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怨無悔淚火燈-4

無怨無悔淚火燈-4

帽子落了地,砸出了一道幻影。而那濁紅的新血,它則從宣懷誠被穿透的喉間傷口處滑淌了出來。順過劍柄,染了五指凝成血珠滴在了那破開的燈盞上。

只見冷汗滲到了皺起的眉頭上,宣懷誠雙眼朦朧的看著那逐漸以他血靈所重塑的燈盞卻是緩緩的笑起了來,他嘶著被切開的喉嚨,聲聲不息:「…宋迎秋,我說過…我不准你死。你恨我,憎我,厭我,惡我,都無所謂…畢竟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了你的性命……」冷汗劃了眼,血堵啞了聲:「…我…只是想把你留在我身邊,僅此而已……」

這一聲落下,堵在喉間的血彷彿已經到了極點,因此一聲畢后他便猛然噴出了一口濃血。

「可你…就那麼厭我…那麼不願……」

這場景,令溫蘭書也剎那驚了心。而長刀穿過軀體片晌之後,它便消散了形廓,化回了一把黑色的扇子落在了血泊之間。而宣懷誠卻依然雙眼凝視著那彷彿轉回睽闊的燈盞,后便抬起沾滿了血水的雙手將其捧了起來。

他不再衣冠楚楚,反而像是一個殺人誅心的瘋子在對著一個神明懺悔。而隨後,他卻又忽然嗤笑了聲,用著自嘲番的氣息在自言自語:「哈哈…真可憐啊,自以為是的活得至高無上,可到最後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笑了唇角,卻淚珠滑到了鼻尖,他換了語氣道:「阿秋…下輩子,不要再隨意相信別人了……」

這一刻,五指鬆開,他無力垂了手,而燈盞依然浮升,宣懷誠則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且隨著他氣息的弱化,宣懷誠的軀體還在以著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那血泊之中的衣擺腳部處逐漸消散。

溫蘭書望著這一目不可思議道:「宣…宣懷誠他這麼做,到底是在想什麼?」

明明是他自己為非作歹,毀了宋迎秋的家,讓他一夜之間變回了一個孤苦無依的人。同時又將他拉入深淵,折磨得體無完膚,生不如死。

宣懷誠他這個人,難以捉摸,他比謝謠,還要令人難以捉摸。

戰千郎淡淡的看著他那消散的軀體正消耗殆盡著他的鬼氣,便動了腳,可就在他欲要向前去取回靈火燈盞的時候,陰沉的天頂突然打了個響雷,且還隨之伴著一道巨惡的閃電。

天要下雨了!

兩人抬首一望之後便是回了頭,而就在這時,眼前忽然撲來了一陣攜著濁霧的陰風,二人的視線瞬間被擾亂。且隨著那陰風的尾息,溫蘭書還聽到了一陣隱隱約約的鈴聲。

又是那個人……

再度睜眼時,那血泊處只留下一條掛著綠色吊穗的鈴鐺,而躺在其中的人卻已經是沒了軀影。毋庸置疑,宣懷誠被人帶走了。

弒神劍化為螢花散去,戰千郎緩緩向前將重塑好的靈火燈盞取下,后回到了溫蘭書的身旁。溫蘭書道:「他,被白音太士帶走了。」

那陣鈴聲,他的同夥,除了白音太士之外,目前是想象不到其他人。戰千郎道:「嗯,是他帶走的。」

溫蘭書卻問:「那既然白音太士要帶走他,是不是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回宣懷誠?」

而戰千郎卻略思了眉道:「那一下,宣懷誠他斷了自己的所有後路,靈魄俱散,想要治好他,機率甚少。」

溫蘭書道:「那白音太士帶走他的理由,可能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戰千郎也只能猜測著說:「無法治癒,那就只能煉做傀儡,大概白音就是看中了他的意力,覺得徒死可惜了。」

這個猜測,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像宣懷誠這種有過四百年的鬼力修為,能將他煉為屍鬼傀儡,完全就是施術者們的求之不得。

而聽到戰千郎這句猜測,溫蘭書便是嘆了口氣,道:「迢遠的長途我們可以並肩而行,強大的敵人我們也可以並肩作戰。只要他不再施用像百家墳那樣的惡事,就很好了。」

在這個世間之上,想死的人他捨棄了所有的暮色斜陽,哪怕是有誰隨口道出了一聲挽留,也終會成為他最後的告別書信。而想活著的人,他卻能機關算盡,喪心病狂,視人命為草芥,只要能增加他活下去的墊腳石,他就能不惜一切,做盡天下壞事。

