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數日後，且蘭國都舊陽，山雨欲來風滿樓，高大的城牆上簇滿了日夜警戒的士兵，城門只出不進，路人行色匆匆，全城上下籠罩在一片陰雲之中。
大霧瀰漫，晨色朦朧，便有一大群進城被拒的且蘭百姓垂頭喪氣地的邊往回走邊嘰嘰喳喳的在議論著什麼。
忽聞茫茫霧沼里響起一陣由遠及近的急促馬蹄聲，稟目瞧去，一名頭插白羽的信騎從大霧中沖了出來，筆直朝城門衝去。
到得近前，眾人驚訝發現這名信騎面色蒼白，渾身上下血漬斑斑，後背上更是有兩根沒入衣甲的鵰翎箭。
隨著一聲慘烈的馬兒嘶鳴，一人一馬同時墜倒在城門咫尺處，戰馬體力已經嚴重超支，口鼻往外呲呲冒著血泡。
眾人正在慌亂間，那名信騎用儘力氣從懷中掏出一卷帶血的竹簡，沙啞著聲音對趕上前來的守城士兵道，「速報王上，秦軍興師五萬餘眾，數日間已連續攻破我且蘭國大小城池十餘座，余者莫不望風而降，昨日清晨，我都城最後一道關隘坐虎關也已被秦軍攻破........。」話到這裡戛然而止，再一瞧這報信的信騎，已經沒了半點兒生氣。
而在此時，坐虎城關內，青涯也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坐立不安，自從那日牽牛坡回到之南城后，他便再也沒能跟阿九聯繫上了，不論他怎麼呼喚，傳音玉簡的那一頭都不見阿九回話。
屠睢率領秦軍一路高歌猛進，勢如破竹，區區數日，便將國土面積本就狹小的且蘭國攪得雞飛狗跳，到了幾近土崩瓦解的邊緣，現在已經殺到了距離且蘭國都舊陽城不足百里的坐虎關，要是再不採取措施，阿朵玉尋身死將成定局，那他們這次穿越的目的，恐怕也要付諸東流，宣告失敗了。
偏偏阿九在這個節骨眼上依舊是石沉大海一樣悄無聲息，這讓青涯怎麼能不著急。
顧長風這一路上則是乾脆投入到了秦軍傷兵的救治安頓工作中去了，這老學究似乎很衷情如此，忙得不亦樂乎，不僅如此，還充當上了屠睢軍帳幕僚的角色，每逢大戰小戰，都有他在其中指指點點，因此，使得二人和屠睢的關係也到了如漆似膠的地步；期間青涯私下提醒過顧長風的所作所為未必有些不合時宜，顧長風也神色激昂地說過，自己只是純粹的學術研究，要知道，這可是活生生的秦軍擺在自己面前，比起以往只能在書本或是黃沙深埋下的墓室壁畫上才能見到的，其意義堪比天地之分，這對於一個專職致力於考古研究的老學究來說，其吸引力是致命的，經他多番苦苦哀求，青涯也由得他去了，畢竟這對於青涯來說不算是壞事。
吃過飯的青涯拿著傳音玉簡又嘗試著聯繫了一遍阿九，無果后，便在坐虎關雄偉的關隘城牆上漫不經心地溜達著，看著遠處的霞光，還有近處的硝煙。
「青涯兄。」
青涯腳步微頓，這中厚清朗的嗓音有些熟悉，不是顧長風，更不是屠睢，他轉過身去，一個健碩的身影由遠而近，來者身披玄甲，頭縛皮冠，面容剛毅散發出咄咄逼人的英氣，來人是沮良，正帶著一隊士兵親自巡戒城牆。
青涯面帶微笑拱了拱手，「閑著無聊，出來走走。」
月素女扮男身入營的事，瞞得了別人，可瞞不過沮良等屠睢身邊的幾名親將，不過，大家都對此事心照不宣，這點讓青涯很受用，所以，不僅是對屠睢，對他身邊的親將，青涯也心存感激，對沮良的態度自然也親近。
「青涯兄，我剛剛看你愁眉不展，莫不是有心事？」見青涯不排斥，沮良走上前來，似是也有意想要攀談幾句。
青涯抿嘴一嘆，「只是有些感觸罷了。」
「哦？此話怎講？」
青涯看了看城內城外未及退散的硝煙，說道，「這一路走來，攻城拔寨，雖是節節得勝，卻也苦了戰火塗炭下的平頭百姓，流離失所，衣不蔽體，不可謂不慘啊----」
「廝殺疆場，為國效命，職責所在，我們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沮良目眺遠方，意味深長的說道，這話聽起來卻有些出乎本人意願的味道。
青涯愣愣地看了沮良半晌，一時未能嚼透沮良話里包藏的深意，他看著沮良，堅毅的背影下，是和所有秦軍將士同樣的風采：忠誠，絕對的忠誠，吾之榮耀即忠誠。
