。
季白道:「你姐姐明知你做了什麼,卻從沒在爹面前吐露過半句,雖不至於是為了維護你,卻也光明磊落。然而,你姐姐是為爹娘和祖母考慮的緣故,才沒有將你的劣行揭發。而你今日所做之事,不僅不顧及家族臉面,還想置你姐姐於萬劫不復之地。」
說到這裡,季白頓了頓,語重心長道:「爹不奢望你能為手足之情替你姐姐考慮一二,卻也希望你能顧忌祖母和爹娘的感受,行事穩妥些。」
聽到這裡,季思敏心中情緒萬千。
季白繼續道:「你姐姐縱然驕縱,但心性良善,最可貴的是,她的一片孝心。你總說祖母偏心,爹偏心,但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做了什麼。」
季思敏徹底不能言語,眼睛直愣愣的不知在想什麼。
王管家帶人進來,將母女二人拖走。江氏扶著季老夫人回了慈安院。
廳里,只剩下季白季城二人。
季白猶豫片刻,還是問了出來:「阿城,思敏說的,可是真的?」
季城道:「是。」
季白瞳孔微縮,隨即笑道:「思寧這丫頭,年紀小不懂事,我自會教訓她不再來煩你。」
「不用。」季城道。
「什麼?」
季城凝視著季白,道:「大哥,是我心悅思寧。」
「你說什麼?」季白定定地注視著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二人,你二人是……」
若是剛才被季思敏揭發,季白還以為只是季思寧誤將對季城的崇拜之情當作了愛情,還有轉圜的餘地。此時面對季城的坦言,季白才真正震驚了。
他如何控制得了季城。
「大哥不必為此事憂心,三日之後自見分曉。」季城道。
「這是何意?」季白心中驚疑。
季城不答,轉而道:「思寧現在卧病在床,大哥不要拿此事去問她,這一切,我自會給大哥一個交代。」
季白的神色愈加不安,他從季城的語氣中感受到,大事將臨。
季城走了。夜裡,季白和江氏輾轉反側,一夜沒睡。
第二日,季思寧被親妹妹推入水中,被齊王所救的傳聞,終究傳了出去。眾人都在預測季家大小姐和齊王是否好事將近了。畢竟二人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然而,這則傳言才剛出現沒多久,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銷聲匿跡。這其中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
鎮北王府書房。
秦風道:「主子,事情辦好了。」
季城點頭道:「若是還有人嚼舌根,不用彙報,直接處理了就是。」
「是。」
秦風和玉山對視一眼,埋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