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空口套船
楊清做事不可謂不謹慎。
戰艦起火后,他與五子互相通信,同時動手,清完礙事人員,下人力漿,上行不遠就轉進了支流。尋到一隱蔽處,停船隱匿,靜等了兩個時辰,見太陽偏西,才出發,奔赴約定地。
等楊清與五子到時,張魁等人已在淺灘上等了許久。
一行十幾人,除了放哨的幾人,都學著張魁的樣子,懶洋洋地趟著地上曬夕陽。
秦燁本也想如此,奈何自家哥哥,坐姿板正,不好放肆,沒敢躺著,只盤腿坐在地上。
韓蓮生和秦風二人,以木箱為椅,並排而坐。相比秦風,他的坐姿就不那麼規矩了,奈何人美,倒也沒難看到哪裡去。
岸上眾人見船至,坐著的,站著的,都起了身。
五子帶人先下了船。
「老大,得手了。」
張魁眾人一看他滿面春風,皆大喜。
楊清帶著幾個人也下來了,相較五子的得意,他臉上仍有憂慮之色。
韓蓮生明白他為何擔憂,笑著安慰他道:「楊頭領大可不必擔心,且安心待到明日。」
五子聽后,一愣,隨即問道:「先生,楊哥,明天有何物送來?」
韓蓮生笑道:「不是物,是貴客。」說罷,他問秦燁道:「崔寧何時能到?」
「算腳程,我估摸著明個清晨。」
秦燁答完,轉頭對張魁說道:「老大,這地方也夠偏,就地紮營如何?」
張魁點了下頭,問道:「楊清,你看如何?」
楊清打量了下周圍,點頭。
「夠偏僻,就地紮營吧。」說罷,他對張魁說道,「麻煩張頭領派兄弟跟著一起把沙船上貨物卸下,這天要黑,儘快。」
「好。」張魁點頭,對秦風說道:「秦哥,一會兒辛苦了。」
秦風點頭。
「楊頭領,也麻煩你借幾個人手給我和老二,我們兩帶人紮營燒火。」
「好。」
張魁得了肯定意見后,吩咐趙珂道:「看好咱們先生,千萬可別磕著碰著,他,瓷的,嬌氣的很。」
話是好話,心是好心,傳到人耳朵里,味道卻變了幾分。
韓蓮生聽后,臉上略有不悅,不過也就一瞬,知道說者無心,也沒往心裡去,可手下人跟著一附和,就像起鬨了。
特別李大嗓子,聲音賊大。
「就是,就是,小玉兒,你可看千萬好先生。」
這下趙珂臉色也難看了。
趙珂是新募來的,與錢江手下人尚且不熟絡,更別提張魁和楊清的人。平日,眾兄弟稱呼他多稱全名。
張魁怕趙珂覺得自己待他生份,叫一聲小玉生。
李大嗓子這個自來熟可倒好,把生字也省了。
這下好了,眾人可是有樂子了。
「小玉兒,你可千萬注意,水邊蚊蟲多,讓先生離遠點。」秦燁說完,噗嗤一聲樂了。
知道是故意的,可偏偏一點毛病挑不出,趙珂臉色越發難看了。
「就是,就是,小玉兒,你可一定注意。」朱喜也附和了一句。
「小玉。」韓蓮生品了一下,抿著嘴樂了,說道,「看來我給你改字改得不妙,不如原來了。」
趙珂忍不住白了韓蓮生一眼,壓著火氣道:「先生不必自謙,改得甚好。先生,移步吧。」
說完,狠狠瞪了眼起鬨的眾人,又順勢拉了韓蓮生一把。
韓蓮生知趣地笑著,跟著往一旁走去。
「臉真小。」看人走遠,秦燁小聲嘟囔了一句。
張魁忍不住笑了,他問五子:「你有沒有找你錢哥打聽下他?小玉生怎麼看也不像道上的。」
「我還真問過。他初入江湖,路上著道,盤纏沒了,也算懂行,找到錢哥,說要掙個快錢,正好趕上咱們要奪船,他身上有些功夫,錢哥就帶上了他。」
「原來如此。」張魁轉回身,吩咐道:「弟兄們,幹活!」
「好!」眾人齊聲答。
人手足,指揮又得當,幹活自然快。
日頭剛落,帳紮好,灶立起,米下鍋,一切就緒。
張魁命秦燁盯著,自己去了江邊。到時,他發覺韓蓮生早到了,趙珂在一旁陪著。
「小玉生,我跟先生單獨說幾句話。」
趙珂領命退下。
張魁見趙珂走遠,戲謔道:「韓美人,來監工了?」
多日相處,他早已知曉,這公子哥沒什麼脾氣,只要不在眾人前,張魁總忍不住「調戲」他幾句。
韓蓮生白了他一眼,接腔道:「嗯,他們動作麻利,我甚是滿意。」
「滿意就好。」張魁收了笑,「收成如何?」
「得了天助,大豐收。」韓蓮生嘆了口氣,「我真沒想到居然全截了下來,現今反倒是多事了。」
張魁皺了下眉頭。
「計劃可有變?」
「沒有。」韓蓮生搖頭,「就是需多走幾步。這多出的千壇鹽,需要另想法子,儘快還回去。」
「能想法子還給江陵地方官嗎?」
「可以,只是……」韓蓮生轉頭對張魁說道,「謀局最忌複雜,步驟越多,越是容易出紕漏。」
「那你就想得周全些,別出岔子。」
一句話差點沒把韓蓮生噎死。
說得輕鬆,哪那麼容易?他皺眉了。
「蓮生,說實話,我沒什麼良心,利益當前,只為自己。攔了我的財路,算他倒霉。」張魁停頓了下,低頭看了看地,抬起頭,接著說道,「能不牽連其他無辜最好別牽連。丟官鹽可是大罪,咱們截船那地,兩府交界,追究不到岳州和潭州地方官頭上,可是江陵大營和江陵知府就不一樣了,江陵那個知府,劉什麼來著。」
