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難,這的確很難,天下誰人不難呢,就連遠在大都的喬霜,深深的體會到了什麼叫隔行如隔山,趕鴨子上架這鐘事情,唉,真的很難。

任命押送輜重之前,他在大都完成了最後一項任務,便是去見傳聞中他那個嫡兄——喬嗣。

雖然他幼時是在大夫人身邊長大的,大夫人待他也不算是苛待,給他飯食和衣衫,也緊僅僅是餓不死,凍不死為標準。

喬懷義是布衣起家,對外標榜節儉,幾個夫人背地裡穿金戴銀,揮金如土,但是表面上一個比一個的淳樸,沒辦法,喬懷義就好這個口味。

所以喬霜的母親是個意外,是個另類,別人是懷揣著金元寶哭窮,這對母子則是守著體面餓肚子,喬霜隱約記得她母親的模樣,卻記不得她母親曾經給他做過一頓飯菜。

她母親那雙手,為了彈琵琶,十個手指都未曾沾過一次水,他幼時第一頓飽飯,還是到了大夫人這裡,喬嗣看到喬霜的目光一直往桌子上瞟,便隨手拿起一盤子點心果子,「喏,拿去吃吧!」

那一盤子點心撫平了他失去母親的傷痛,自此之後他便成了喬嗣的小跟班。

喬嗣雖然身為嫡子,但怎奈大夫人不得寵,喬嗣也跟著不受待見,所以見了喬懷義,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似得怕的要死。

後來,喬嗣但凡是要同喬懷義溝通的事情,都叫喬霜去做,想要什麼,也要喬霜去要。

久而久之,喬霜在喬懷義面前混了個臉熟,但是喬懷義卻不知曉這是他哪個夫人的兒子。

就連送喬盈去晉國,本該是喬嗣的事,最後,喬嗣這個親哥哥不敢去,愣是把喬霜給推了出去。

往事種種又上心頭,喬霜思來想去,他回憶里最幸福的時光,居然是在龔謹身邊那短短的幾個月。

門外守衛見到喬霜過來,行禮,「小殿下。」

喬霜未說話,微微點頭。

推開斑駁的門,一股濕冷的氣息鋪面而來,剛過正午,屋內已經沒有了陽光。

桌上放著還未吃完的半個干饃,一盤青菜已經見底,一盤鹹菜一動也未動。

那鹹菜又咸又澀,雖然楚國人口味極重,但是也只是喜愛麻辣,他還是吃不慣這個。

「兄長。」喬霜小聲的叫了一聲。

無人回答。

這屋子雖然很大,但是屋內擺設極為簡陋,一張床,一隻破柜子,一張掉了漆的桌子和兩把椅子,其中一把已經倒在了地上。

床上的被褥沒有疊,胡亂的堆在那裡。

喬霜向床邊走去。

忽的,背後傳來一陣風聲,喬霜下意識的躲向一側,想起在凌十一教的幾招,順手就控制住了身後那要砸下來的手臂,手臂里的陶罐咣當一聲掉地,那人的胳膊也被反絞在了身後。

「華劭,你個卑鄙小人,你還我父王!」

喬霜鬆手,轉到人跟前,說道,「我不是華劭,你看清楚,可認識我?」

若非阿季告訴他這裡頭關著的人是喬嗣,喬霜是不敢相認的,他離開楚國時,喬嗣還是個虎頭虎腦的胖墩兒,白胖白胖的。

即便是成年了,人拉長了,但是也不是這麼個拉法,彷彿活活的把橫向拉成縱向一般。

雖然個子是長了些,但是人卻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

喬嗣目光終於定格在了喬霜的臉上,「小喬兒,你怎麼也被他們給抓來了。」

喬嗣彷彿看到親人,抱起喬霜便開始哭。

喬霜想說自己不是被抓來的,但是想想,自己還真是被華劭抓來的,倍感鬱悶。

「兄長,先別說這麼多,這是有人叫我交給你的,你拿著它,跟我走,我送你出去。」喬霜說道。

喬嗣看著眼前的人,不可置信,覺得此人彷彿在說胡話,是啊,同為階下囚,他堂堂嫡子都混成了這個樣子,小喬兒只是一個毫無本事的庶子,別說是送他出去,就算是想出去放放風都難啊。

喬霜道,「多餘的話我來不及跟你解釋,你只需知曉,我是來放你出去的,你出去之後,自會有人告訴你該怎麼做。」

喬嗣疑惑的接過喬霜送上來的東西,那是一件普通的僕從的衣衫,「換上它,我就真的可以走了?」

喬霜點點頭,「真的。」

喬嗣上下打量著昔日的這個弟弟,雖然他身量瘦小,但是氣色一點兒都不差,根本就不像是常年囚困缺乏營養的人,方才同自己過的那幾招,力道比自己都大。

再看他這身穿著打扮,哪裡像他一樣,還穿著從蜀中逃難時候的單衣,精緻的銀鼠毛袍子,比起華劭那件也絲毫不差。

方才進來的時候守衛在叫他什麼?小殿下!

