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君策猛然回頭,龔謹就站在他的身後。
他一定是生氣了,即便是先皇在位時,龔謹一直喚他阿策,從未叫過一聲殿下。
前有滿朝群臣,後有摯愛之人。
那一道道目光落在身上,君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心虛。
他早就已經安排好了,等龔謹明日醒過來他早已乘坐大晉國的艦船走水路出關,即便是龔謹想追,也要顧及朝中的狀況,不能輕易出發。
可是如今,他被堵在了這裡,前進不得後退不得,真是騎虎難下。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算是群臣以死相逼,他今日也要出城,耽擱一分,將士的氣勢便減少一分。
「眾卿聽命,北齊國賊心不死,多年來派遣細作破壞我國團結,華晟乃北齊皇親,下毒謀害我友國之主楚王及長公主喬盈,並多次在我鄰境挑釁,今本宮將率兵親伐北齊,朝中一幹事務都交於丞相處理,見丞相如見本宮。」君策手中的馬鞭緊緊握著,凝視著前方,毫不退縮。
文武群臣以張太傅為首,六部皆在,姜炳淮混在人群之中,看著眼前的局勢,一言不發。
這些年,殿下其實是在打壓吏部的,尤其是先皇去世之後,殿下對吏部所上書的內容幾乎都的壓著不動,他想要調動的人全都沒有辦法實施。
他還不能去找張太傅抱怨,家中書房裡的一切文書半點痕迹都不敢留,他在這個位置上,束手束腳。
那天晚上,他萬萬也沒有想到,家裡突然之間闖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身著黑衣,一把長劍在手,坐在他的書房之中,相當的囂張。
「茅戈台,好久不見了。」那人傲慢的說道。
黑暗映襯著那人桀驁不馴的面孔,姜炳淮看了一眼,便覺得身上的寒毛都炸起來了。
「殿下……」姜炳淮叫道。
「別這麼叫,殿下這個稱呼,你沒少君策那傢伙吧,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們叫我大---殿下。」那人表面上十分討厭殿下這個稱呼,但是卻也沒有因此跟他多做計較。
「大殿下,您怎麼來了?」姜炳淮問道。
「我若不來,又怎麼知曉我國派出來的三大首領背叛了呢!」那人抽出長劍,壓在了姜炳淮的脖子上。
姜炳淮不敢申辯,只等對方在繼續發難,他明白,即便是他解釋的再快,也快不過對方手起劍落。
他未曾做過什麼實質性的事情,那些小打小鬧的事,根本就罪不至死。
「怎麼?你沒什麼話要說么?」那人的劍緊緊的逼迫著他,他不由的向後退了半步,人靠在牆上。
「大殿下要問小人的罪名,小人無可辯駁,只是小人知曉,大殿下這次來,不是前來問責的,您身上的傷,需趕緊醫治了。」姜炳淮說道。
對方收了劍,冷笑道,「你嗅覺這麼敏銳,為何沒有發覺巴格已經叛變了?」
「大殿下,巴格同布日古德一樣,都來自母國,他們不會叛變。」姜炳淮徐徐說道,就算是布日古德叛變了,巴格也不會,他來自齊國,前段時間又痛失了華晟這個得力的愛將,他同晉國不共戴天,誰叛變他都不會叛變。
「呵呵,我倒是不知道,你居然這麼了解他,看來,他是給了你不少好處吧!」大殿下冷聲問道。
「不是小人了解他,而是小人相信國師大人,既然巴格能夠獲得國師大人的信任,那麼他就能夠擔得起天上人間這份重任。」姜炳淮說道。
「恐怕你還不知道吧,巴格放了一把火,天上人間已經被燒成了灰燼,我這一身傷,全是拜他所賜。」
姜炳淮看不到大殿下的臉此刻是如何的扭曲,大王子始終低著頭,彷彿是受了傷的野獸,伏在地上低吼,仇視著周圍的一切。
巴格之所以這麼對大王子,姜炳淮心裡比誰都清楚。
若干天前,他為了幫凌十一解決「炒紅果」事件,親自將華晟送到了凌十一的手中。
其實他本來要算計的人,是巴格。
布日古德說的沒錯,他心裡毒蛇的確是一種養不熟的冷血動物,他本就是一隻吐著芯子的蛇,而齊王和晉王卻一直想著把他打造成為聽話的寵物蛇。
他討厭那個吹著笛子操縱著他舞蹈的人。
