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季思寧在床上躺了兩天,終於能下床了。她暗自慶幸,現在不是寒冬臘月,不然真會又死一次。
期間,江氏和季白都來看過她,二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季思寧問,二人也不說,只囑咐她先安心養病。
後來得知,柳姨娘母女皆被關了起來。
那晚,她被季城送回之後,就漸漸睡了過去,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第二天醒來之後,也只是從襲春的隻言片語中得知,那夜他們關上門說了很久的話。至於說了什麼,除了在場的人,沒人知道。
她哪裡知道,在她睡著的時候,命運已經奏響了顛覆的前奏。
季思寧正沉思,襲春和暖冬突然跑了進來。
季思寧疑惑,襲春一向是一驚一乍的性子,但是這兩年已經好了很多,只有激動的時候,才會原形畢露。真正讓她疑惑的是暖冬。她一向行事穩妥,怎地也這樣。
「你們怎麼了,發生了何事這麼激動。」季思寧道。
「小姐,」暖冬吶吶地看著她,「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把你嚇成這樣。」季思寧笑道。
不待暖冬回答,襲春便搶先道:「小姐,聖旨下達,二爺,竟然是皇子。」
聞言,季思寧變了臉色,看向她:「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今日,想必現在這個消息已經傳遍整個京都了。」襲春道。
「怎麼會提前了這麼多。」季思寧小聲道。在她的印象里,離季城的身份公開,至少還有兩年的時間。
「小姐,什麼提前?」襲春疑惑道。
「沒什麼。」季思寧搖頭,問道,「爹娘和祖母呢?」
二人對視一眼,均搖頭。
慈安院。
季白問道:「娘,這是怎麼回事?阿城真的是皇子?」
江氏亦看向季老夫人。
季老夫人看著夫妻二人,將當年的事緩緩道出。聽完事情經過之後,夫妻二人久久還不能平復心中的震驚。
「這麼說,咱們家竟然養大了一個皇子。」江氏道,還是不敢相信。
季白的面容漸漸變得嚴肅,他看向季老夫人,道:「娘,如此一來,季家就不能獨善其身了。」
「早在二十幾年前,季家就已經做了選擇。」季老夫人嘆息道。
「爹那時候就……」季白道。
「你爹,」季老夫人道,「早就為季家選了這條路。」
季白沉默。
江氏看著二人之間的氣氛逐漸凝重,好像明白了什麼,也不再說話。
皇城,議政殿大門外,一陣詭異笑聲回蕩在天空。
「真是沒想到啊,季城原來才是最厲害的一個。」趙凌的聲音滿含譏諷,臉上還掛著冷笑的寒涼,「以後,咱們就要改口叫四弟了,是吧,老三。」
趙業面容冷凝,目視前方某處,目光沉沉。
見他不說話,趙凌也不在意,自言自語道:「有意思啊。」說罷獨自轉身,朝宮門方向而去。
趙業望著他的背景消失后,轉身前往御書房。
甲得讓稟告:「皇上,齊王殿下求見。」
「他現在來做什麼?」崇正帝道。
「許是,為了四皇子而來。」甲得讓道。
崇正帝硃批不停,道:「讓他進來吧。」
「是。」甲得讓躬身退了出去。
趙業行禮問安之後,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朕知道你要說什麼。」崇正帝道,「阿城確實是你的親弟弟,朕的親骨肉。」
「兒臣知道,兒臣不敢質疑父皇。」趙業道。
「喔?」崇正帝道,「既如此,你想說什麼?」
趙業看向崇正帝,眼中似有萬語千言。
季府,梧桐苑,季思寧雖然還在養病,但是心思早已飄到了鎮北王府。
她正神不思屬的時候,暖冬走了進來:「小姐,張小姐來了。」
「快請。」季思寧回神道。
自從那日季思寧落水,張秀琪心裡就隱隱不安,這幾日聽說她已經好轉,便上門找來。
「秀琪姐姐,快坐。」季思寧欲起身。
「你坐下,」張秀琪阻止道,「我到你這兒來就跟回自己家似的,不用你迎接。」
季思寧笑道:「說得是,倒是我見外了。」
張秀琪坐下,道:「身體如何了,可還有不舒服的地方。」
「風寒還沒好徹底,大夫說,還要修養幾日,放心,不礙事。」季思寧道。
張秀琪點點頭,隨即看向她道:「外間的事,你可聽說了?」
