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一日晴光方好,罪惡坑熱鬧依舊,聚眾鬥毆偷盜搶劫調戲非良家婦女,大伙兒該幹嘛幹嘛。
風千雪跟著廢儒去見狂龍,一路上遭遇各種圍觀嘲笑辱罵。
她一言不發時不時拿變形的右眼冷冷注瞥過圍觀群眾,配上臉上脖子上猙獰的疤痕,看起來教人瘮得慌,慢慢地人也就散了。
議事廳中,狂龍和新任三罪首破玄奇一人捧半個冰鎮西瓜拿大勺子舀著吃。
小兵報告風千雪和廢儒前來答謝罪首饒命之恩,狂龍捏著勺子歪歪腦袋:「饒命之恩?我幾時說過要她的命了?安怎,這是要誹謗我!」
「屬……屬下不敢。」小兵早已被狂龍的反覆無常嚇出習慣性緊張,聞言立刻開始瑟瑟發抖。
「好啦,叫他們進來。」見他這種表現,狂龍不耐煩地揮揮手把人打發出去。
廢儒領著風千雪邁入廳中,做一個標準儒生揖:「罪首,廢儒帶劣徒前來道謝。」
風千雪安靜地站在一旁,跟著躬了躬身。
狂龍抬頭隨便看了眼,手下一滑,勺子一歪,濺了滿臉西瓜汁,大驚失色往後退了幾步。
「書生啊,這是風千雪?!怎樣弄得像鬼?實在是有夠恐怖!破老三你看是不是很恐怖?」
狂龍誇張地撫摸心口作壓驚狀,踢了踢破玄奇。
破玄奇兩頰鼓囊囊,挨踢之後抬起頭,一臉被哽到的難受表情,好容易咽下嘴裡的東西,打出一個響亮的飽嗝:「嗝……老大仔,麥搞突然襲擊。」
狂龍對準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隨後順便抓起旁邊向日斜的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西瓜汁。臨時充當抹布的向日斜一聲不吭收了袖子稍微挪開了些。
破玄奇摸著腦袋抗議:「老大仔,為什麼打我!「
「閉嘴,談正事。」
「哦。」破玄奇扔掉瓜皮擦擦嘴巴,歪歪扭扭坐到三罪首椅子里。
「咳咳,風千雪!」狂龍清清嗓子大聲說。
「在。」
風千雪竭力維持面無表情的表情——這是從向日斜身上得到的啟示。
要應付表面瘋瘋癲癲實則精明有城府反覆無常的罪首,最好方式就是對裝瘋賣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被下套算計的時候完全不接招。
狂龍把頭往前探出一些:「你為什麼要放走羽人梟獍?」
「我沒。」
「你有。」
「我沒。」
「你有!」
「我確實沒。」
「……」狂龍瞪著一對眼珠子,忽然一把抱住腦袋開始在虎皮椅里滾來滾去:「她講她沒!!!她居然講她沒!!!嗚嗚嗚居然敢反對罪首的意見,實在很過分!」
「風千雪,罪首講你有你就有啦,從現在開始不準講話!」破玄奇一副凶神惡煞狀進行威脅。
狂龍停止滾動恢復正常,跳下椅子繞著她轉了兩圈:「你講你沒放他走,那他怎樣走的?」
風千雪默默望著他,沒說半個字兒。
「喂!罪首在問你話咧!」
「三罪首不是叫我不準講話嗎?」
「這……」
「破老三你給我閉嘴!風千雪你講!」
風千雪無比淡定地答了一句:「稟罪首,羽人梟獍不是走出去的,而是飛出去的。」
「……」
面無表情掃視瞬間被凍成冰雕的狂龍和破玄奇,她依然很淡定。
裝瘋賣傻誰不會,冷死你們。
下一刻狂龍撓撓自己的辮子,道:「什麼意思,想耍我嗎?」
「不敢。」
「我看你敢哦!」狂龍一下子湊到她眼前:「不管是走出去還是飛出去,總之你說清楚為什麼他能出去?」
「他會飛我不會,論拳腳功夫我也不是他的對手;三罪首親自帶人去追殺也沒成功……歸根結底難道不是因為罪惡坑制空能力太差嗎。」
「你!!!你你你你你……」
被直戳心窩非常之痛的狂龍連連倒退三步,癱坐在虎皮椅上抱著銅把手發出嚶嚶哭泣聲。
「太直接,太一針見血,你讓小龍龍我情何以堪……」
「制空?蝦米智空?和尚嗎?」破玄奇困惑地歪著頭。
廢儒噙笑看著這番唇槍舌劍你來我往,適時插|入對話:「罪首,此事已過去,既已洗脫嫌疑,還請原諒劣徒不敬。」
「對,劣徒,很惡劣,非常之惡劣!」狂龍捶著把手繼續哭訴:「同樣是帶徒弟,你跟阿缺帶出來的徒弟都太削麵子不夠看!哪裡比得上我的小太陽!小太陽,還是你最懂事最貼心……小龍龍覺得很欣慰。」
