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益州,蜀中的中心腹地,楚國都城所在。
在多山的楚國境內,益州一馬平川,是唯一的一個沒有山脈全是平原的州府。
益州四處環山,天然的屏障,進可攻退可守,只可惜這麼好的一個軍事要地,喬懷義也沒有守住。
喬霜幼年時離開,如今回來,都城已經完全找不到舊時的模樣,他已經忘記了當初跟著喬懷義興緻勃勃的坐上馬車去晉國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如今回首,定不是像如今這般麻木,這真是我出生的地方嗎?
這樣的宮殿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小,而且還這麼破舊,沒有齊宮的恢宏,也沒有晉宮的精緻,遠遠看去,誰能說他是王宮,只是像稍稍大一些的府邸罷了。
就是這樣的府邸,半邊牆壁都已經被炮火轟倒無人修葺,黑色的煙熏痕迹看上去更加的破敗不堪。
他竟然在這樣的環境里生活了數年,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兄長,到了。」喬霜輕輕的把人喚起。
喬嗣迷糊糊睜開眼睛,有種不知今夕何年,身在何處的感覺。
「小喬兒,你會跟我一起留下的吧。」喬嗣這人最沒主意,喬懷義在的時候他靠著爹,喬懷義死了,他靠著娘,這會兒爹娘都沒了,他身邊只有這個所謂的弟弟了。
喬霜苦笑,「兄長,我要去哪裡,同樣也由不得我自己,兄長好好活著,便是最父王和大夫人最好的安慰了。」
喬嗣抓起喬霜的衣袖,「小喬兒,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還要去哪裡?」
帘子突然被劍尖挑開,華劭的一張臉出現在面前,喬嗣不由的躲在了喬霜的身後,這個人,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人,是他一生的噩夢。
「他去哪裡,我說了算,再多問半句,我就叫你去見你老子!」
喬霜對於華劭也是十分警惕的,只不過沒喬嗣這般怕,他低著頭,感覺身後的喬嗣在瑟瑟發抖,輕聲安撫道,「兄長,別怕,他不會殺你。」
華劭哈哈的大笑,「一口一個兄長的叫著,白眼狼,誰才是你親哥。」
喬霜不語,我的哥哥只有龔謹一個,你們都算什麼東西!
喵嗚~
嗯?
花妞從喬霜的懷裡探出半個頭,齜牙對著華劭哈氣。
「你怎麼把它帶出來了?」華劭雖然一臉嫌棄,但是眉梢卻向上挑,心中卻十分的欣喜,他伸出手,「過來,讓爹抱抱。」
顯然花妞不認這個「爹」,半點面子也不給,滿臉都寫著拒絕,轉頭鑽到喬霜懷裡深處。
華劭被撓怕了,不再強求,說道,「白眼狼,回頭把你的皮扒了,剛好做個圍脖。」
阿季上前,伸手把喬霜扶下馬車,說道,「主子這圍脖做了三年了,連根毛都沒見著呢。」
華劭瞪了他一眼,說道,「哼,我等著他娘親手給我做。」
這是龔謹的貓,華劭自認了個爹,那麼娘當是龔謹了。想到這裡,喬霜不自覺的翻了個白眼,想當爹,你配么。
這個表情一閃即逝,除了喬嗣,誰也不曾發現。
小喬兒竟有這樣的本事,讓華劭這個魔頭都對他另眼相看,就連華劭身邊的走狗阿季,都對他客客氣氣,這顯然不是對這個質子的待遇。
一行人進宮,喬嗣緊緊跟在喬霜身後,他怕極了。
那夜,一聲炮響打破了楚國的宮門,宮裡喊殺聲,慘叫聲,兵刃的對抗聲,他怕的要死,躲到了大夫人的寢宮。
他父王的那些個側夫人一個個都嚇的花容失色,哭唧唧,亂鬨哄。
他方才被侍衛護送過來的時候,還看到了他父王最寵愛的十七夫人的屍體,披頭散髮,眼珠子瞪的賊大,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早已斷了氣。
見到兒子無事,大夫人方才說道,「哭什麼哭,齊軍殘暴,如今大王不在宮中,咱們自當是為大王好好守著,帶大王歸來,若是真的守不住,與其被他們抓住羞辱,不如自我了斷了乾淨!嗣兒,你是大王嫡子,守衛王宮的責任你義不容辭,拿起你手裡的刀,出戰!」
「阿娘,我不要,我害怕,阿娘,咱們一起去找父王吧。」喬嗣癱坐在地上,腿早已經嚇得軟了,他還怎麼拿的動刀?