季思寧知道她說的是季城的事,遂點點頭。
「說來真是嚇了我一大跳,真真沒想到,你二叔竟然是皇子,這樣一來,你們季府也跟著水漲船高了,你這季府嫡小姐的身份,也愈發貴重了。」張秀琪調侃道。
「說什麼貴重不貴重的,越是這樣,我心裡才越不安呢。」季思寧道。確實,事情進展的節奏,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
「我們是姐妹,有些話,我就直說了。」張秀琪道。
「姐姐有話但說無妨。」季思寧道。
「以前倒還不覺得有什麼,如今想來,鎮北王似乎對你不一般。」張秀琪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季思寧沒想到她想說的是這件事,道:「有這麼明顯?」
「果真如此?」張秀琪一臉詫異,隨即得意道,「本小姐的目光果然敏銳。」
季思寧欲言又止:「你是怎麼……」
「怎麼看出來的?」張秀琪道。
季思寧點頭。
「這還不明顯嗎?」張秀琪道,「你落水的時候,沒看見鎮北王跑過來的樣子有多著急,還有啊,見你躺在齊王的懷裡,他那張臉臭得,嘖嘖,竟然還記得讓在場的人背過身去,都妒火中燒了,還不忘護著你。」
她現在回想起當時季城身上所散發的冷意,還心有餘悸。
「這不是很正常嗎?」季思寧吶吶道。
「是挺正常的,但是他如今搖身一變換了身份,與你不再是有血緣關係的人,就不太正常了。」
季思寧端起茶呷了一口。
見她一副掩飾的樣子,張秀琪道:「今日,我爹和哥哥都被召進宮,想必都是為了此事。我爹說,朝局恐怕要大洗牌了。」
經過張秀琪一提醒,季思寧才反應過來。季城身份曝光,不僅僅意味著皇帝多了一個兒子,還意味著,大盛多了一位皇子,以及,皇位繼承人。
「對了,你那位舉動驚人的妹妹,如何了?」張秀琪道,臉上的神色有點奇怪。
季思寧道:「被關進了祠堂,現在應該還在老祖宗的牌位前思過呢。」
「哼,她會思過?」張秀琪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她要是有悔過之心,我張秀琪的名字倒著寫。」
「有這麼嚴重?」季思寧笑道。
「要我說,你這位妹妹,心狠手辣,可惜終究目光短淺,註定幹不了大事。」張秀琪一臉可惜的模樣。
「你好像為她感到很可惜?」季思寧道。
「那怎麼可能?我可是堅定不移地站在你這一邊的。」張秀琪道,「不過話說回來,就關祠堂這麼簡單?」
季思寧道:「這是家中長輩的決定。」
「怪不得她每次都有恃無恐,原來都是被慣的。」張秀琪道。
季思寧看向她:「此言何意?」
張秀琪想了想,道:「本來這些話我不該說,但是這幾日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免得你啊,再吃虧。」
「願聞其詳。」季思寧道。
張秀琪嘀嘀咕咕說了很久,季思寧聽后,默了默。
「思寧,在想什麼?」張秀琪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其實,那日我看見她了。」季思寧道。
「什麼,你知道?」張秀琪驚訝道。
季思寧點頭:「我被擄走的時候,恰好看見了她的衣角。」
「那你回來怎麼不說。」張秀琪驚訝道。
「沒必要為了這種事去告狀,」季思寧道,「我無權要求她為救我而冒險。」
「這算什麼冒險?」張秀琪道,「她那時候只要大叫一聲,你也不至於被擄走。」
「她至始至終沒把我當姐姐,不在我背後捅刀子就是好事,怎能奢求她救我。」季思寧聲音冷然,似乎對此毫不在意。
「她這無異於落井下石。」張秀琪道,「跟在背後捅刀子有什麼區別。」
「別說她了,」季思寧笑道,「你既然答應了祖母,不將此事告訴我,今日怎又說了。」
「因為我發現你那妹妹就是一個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發瘋的那種,我怕你以後真在她身上栽了跟頭,那你豈不是白叫我一聲姐姐了。」張秀琪道。
「那姐姐就當今日什麼都沒說吧,」季思寧道,「祖母不希望我知道此事,我就裝作不知道,免得她擔心。」
張秀琪點頭:「你自己心裡明了就好。」
祠堂。季思敏跪在軟墊上,不知所想。