又拽住向日斜的袖子擦鼻涕。
向日斜繼續裝死。
「向日斜確實是罪惡坑青年才俊,值得吾徒學習。」
「是吧,是吧是吧~~~~」狂龍頗得瑟的停住起肖,一臉得意的笑:「對了,我有一個好提議。」
「哦?罪首請講。」
「你的劣徒這麼不懂事,不如和小太陽結拜,以後多多交流,多多學習小太陽的優良品質~~~~如何?」
躺著也中槍的向日斜終於無法繼續裝死,轉過腦袋開始關注情況。
「這嘛……」
廢儒玩著扇子,目光卻落在風千雪身上。
風千雪自然大概猜到了狂龍的意圖,名為結拜,搞不好是暗中監視。不過既然狂龍已經決定,接受或反對都沒用,她還是乖乖遵從的好。
「多謝罪首美意。」
「嗯嗯嗯,很好,把封千機叫來,反正他跟小太陽也有換帖,乾脆一起結拜。唉,可憐的風千雪,你死了老媽走了一個大哥,現在我給你找來兩個兄弟,我對你很好是不是?」
「是,罪首大恩大德風千雪沒齒難忘。」
「嗯,哈哈,小龍龍就是有愛心,不忍看你孤單,那個羽人梟獍在我仁慈的管理下居然也做惡,真讓我傷感。」
狂龍抹著眼角不存在的淚水。
不久封千機趕到,搖著扇子一臉斯文敗類樣。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就被狂龍挾著脖子拖到桌前:「來來來,天氣這麼好,正適合結拜,普天同慶。」
「罪首,這是什麼情形……」
「麥講廢話,歃血飲酒啦。」
封千機一手抓著狂龍粗壯的手臂解救自己,順便看了看旁邊情況。
向日斜依舊面無表情,只是貌似比平時多了那麼一絲拉不情願;另一個臉蛋不人不鬼的女人大概就是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風千雪了。
「咳……罪首是要吾跟她結拜?」
「是啊,有意見哦?」
封千機睨著風千雪:「……也太沒美感了。」
「啰嗦!你們一個叫封千機一個叫風千雪,一聽就是兄妹的名字,不結拜真浪費。」
風千雪聞言配合的轉過臉對著封千機嫣然一笑。
受到嚴重視覺衝擊的封千機頓時大腦當機,顫悠悠咬破指頭歃血喝酒。
天地為證狂龍為媒(滾),罪惡坑新生代三人組一個面無表情僵硬無比一個淡定從容狀似肅穆還有一個一臉心肌梗塞樣……在炎炎烈日下結拜了。
廢儒不言,笑觀眼前這場鬧劇。
能被武林正道逼得走投無路遁入罪惡坑之人,一般不是什麼好鳥——基於這樣的認識,風千雪始終對自家師尊博學多才儒雅外表保持警惕心理。
養傷這數月來,廢儒並無特別舉動,按他一貫潔癖的生活習慣,肯讓風千雪留在自己屋中休養乃至親自換藥,簡直詭異。
難事過順則有鬼,壞人至善必有妖。
果不其然,被狂龍折騰一上午返回居處,這位出身儒門的高手便開始慢吞吞給她講述一個故事。
一位名門子弟進入儒教修習,因天資過人進步可喜,有幸得以拜入儒教一位名望修為皆堪頂峰的大儒門下,作為關門弟子悉心教導。
天長日久,儒生刻苦學習修鍊,本領漸長,個性中的短處也逐漸暴露。
執迷。
執迷於武學術法,執迷於挑戰求勝,根基超凡的同時也墜入魔道,挑上儒教各派高手,為一招半式不惜殺人奪物,搶奪儒教珍藏名劍典籍。
師尊眼看得意弟子已無可救藥,不得不親自出面,接受弟子的挑戰,師徒二人在不歸路酣戰三日。
廢儒彼時已習得師尊所有本領,況且天資驚人又有多年苦修,已和師尊不相上下。師尊心中仍存一絲幻想,手下留情卻不慎重傷。
將死之際,竟然使出從未見過的劍招,使得廢儒在重傷之餘也大受打擊,奪走師尊劍譜狼狽而去,從此發瘋一般進行研習。
卻不知失去師尊庇護,儒教對他再不留情,不斷追殺。廢儒憑藉不凡實力狼狽逃入罪惡坑,從此屈居武林黑暗一隅。
……
風千雪聽完整個故事,總算明白廢儒何以總會顯得與罪惡坑氛圍格格不入。
本質上他確實是個瘋子,但他只會在自己在意的方面起肖,大部分時間依然以儒生自居。
「故事已講完,你有何想法?」廢儒臉色已不再平靜,而是帶著几絲瘋狂。
「沒想法。」
「哈。」廢儒不以為意,在屋中轉來轉去,情緒越來越激動:「他的劍譜之上分明只有十招,吾一直不能參透第十一招從何而來?為這一招,吾已付出沉重代價,但要吾就此作罷,絕無可能。」
