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軍帳義事
青涯帶著月素先是回到宿帳,將隨身行李打點好,並備上了些許乾糧吃食,一切準備得當,卻尋來找去都沒見到顧長風。
秦軍剛剛攻下了坐虎關,想必那老學究還在傷兵營帳中樂此不疲的幫忙吧,青涯這樣想著,既然心意已決,便沒打算過多的耽誤,想了想,他叮囑月素在宿帳中等候,就獨自一人撥開帳門,徑直朝屠睢所在的中軍大帳走去。
此時天色完全撒黑,夜空中星月稀疏,坐虎關裡外的秦軍士卒燃起了火把,人喊馬嘶聲不斷,坐虎關內的士兵馬不停蹄的來回整備著軍務,五萬人的大軍已經將坐虎關擠得滿滿當當,水流難過。
偌大的中軍大帳前,插著一桿黑底的帥旗,無風微微飄動;值守的士兵手執長戟,勇武有力的分列在兩旁;見青涯來到,卻沒有人往帳內通報,只是紛紛往兩邊挪了一步把路讓開,像是早就知道他會來。
青涯隱隱覺得氣氛有些怪異,但是也沒多想,暗暗舒了一口氣后,便撥開帳門走了進去。
帳內的帥几旁升著一團爐火,火上懸著一壺冒著裊裊熱霧的溫酒,屠睢低眉垂首的正坐帥幾之上,嚴肅的神色中帶著糾結的情緒,這是心中有鬱結一下子得不到解答才會表露出來的神態;他的身邊簇立著甲胄不離身的沮良,一手扶著長劍,一手叉在腰間,英武非凡,自打青涯進帳之後,便目不斜視的盯著他。
見兩人都不說話,青涯拱手見禮,打破了尷尬的處境。
「你來了。」屠睢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青涯,攤了攤手,示意青涯入座。
「小弟此行,特來向大兄請罪。」青涯又一拱手,面帶慚愧之色的說。
「哦?」見青涯如此說,屠睢臉色緩和了一些,「青涯兄弟何罪之有?」
「唉。」青涯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愧疚之意更甚,接著道,「青涯與大兄雖遠無故交,大兄卻僅因一面之緣,待青涯情同手足,有情有義,而小弟卻不能做到與大兄剖心以待,這讓小弟慚愧之至,思前想後,故前來請罪,任打任罰,小弟絕無怨言。」青涯說完,對著屠睢又是深深的一拜。
「你給我坐下說話!」屠睢冷哼一聲重重將青涯按坐了下來,「我是行伍之人,常年廝殺在疆場之上,見不得你們讀書人這般文縐縐,雖如此,但並不代表我屠睢沒有一點識人之術。」
屠睢親自給青涯斟滿了酒觥,將心中的鬱悶連珠吐了出來,「之南城初見,你說你是藥商,也是可笑,哪有身高八尺,細皮嫩肉的商賈,可在酒肆中見你不懼強權,敢為一弱女子打抱不平,想來你也不會是那種陰邪小人,這才起了愛才之心,有心結識拉攏你,你說你要入且蘭國尋舊人,大兄也讓你隨軍隊同行,不僅如此,你帶著那個女人,我也視若無睹,可是眼下都已快到且蘭國都舊陽了,你若是還不肯坦誠相告,就不怕寒了大兄的心?」
屠睢說完,端起酒觥一飲而盡,有些越說越氣惱的樣子。
「大兄擔心我是且蘭國的諜人?」青涯舉杯陪飲,苦笑著問。
「哼。」屠睢重重一哼,指著矗在一旁的沮良道,「近些日來,這幫兔崽子可沒少監視你,你若真有做私通敵陣的齷蹉事,你早就被亂劍分屍了。」說罷,又對著帳中的黑暗角落怒罵道,「都他娘的滾出來吧。」
青涯這才恍然大悟,想必不久前在城垣上與沮良的偶遇,也不僅僅是碰巧那麼簡單,屠睢或許對自己沒有太多的想法,但並不代表他的一眾屬下沒有。
角落裡陸陸續續走出七八個全副武裝的將官,都是平時常伴屠睢左右的親將,現下個個神色尷尬,在沮良的示意下紛紛來到帥幾前行禮。
「將軍贖罪,是卑下等太過多疑了。」
「都給本將滾出去,不要擾了我和青涯兄弟的酒興。」
屠睢大手一揮,眾人紛紛退下,卻僅僅是退到了帳門處。
青涯神色自若,倒也沒在意,執起酒壺為屠睢斟滿酒水,帳內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屠睢依舊板著臉看著青涯,那意思很明確,他在等青涯給自己一個真相。
「大兄,其實我此次,實則為救一人而來,只是這人身份特殊,故而一直未敢向大兄言明。」青涯端起酒觥道。
「何人?」屠睢舉起的酒觥又放了下來。
「阿朵玉尋。」青涯緩緩道。
『啪!』
話音剛落,就見屠睢臉色大變,酒觥被他重重按在帥几上,杯中酒水飛濺而出。
「你知不知道你所救之人是誰!?那是窩藏楚國餘孽的叛黨!我大秦的敵人!」
青涯沒說話,一副任打任殺的樣子,看著氣得拍案而起的屠睢來回踱步在帥幾前。
帳門處的沮良等人聞言也是一副欲拔劍向前的動作。
「退下!」屠睢大聲呵退親將,轉而繼續看著青涯,眼中怒火呼之欲出,「青涯,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青涯不卑不亢,也不逃避屠睢冷厲的眼神,就這樣與屠睢四目相對,須臾,他才嘆道,「大兄,青涯就是青涯,不是你想象的任何敵人,只是剛好我要救的人,是你要殺之人而已,絕無其他所謀,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沒有向你吐露我此行的真正目的。」