「劉思辨。」
「對對對,劉四變,還給他吧,丟的東西他追回來了,能算將功補過吧。」
「確實算得上。」韓蓮生稍加思索,說道,「估計也就是罰俸,官位丟不了。」
「那就這樣定了,還給江陵地方官。」張魁直接拍了板。
韓蓮生無奈嘆了口氣。
「真麻煩。」
「韓大美人,你這麼聰明,一定有招,不要妄自,妄自……」張魁想了半天,「總之,你想法子,務必做成。」
張魁瀟洒做了甩手掌柜。
「好好好。」韓蓮生無奈地點了下頭,然後耐心解釋道:「妄自菲薄。出自三國蜀相諸葛亮所書《前出師表》,原句為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
他說到一半,發現張魁根本沒聽進去,自覺沒趣,中途換了話題。
「張魁,沙船清空之後,拖到偏僻地方,沉了。」
張魁愣了一下。
「有點可惜。我想改完用來著。」
「生意成了,你有的是錢,還愁買不到好的?」
「還真愁。」
張魁見韓蓮生一臉疑惑的樣子,知道這公子闊慣了,完全不懂行情。
想要得合適的船,還真不是錢的事。
張魁做的多不是捕魚的營生,小舟不能少,大船也得要。造船的手藝人遍地走,唯獨兩樣,桅杆木和龍骨,著實難求。
這兩樣先緊著官用,就算有餘,到了民間,也落不到他們水鬼手裡。
他們搶不過商賈。
截了商隊,財得了,還要船,未免霸道過了。
水鬼手裡的船,多是機緣巧合得了廢船,拆拆拼拼,改出來的。
今日這種得現成舊船的機會,可遇不可求。
張魁在淮上,身家丟凈,想東山再起,船是一定要得的。讓他棄了眼前這沙船,真心捨不得。
「為何難求?」韓蓮生疑惑道。
張魁對他無隱瞞必要,就照實說了。
「多大點事。」韓蓮生輕蔑地笑了下,「張魁,你想要,等上一兩年,風頭過了,我找人給你置辦。我甚至可以一步到位,找工匠,照你的意思,造一艘給你,如何?」
「你當真?」張魁睜大了眼睛。
「當真。」韓蓮生點了下頭,「這天下就沒有我韓家置辦不了的物件,就是……」他苦笑了下,「罷了,不提了。我算著兩年風頭該過了,到時候來找我,我給你置辦。」
「說好了。韓蓮生,你記住了,你欠我艘船。」
「我記住了,真缺了,大可來找我,不用客氣。」
「好。」張魁滿臉喜悅。
韓蓮生愣了一下,補了一句。
「張魁,我先說一句,我可不白送,你得給錢。」
「你我的交情,還要算錢?」張魁故作失望,「蓮生,生份了。」
「親兄弟也需明算賬,」韓蓮生冷冷地看著張魁,「再說了,咱們倆有什麼交情?」
張魁壞笑道:「韓美人,你也太薄情了。咱們兩好歹……」
正巧五子走過來,他看張魁滿面喜色,好奇地問了一句。
「老大,有什麼喜事?」
張魁笑著指了指韓蓮生。
「咱們先生送了艘船給我。」
「真的嗎?」五子手舞足蹈,喜悅之情再抑不住了,「這麼好的事,我跟大伙兒說說。」
說完,他撒腿往營地方向跑去。
這下韓蓮生徹底傻眼了,他狠狠瞪了張魁一眼。
「行,你行,你真行。」
張魁笑得別提多燦爛了,笑夠了之後,他擺了擺手。
「玩笑話,我不會讓你虧了。不過,你得算我便宜些,你們這些商人,Jian詐得很。」
「切!別了,我送了。」
「哈?」張魁多少有點傻眼,「真送?」
「真送。」韓蓮生點頭。
「那得不少錢,別了,別了。」
「也就千兩銀子,我不缺這個錢。」韓蓮生下意識抬起手,彈了下衣袖,「張魁,我就當買個人情給你。」
「我趟了趟不該趟的渾水,這次風頭是過了。」韓蓮生面色凝重,「下次,未必。」
「蓮生,以你的智,我不信你脫不了身。」張魁一臉嚴肅看著韓蓮生,「聽我一句勸,有些事,求不得。」
「呵呵,晚了。」韓蓮生笑著抬頭看了看天,嘆了口氣,看著張魁,一臉堅定。
「這渾水,我自己跳的,心甘情願。」
張魁自知勸也無用,緘默不語。
「張魁,江上正如你說那般自由?」
張魁想了想,答道:「別的不好說,比你韓府,當是自在的。」
韓蓮生笑道:「如此甚好。我若真到了退無可退的境地,你可願意收留我?」
「行。」張魁點頭,「江湖規矩?」
「不必,我信你。」韓蓮生無奈地笑了下,「手疼。」
「真嬌氣。」張魁嫌棄地白了他一眼,「一船換一退路,韓當家,你很會做生意。」
「切!凈說廢話。」韓蓮生說罷,活動了肩膀。
「張魁,我剛看見了件東西。」
「什麼?」
韓蓮生賣了個關子。
「你記不記的你我觀星那夜?」
張魁點頭。
「張魁,世間之事,不好說。」韓蓮意味深長說道。
張魁皺了下眉頭,仔細回憶了一番,恍然大悟。
「難不成是?」
韓蓮生點了下頭。
「咱們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