風千雪有點不妙的預感:「那師傅繼續研究不就好了?」
廢儒搖搖頭:「人之思維有局限,也許吾陷入僵局,需要他人用其他方式入手。」
言罷,他倏然盯著風千雪,身上散發出從未有過的壓迫感:「你之天分與勤奮,值得吾一試。」
風千雪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關。
「師傅此話何意?」
「呵呵呵呵呵……」廢儒輕笑,壓迫感和扭曲感卻更甚,揚手扔過一本泛黃古卷。
風千雪接過一看,書已十分破舊,油黃的封皮上用漂亮草書寫著《盪星十絕》。
「這部劍招,吾給你十年的時間。十年後,你吾便以這部劍招對決,若你不能使出吾所期待的那一招……」
廢儒剎住話頭,只用雙眼直視風千雪,渾身湧出鋪天蓋地的恐怖殺意,溫文外表瞬間碎裂,狀若瘋虎。
風千雪瞬間讀懂了他的未競之言。
若自己讓他失望,十年後,會死得很慘。
……
那日之後,風千雪回到自家小屋居住。
除了堆在後院的嬈女霏霏的墳,屋子裡絲毫看不出曾有兇殺痕迹。
幼年她曾和羽人在小院四周種下不少植物。桃樹,梨樹,芭蕉,還有一些罪惡坑少見的蘭花。
蘭花每年都生長茂盛,卻不曾開花。
自這一年起,蘭花忽然開始開花。
風千雪日復一日不要命地進行著劍術學習,勤奮程度連向日斜也望塵莫及——實際上,向日斜有不少時間必須去應付狂龍三天兩頭的抽風任務,即便他想勤奮也經常被迫分心。在這點上,廢儒確實是當之無愧的負責任師尊。
此外,她接受狂龍的任務負責罪惡坑人員出入,以防羽人梟獍之事重演,經常乾淨利落幹掉未經允許擅入之人與試圖脫逃之人,得到罪惡坑群眾封給予的「食人蘭」稱號。
對此風千雪表示毫無創意,反倒經常拿封千機來調侃。
被罪首強迫結拜后,封千機還時不時奉命帶著十萬個不情願到來找風千雪「交流感情」,同時也是一種觀察和監視手段。
作為前任三罪首帶大的罪惡坑當代青年才俊,封千機充分繼承了好色傳統,一想起自己必須跟風千雪「交流」就憋屈,每每帶著脾氣來找人,一番唇槍舌劍后青著臉摔門而出。
封千機稱號「朱箔籠」,每次風千雪碰見他都叫他「豬籠草」,時間長了其他人竟然也在背地裡偷偷叫他「豬籠草」,弄得他很是惱火;連罪首都挖著鼻孔吐槽:「食人蘭豬籠草向日葵,做啥?罪惡坑要開植物園嗎?」
這一日,風千雪跟廢儒過招回來,一身狼狽,虎口上的繃帶還在沁血。
封千機已經坐在她家門口喝了好幾壺茶,面有慍色。
「花這麼多時間修鍊,可別影響罪首交代的任務。」
「我知,不用你操心,豬籠草。」
封千機一陣氣結:「……風千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最好麥再惹怒吾。」
風千雪使出必殺死的嫣然一笑:「你名封千機,我名風千雪,我們又有結拜情誼,稱號當然也要配套。食人蘭,豬籠草,很般配嘛。」
封千機差點摔了扇子,乾脆起身丟下任務書扭頭就走。
他決定去找幾個美女來消消火。
風千雪添油加醋在他背後補了句:「義兄啊,身體要緊注意剋制,千萬麥弄得精盡人亡。」
「……」
封千機咬牙切齒地回望一眼:「也勸你好自為之,麥成為你師尊的劍下鬼。」
「多謝關心。」
風千雪一邊拆繃帶一邊漫不經心應了一句。
待封千機走遠,她靜靜坐在桌邊上藥。
十年之約,只剩五年。
《盪星十絕》,玄秘何在?
連廢儒這般根基與悟性也無法參透,自己真的行嗎?
她掏出懷中劍譜,目光黯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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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修改一下人設,妹子跟四大名鋒沒啥關係了。
實在懶得跟新讀者反覆解釋邪說論語和平如蘅的問題→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