門外,傳來守門人的議論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人道:「真是沒想到,咱們季府竟然出了一位皇子。」
「什麼咱們季府,」另一人道,「二爺本來就是皇子,只是現在認祖歸宗罷了。」
「怪不得,我從前就覺得二爺身上氣質斐然,與常人不同。」
「得了吧你,以前怎麼不見你這樣說。」
「說了你也不懂啊。」
「唉,你……」
二人正在就這個問題爭論不休,祠堂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內推開。
「你們在說什麼?」季思敏面無血色的臉出現在他們面前。
一人猶豫道:「二小姐,奴才……」
「說。」
二人對視一眼,將聽聞的消息說了一遍。
「你們說的是真的?」季思敏不敢相信。
「回二小姐,確信無疑,皇上已經下了聖旨,認四皇子歸宗,還特地為此大赦天下,如今這消息已經傳遍了。」
季思敏的臉色從驚疑到寂然,她轉身回去,大門在身後關閉。
昏暗的祠堂內,秋日的陽光從門窗照射進來,映在她身上,形成曲折的拐角。
季思敏看著列祖列宗的牌位,笑得有些癲狂:「最終,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梧桐苑,張秀琪走後沒多久,江氏就來了。
「娘,您來了。」季思寧道。
「娘來看看你,」江氏摸了摸季思寧的額頭,隨後道,「幸好這次得救及時,沒像小時候那樣,險些丟了性命。」
「娘,我沒事,您不用擔心。」季思寧安慰道。
江氏點頭,面有憂容。
季思寧見狀,道:「娘,怎麼感覺您有心事?」
「思寧,」江氏突然面色鄭重道,「娘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嗯,」季思寧點頭,「您問。」
「你和四皇子,你們之間,是認真的?」江氏道。
季思寧看著她,道:「娘,您什麼時候知道的?」
江氏將她落水之的事情說了一遍,又道:「娘最初只是懷疑,直到那晚季思敏說了出來,著實把娘嚇了一跳,誰知後來又傳出阿城是皇子的事,娘的心啊,這一上一下的,懸得厲害。」
「娘,對不起,讓您擔心了。」季思寧道。
「思寧,如今季府已經被拉進了漩渦,娘不想你再參合進去。」
「娘,如今天下人都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季府屬於四皇子一派,思寧身為季府女兒,又怎麼逃得了。」
聞言,江氏想起那晚季白回來跟她說的話,道:「是他先招惹你的?」
「什麼?」季思寧疑惑。
「那晚他對你爹說,他心悅你,是真的?」江氏道。
季思寧聞言,嘴角不由掛起了笑。她沒想到,季城竟然主動承認了。其實,要說起來,還真是季城主動的。以前的季思寧縱然喜歡他,但他喜歡的是以後的季思寧啊。
見女兒這副表情,江氏道:「我就知道,我的女兒怎麼會不顧倫常,喜歡自己二叔,分明就是他先招惹你。」
聞言,季思寧看著她道:「娘,其實,女兒早就知道了二叔的身份。」
「什麼?」江氏驚訝。
季思寧把七歲那年偷聽的事當作借口說了。江氏聽完,一時間神色變化精彩紛呈。
季思寧見狀,擔憂道:「娘,您怎麼了?」
不料江氏憤憤道:「豈有此理,季家好歹也把他養大成人,他竟然把手伸向了我的女兒。」
「娘,您這是?」季思寧道。
「縱然他心知肚明與你無血緣關係,但是名義上也是你二叔啊,怎麼能對你產生如此想法?」江氏依舊憤怒不減。
她只要一想到女兒身邊一直存在這麼一個對她別有用心的男人,心裡就不舒服。
見江氏如此,季思寧再次強調道:「娘,我說我早就知道了二叔的身份了。」
「我知道啊,你已經說了。」江氏道。
「那您怎麼不怪我,反而怪二叔?」季思寧道。
「不怪他怪誰,我精心養大的女兒,就這樣羊入虎口,難道不怪虎反而怪羊嗎?」江氏一臉理所當然。
季思寧「噗呵」一聲笑了出來。
江氏氣道:「你還笑,你想好了嗎?」
「無所謂想沒想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自然要繼續走下去。」季思寧道,「娘,女兒只想面對,不想逃避。」
江氏看著她,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