小殿下,他這個正牌的嫡子誰尊稱過他一聲殿下,而喬霜,怎麼就成了小殿下!

「你……」喬嗣終於忍不住問了起來,「你是不是做了背叛父王的事,投靠了齊國。」

「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庶子,身上有什麼利用價值讓齊國看中的,我同你一樣,也只是身不由己罷了,有些事你不必過問,待到你出去之後,見到了所見的人,自然會知曉這其中緣由。」喬霜真不想跟他解釋太多,一來是他覺得解釋不著,二來連他自己都覺得他是齊王的兒子這件事很扯,但是偏偏他們都還相信。

既然他們相信,就讓他們相信下去吧,只要能夠護著龔謹哥哥,他便沒有什麼不能夠做的。

喬嗣飛快的換好衣衫,一路上跟著喬霜,確實沒有人過來阻攔。

喬霜身後也跟著數名齊國護衛,寸步不離,喬嗣嚇得膽兒都快碎了,大氣都不敢喘,直到出了城,眾目睽睽之下上了馬車,他才緩緩的出了一口氣。

「小喬兒,真不敢相信,我們自由了嗎?」喬嗣問道。

喬霜苦笑一聲,「兄長,你覺得呢?」

喬嗣眼神之中透露出無比的失望,「咱們這不是在回益州的路上嗎?」

喬霜道,「是的,可是兄長你應該知曉,益州早已經不是咱們的益州了,現在,他是華劭的勢力範圍,咱們楚國,早亡了。」

喬嗣想到這裡,又開始哭了起來,「小喬兒,父王他是怎麼死的?」

喬霜答,「我不知道,若是不出所料,他當是被齊國害死的吧。」

「都怪諸葛靚這個飯桶,是他慫恿父王去晉國的,還帶著兵去,那妖相是那麼好騙的嗎,你在晉國多年,怎麼會不知道那龔謹的厲害,諸葛靚這自不量力的傻瓜,帶著父王冒險,我恨死他了。」喬嗣其實所有人都恨,只是相對於龔謹和華劭這兩個大魔頭來說,諸葛靚這個恨,還是比較容易些。

喬霜被吵的頭疼,他幼年離開楚國,楚宮裡的那些事兒對於他來說並不美好,他對楚國也沒有什麼故國情深。

「小喬兒,你知道不知道,這些北齊的蠻人簡直就是畜生,他們打過來,見到男人就殺,見到女人就拉過來光天化日之下做苟且之事,做完舉刀便殺,父王的那些個夫人們,都無一倖免,母后她不願受辱,便投了井……」喬嗣一邊說一邊哭。

這一直都是困擾在他心中的噩夢,無人傾訴,日日夜夜的壓在他心裡,折磨著他。

喬霜緩緩的伸出手,拍拍喬嗣的後背,「兄長,別怕,一切都過去了。」

喬嗣抽抽搭搭,在喬嗣的肩頭上沒有了動靜。

喬霜嚇了一跳,輕輕的試探了一下,還有鼻息,這貨一定是困了,是經歷了生死威脅,心情大起大落之後,心裡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放鬆了下來,然後死死的睡過去了。

喬霜把人放下來,看著這張憔悴的面孔,可憐。

若是生於平常人家,雖說不會錦衣玉食,但是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生不如死,日日噩夢。

他本就是個平庸之人,相貌平平,資質平平,即便是再刻苦,也學不會其他幾個庶子那般經營算計,所以父王不怎麼喜歡他,若非他是大夫人唯一的嫡子,他過的肯定會同自己一樣。

或許也正因如此,他的那些個兄長們都在城破之日被殺,華劭留下這個,想來早就在計劃之中。

阿季挑開帘子,花妞從阿季的懷裡跳了出來。

「抱歉,小殿下,這貓它一直鬧騰,小人管不住它了,還是先放到您這裡吧。」

花妞一下子鑽到喬霜的懷裡,把頭埋了進去,身體瑟瑟發抖。

害怕,它定是在害怕,貓本就是不宜帶出門的動物,現下不但出了門,還要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中,它怎麼能不怕,阿季這個實心眼的人,就不能拿個布包一下么,這麼抱著,不撓死你才怪。

其實阿季手背上早就被撓出了好幾道子,再抱著,他估計會掛著一臉土豆絲兒見華劭。

喬霜輕輕的擼著花妞的後背,那身子終於停止了發抖,變成了有節奏的呼嚕呼嚕聲。

車上,睡著一人一貓,哪個都應該比他懂事,偏偏還需要他照顧。

但是即便是再難,他都要咬牙簡直挺下來,唯有這樣,才能夠等到與哥哥相見的那一天。

哥哥,你在做什麼呢,是不是離我又近了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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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龔謹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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