啪,大夫人一個耳光打了過來,「沒用!拿著!」說完,她撿起地上的刀,塞到兒子手中,愣是把身材肥胖的兒子拖出了殿外。
「阿娘,阿娘。」喬嗣一路哀嚎。
大夫人含淚說道,「阿娘知道,你爹是回不來了,阿娘沒用,護不了你,你帶著這把刀,換上宮人的衣衫,從密道里逃跑吧。」
「阿娘,我不走,沒有了阿娘,我該怎麼活呢!」喬嗣哭喊著。
大夫人摸著兒子的臉,心疼的說道,「阿娘這輩子,十三歲嫁給你爹,隨著他白手起家,建立了這番家業,之後你父王種種,阿娘都不想要,只想求你平安順遂的長大。孩子,別人都說你天生憨笨,在阿娘心裡,你是最好的孩子,拿上刀,走吧!」
喬嗣被人拉著,換上了宮人的衣服,向密道逃跑。
這地上全都是屍體,血水染紅了整個大地。
只可惜他還沒走到密道口,便被華劭抓了個正著,一路上眼睜睜的看著前面的人倒在血泊之中,四處逃竄,無處可逃。
如今踩上去,他仍覺得自己踩的是國人的血。
或許是感覺到了他的異樣,喬霜拍了拍他緊緊握著的手,說道,「兄長,我在這裡。」
喬嗣稍稍回過神,道,「我知曉。」
阿季上前,對喬嗣說道,「打聽了這裡的老人,知曉原先王子殿下是住在東面正殿的,只是那院子還沒收拾出來,委屈王子殿下暫時先住西殿主殿。」
喬嗣木然的點頭,主殿是他阿娘的寢殿,他自然是願意的。
「小殿下您……?」按照規制,小殿下是要同他家主子住在一起的,但是兩人本就互看生厭,估計誰都不想同誰住在一起,若是住在司樂坊,那便太委屈小殿下了。
「我同兄長住在一起便好。」喬霜回答。
如此再好不過了,省去了各種尷尬。
阿季笑道,「如此,那小殿下便早點安置了吧,一路上舟車勞頓,就沒見您多吃兩口東西,想必是這飯菜做的吧不對您的口味。」
喬霜低聲道,「阿季哥,華劭他偷走我兄長到底想做什麼?」
阿季嚇得腳一滑,「小殿下,您叫我阿季便好,主子的要做的事情,與我也是不多說的,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估計是想要打仗吧。」
喬霜擔憂,「我兄長為人懦弱,別說殺人,連雞都不敢殺,他能去打仗?」
阿季道,「小殿下您多慮了,並非是真叫王子殿下去打仗,我大齊精兵良將那麼多,怎麼也不會輪到王子殿下親上戰場,主子把王子殿下接過來,想必只是借用王子殿下的名聲而已,王子殿下暫時無性命之憂。」
喬霜苦笑,「暫時。」
阿季安撫道,「咱們都是替人辦事的,誰的性命不是掛在刀頭上呢,小殿下,主子雖然性子不好,但是只要不觸碰到他的逆鱗,是不會有事的,也請小殿下明白,出了大都,大王便不能護著您了。」
喬霜道,「我知曉了,多謝阿季哥。」
亂世之中,人人自危,他自己都活在別人的刀口之下,更何況是要保護什麼別人了,華嗣只要不作死,就算是找機會把他放走了,他早已經習慣了錦衣玉食的依靠別人生活,他自己有生活的能力么。
「小喬兒?」華嗣就算是再蠢笨,也看出阿季對喬霜與他的不同了。
「兄長,別多想,安心住下吧。」喬霜把懷裡的貓放在蒲團之上,抱了一路,他手臂都酸了。
喬嗣心裡諸多疑團,卻也不敢對喬霜態度過硬,只好軟言問道,「你在晉國,是不是學了大本事,所以華劭他們對你另眼相看了。」
若是此事把自己是華宏煜兒子的事告訴眼前的人,他肯定會認為自己同華劭是一丘之貉,反倒是更加的害怕了,便順著喬嗣的話說道,「你看到眼前這貓了么,他主子身份貴重,我能得此厚待,完全是因為這貓。」
雖然這理由聽起來更扯,喬嗣卻相信了,因為這的確是他能夠做出來的事情,想當初為了養促織,他身邊還有好幾個斗促織的高手呢。
喬嗣看著眼前這貓,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玳瑁貓,身上一點異域血統都沒有,而且這長相真是一言難盡,丑到了極致,華劭這品味!
花妞似乎是感覺到了喬嗣的心裡想法,半睜著的眼睛突然之間瞪圓,喬嗣嚇得向後退了半步,跌坐在地上。
「兄長,此貓性子古怪,生人勿近,您不要觸碰它。」喬霜忙道。
喬嗣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不碰不碰,我記下了。」
草草的用了午飯,喬霜趴在桌子上打瞌睡,若不是喬嗣賴著不肯走,他這會兒倒想要躺在榻上睡會兒。
這一路一人一貓倒是睡的安穩,他卻一直沒合眼。
門被推開,華劭興緻勃勃的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包小魚乾。
「你也在?」他十分不耐煩的掃了喬嗣一眼,喬嗣嚇得雙腿發軟,「我,我先告退。」說完便急匆匆逃走,臨出門,還差點兒把自己絆倒。
華劭分明是來看貓的,徑直走到蒲團邊,同貓隔著一段距離,坐下。
「這次事辦的不錯,值得嘉獎,說罷,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