「你看我，倒是讓沮將軍見笑了。」須臾，青涯笑道。
「哪裡話，我等行伍粗鄙俗夫，豈敢言笑青涯兄滿腹經綸之人。」沮良拱手賠罪道，轉而問，「早前聽聞青涯兄入且蘭是為尋人，不知是否有了故人的消息？」
青涯一臉苦澀，「實不相瞞，我要找的人，現在就在舊陽王城中。」
沮良一聽，臉上有了些許急切，語帶關切之意的提醒道：「眼下坐虎關已下，屠將軍即日便要開拔舊陽，大戰一觸即發，若是且蘭國王頑固不化，據城死守，動蕩之下恐怕......。」
青涯也無奈地說道，「這也是我的擔憂所在啊，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冒險去一去舊陽城呢？」
「青涯兄若是有應對全策，還是趁早為好，據斥候回報，舊陽王城城高牆厚，若是強攻，我軍也必會付出不小的代價，只恐到時天怒人怨，軍心沸騰，屠將軍會下屠城的命令。」沮良跟隨屠睢疆場拼殺多年，這句話一點兒也沒有摻假。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青涯一時無話，愣愣地站著發獃，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中。
「啊！」兩人都沒開口，卻聽城垣兵道的拐角處傳出一聲嬌嫩的驚呼。
「何人！」沮良噌地一聲拔出長劍，隨行的士兵紛紛舉著長戟圍了上去。
很快，一個嬌小孱弱的身影被提拉了上來。
「是你？」青涯和沮良異口同聲。
「退下吧。」沮良收劍回鞘，知趣的屏退了士卒，自己也識趣的拱手告辭，「青涯兄，坐虎關初定，恐有且蘭餘孽作祟，獨自出行還須多注意安全，天色不早了，上官有令，不日大軍就要開拔，本將還要急於回營整頓本部兵馬，就不多叨擾了，先告辭了。」
「回見。」青涯輕聲回道。
沮良領著一隊士兵很快消失在了視野里。
「公子，我、我。」月素緊張得吞吞吐吐好幾次，才將一句話說了出來。
青涯看清了偷聽的人，頓時樂了，「你貌似很喜歡偷聽別人說話啊？」
「月素、月素無心的，請公子責罰。」月素見青涯似笑非笑間帶著几絲嚴肅，情急語塞，顯得很是不知所措。
「無心？怎麼個無心？說來聽聽，呵呵。」青涯笑眯眯盯著俏臉微垂的月素。
「早前服侍公子用飯，見公子面容不展，似有心事，月素放心不下，這就跟了上來。」
「呵。我一個大老爺們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倒是你趁著夜色一個人亂跑，可要當心被採花賊擄了去才是，還有，我說了，叫我青涯就可以了。」
「請青涯公子責罰。」月素作勢便要跪下，鳳眼有光，呼之欲出。
青涯又是結結實實的扶起月素，「你是擔心我會不辭而別是不是？」
「我、我.....」
「我向你保證，在你沒找到家人之前，我一定不會拋下你，這下你放心了吧？」青涯難得一見的溫柔道，同時心裡也泛起了嘀咕，眼下都快到舊陽了，難不成，月素要找的家人也在舊陽城內？很快，青涯的疑惑便得到了證實。
「青涯，你能帶上我一起去舊陽城嗎？」月素終於說出了她的目的。
「你家人在舊陽城？」青涯問。
「嗯。」月素可憐巴巴的點了點頭。
「可是，剛才沮良將軍說的，你也聽到了，若是事情真的發生到了那種地步，你一個女子，處在城中將面臨什麼下場，你知道嗎？」青涯又問。
「月素不怕，只要能跟你....跟家人在一起，月素什麼都不怕。」月素險些說錯了話。
真是個倔強的姑娘。青涯看著神色堅定的月素，心軟了。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這種事發生，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青涯面色複雜，說這話時，底氣有些不足。
該死的狐狸精，你到底死哪兒去了？他在心底再一次咒罵著。
「好吧，我答應帶你一起去舊陽。」青涯最終鬆口了，「走吧，先回去，我得去找一下屠睢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