「那你可知,你若要救那且蘭國主阿朵玉尋,就是我大秦的敵人,我屠睢的敵人。」屠睢的語氣越加冰冷了,但仍克制著自己的憤怒。
「大兄錯了,大秦的敵人是楚國的餘孽。」青涯屠睢態度有轉機,溫聲辯解道,「若是大兄肯聽小弟道明其中隱情,再行決斷也不遲,小弟就在這,也不能長了翅膀飛走不是?」
「你說。」屠睢怒氣不減消的把頭撇開。
青涯微微一笑,再次拱手行了一禮,遂將阿朵玉尋受楚國餘孽掣肘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和盤托出,語不停歇之下,屠睢的情緒才有了平復的跡象。
「事情的始末就是如此,小弟深知大兄皇命在身,也不敢過分苛求,斗膽請大兄給我一個機會,也給那可憐的阿朵玉尋一個機會,若得大兄首允,小弟明日便啟程前往舊陽。」一語道畢的青涯仔細的觀察著屠睢的神態變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若行事順利,大兄盡可將那一幫惡行累累的餘孽手刃伏誅,不負皇命,也了了小弟的一樁心事,大兄意下如何?」
另一邊,屠睢沉默了些許后,才轉過臉來,換而是一副殺伐果斷的態度。
「若真如你所說,我定當奏明始皇帝陛下,陛下英明神武,自有仁斷,只是,我如何信你?」
「這......。」青涯問得一時語塞,稍顯遲楞。
就在這時,忽聞帳外有個中氣穩重的聲音響起。
「我,若屠將軍信不過青涯,我願留在軍中為人質。」
青涯循聲望去,只見帥帳的門帘已被挑起,原來是顧長風被屠睢的兩個親將架在中間,寸步不得向前,只好放開嗓子喊了起來。
「放他進來。」屠睢微一抬手。
顧長風這才得以踉踉蹌蹌地來到兩人跟前,或是勞累所致,他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這些日秦軍一路攻城拔寨,顧長風除了偶爾隨屠睢參議軍務,更多的時間就是放在了打理傷兵的身上,不僅如此,還在秦軍中傳授了很多相當實用有效的急救知識,挽回了不少將士的性命,相比閑雲野鶴一樣無所事事的青涯,顧長風倒是更得一眾秦軍將士的待見和尊崇,這事屠睢自然是知曉的,所以見顧長風冒然闖進帥帳,倒也沒有生氣,反倒是因為顧長風,屠睢的態度有了不少的溫轉。
「你來做什麼?」青涯撇了一眼顧長風,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坐虎關之戰後傷兵滿營,我忙得晚了一些,剛回營帳就聽月素說你在找我,打聽后才知道你來了屠將軍的帥帳,草草洗漱了一下就急忙趕來了。」顧長風擦拭著額頭的細汗,語氣急促的回答青涯,又趕緊對屠睢行禮。
「屠將軍,我自願留在軍中為人質,若是青涯出言反爾,屠將軍可殺我治罪。」
青涯有些驚訝的看著顧長風。
顧長風卻一副我行我素,心意已決的堅毅模樣,目不轉睛的看著屠睢。
「青涯,你意下如何?」屠睢的語氣終於鬆動了,似乎也是終於找到了台階下。
「他沒意見,我就沒意見。」青涯索性也不管不顧,破罐破摔了。
「那好,我給你兩日時間,你自己看著辦吧。」屠睢擺了擺手,最終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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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帥帳的青涯心情鬱悶的走著,沒多時,就聽到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去,發現是疾步而來的沮良。
「青涯兄。」沮良追到青涯身旁,面帶微笑,在青涯愣神的功夫,將手中拿著的一柄長劍遞給了青涯。
「這是什麼意思?」青涯不明所以的接過長劍。
「這可是屠將軍的佩劍。」沮良英氣的臉頰笑容未減分毫。
『鏹。』青涯輕輕拔動劍鞘,一股冷厲的寒光透射而出,劍響猶如龍吟,也不知寒芒之下,有多少敵酋葬身其中,才養就出了如此犀利的青鋒。
「青涯兄,家國大事當前,並不是所有事都能僅憑一己之願而為的,屠將軍有他的顧慮,也有他的難處,雖未表露在外,你肯定能體會到的,莫怪沮良多嘴,屠將軍於你的情義,可見非同一般吶,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你若有心,自會明了。」沮良拱手一禮后便踱步回營了。
青涯將劍收回劍鞘,心領神會的笑了笑,也沒有多言,繼續邁開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