這兩種人,便是這個世界上令神鬼都難以看清的東西。

一心所求的死,與全心所欲的活。

天色沉暗,涼風已然徐來。且伴隨著風起風落,那渾濁的雲霧被散開,點點指腹大小的濕跡打在了地面上。

溫蘭書抬眼一望,道:「下雨了!」

戰千郎將燈盞避了身,望了一眼點點降落的雨珠后對著溫蘭書說:「下雨了,蘭書兄,我們先找個地方避一下雨吧。」

雨水漸漸變大,且見那暗沉的天頂彷彿已經積了滿腹的涼水,若是它忽然傾盆而下,溫蘭書二人必定會被打濕了身。思此,溫蘭書點了點頭。

但這個地方是個毫無人煙的鬼地,能夠站腳的屋棚都已倒塌了個乾淨。但在戰千郎的一番迢望之後,他道:「走這條路。」

那條路一望過去也是個荒地,但歸於溫蘭書對戰千郎的信任,他便又點了點頭:「好。」

兩人言畢,便是牽握著手往那道荒途小跑過去。

於小會兒,點點飄下的涼雨果然變大了,烏雲密布,滂沱大雨。

它逼得兩個無傘的人,只能牽著手在雨里狂奔。

而另一邊,血光瀰漫,屍骨積鋪為地的羅酆山萬鬼府之中,忽然來了兩個人影。

白音太士將宣懷誠靠在柱子上,扶坐在一旁,只瞟了一眼他那逐漸消散的軀部后便無聲的動了一下唇。且隨之他轉了身,緩緩地走到了那兩尊高大的石觀身前。

抬了首,四處黯淡,雙眼是說不出的情緒,他開了口,道:「兄長…幫我一次。」

他對著那兩尊高大的石像吐了求言,而那兩尊石像似乎也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因此於片晌,便見兩尊石鑄的劍柄之中,忽然浮出了兩道血色的氣影,下一刻,雙道齊行,皆緩緩的注入了宣懷誠的眉間。

血光注入,宣懷誠的衣擺黑靴處緩緩的停止了消散,且還由萬鬼府之內的四周邪氣重塑了殘缺的部分。於少頃,軀體重歸完好,那兩道從石像游出的血氣便隨之消失了影子。

白音太士靜靜地望著那陰陽將軍的面龐,彷彿倒是看到了曾經的活人一般,他淡淡一笑:「兄長,謝謝。」隨後便是轉了身,欲要走到宣懷誠的身旁。

軀體雖然被邪氣重塑,但宣懷誠使出的弒刀轉靈術卻是完完全全的打碎了他的所有魂魄,就像那脆弱的寶石落了地,它摔得粉身碎骨。

而就在此時,於寂靜無聲的萬鬼府之中白音太士被一聲即輕又沉的聲音注了神。他回過身來,抬眼向那聲音的源頭望去。

四面血光黯淡,白音太士卻看到了他大哥灼陽先鋒的石觀面龐上竟裂開了一道尺長的裂痕。剎那,白音太士大驚失色:「怎…怎麼回事……」快速,以靈力為踏階,他騰躍到了石觀的面龐前,有些顫巍的抬手撫上,不可思議的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這樣?我明明已經收聚了很多的生靈魂魄來續,怎麼可能還會裂了……」

這一聲落下,另一尊石觀也開始迸裂了面龐。觀此,白音太士就更加慌了,他看著那不受控制的迸裂,驚恐萬狀:「二哥…!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連忙慌張又連忙壓下自己的慌亂,他於一瞬的心慌意亂之後猛烈退了身,且向兩觀石像速即施了法力。淡色的靈氣被強行灌入石觀裂痕,而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白音太士竟覺得其中有什麼阻礙將他的法力給抵擋了回來,針鋒相對,白音太士被猛然相衝,瞬間摔到了地上。

「咳!咳咳咳…!」血水從唇間吐出,他滲著汗看著兩尊石觀。

兩道橫過面龐的裂痕深如溝壑,且從其中溢出的靈力便如魚貫而出。這下,白音太士真的感到不妙了,它思索道:「若是靈力都逃了出來,那…那兄長的魂魄也會煙消雲散的。時間太久,我用的時間太久了,以至兄長的魂魄快要消耗殆盡了。不行…我得儘快煉就噬靈,不然兄長跟父親就真的回不來了……」

他的心,被牽扯到了劇痛。而這一聲話下,白音太士便在心底下了最終的決定。

噬靈之血,以萬物而生,又以萬物為養。而若是當初他在金陵悅子悅時就能取到,也許他的痛苦就不會經受那麼久了。

但至於他當年為什麼沒有取到那個重生之物,對於這個問題,就得歸屬於悅子城之中的一個身疾少年郎,溫羽笙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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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賜人間萬戶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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