憑什麼他就不可以成為張仲廉那等託孤重臣,張仲廉此人保守又固執,總想著兩面討好,一邊討好著那幫舊臣,一邊還偷偷的為君策操著心,還要時不時的揣摩著皇帝的心思,活的真實太過憋屈。
明明自己比那老傢伙更有手段,有抱負,名列三公,流傳青史的,當是他這樣的人。
有些時候,他是比較喜歡君策的做事風格的,奈何他幾次向君策示好,大力改革,提出的新方案都石沉大海,相反的,吏部的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君策偏偏要事無巨細的問。
他是一部的尚書,有些小事他當然不會親自插手,即便是最後了事,也只是一個結果,其中過程不會上書明寫。
每每君策問起,他多是答不出來,久而久之,便顯得他本人十分昏庸,時間長了,他便不再說話了,凡事極力的躲避,使得吏部在六部之中的存在感極低,君策果真就不再問些雜七雜八,奇奇怪怪的問題了。
新任殿下同蘇家交好,刑部便十分沾光,有什麼有油水的活都攤派到了刑部,即便是同刑部不搭嘎的事情,也由著刑部去做了。
小蘇大人同殿下關係十分親密,又時常出入宮中,他就算是再出頭,也沒有蘇家受器重了。
人生何其短,他已過了而立之年,若是再不努力一把,吏部這個位置能不能過坐的穩都難說。
終於,他等來了這個機會。
布日古德說,凌十一是先帝的遺孤,這件事真假先不論,但是這個毛孩子怎麼的也比君策好掌握的多。
布日古德那個笨蛋,只知道一味的逼迫,他就聰明多了,小孩子么,適當的哄騙還是要的,尤其是歷經變故又父母雙亡的,你只需要給他一點點的溫暖,他就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對你了。
看看,他現在已經很好的獲得了這孩子的初步好感了。
這一步,只是一個開始。
下一步,便是要奪取巴格手中的權力,巴格這個人看似不近人情,但是卻極為重感情,他手下的細作人員不多,但是對他卻都是忠心耿耿,若是能將這部分人為己用,他何愁不能完成夙願。
只是他沒有想到,他這計劃的好,卻被華晟給破壞了。
華晟搶他一步,先把自己暴露了出來。
而且還是以十分低端的手法,下砒(我愛晉江)霜這件事怎麼看都像是故意暴露的,為的就是搶在什麼人前面。
既然如此,姜炳淮也只有將計就計。
但是這樣比較麻煩的便是,巴格因此會記恨上他。
他可不敢跟巴格撕破臉,隨口便把責任都推到了大殿下身上,他未曾想過,大殿下在這個節骨眼上會親自過來,難道就只是過來跟他談心的?
看這樣子,顯然不是。
「即便如此,小人依舊選擇相信巴格,也請大殿下給巴格一個機會,讓他自證清白。」姜炳淮說的義憤填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同巴格的關係是多麼的好呢。
事實上,這兩人各有心事,誰都沒有真正的在為對方洗白過。
大殿下顯然對這件事沒什麼興趣,「你明日著人去刑部打聽一趟,看看巴格那傢伙是死是活,若是活著,你便替我補一刀,若是死了,便把他和他的那個姘頭一起扔亂葬崗好了。」
「是。」姜炳淮回答。
大殿下終於鬆了一口氣,人也跟著軟了起來。
昨夜,他本來是想先去找巴格的,在那樣的壞境之下,唯有上了頂樓才會接待重要的客人,他縮在閣樓的屋檐下,剛想出現,卻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好倒霉,這兩位恰是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
彷彿聽到了什麼大秘密,他在屋檐下氣息加重,被發現了。
而且糟糕的是,巴格已經認出了他。
的確,巴格跟了國師數年,而他也是國師的弟子,兩種氣息這麼接近的人,他暴露身份了。
那一把火燒的他受了傷,便只能躲到了姜炳淮這裡來,誰叫他在宮外頭呢,他實在不想去宮內找布日古德,被他追問國師大人的境況,真是糟糕透了。
他最害怕敷衍,一是被別人敷衍,而是要去敷衍別人。
如今,他兩者都佔了。
姜炳淮沖書房的內匣里找到了刀傷葯,開始給大殿下包紮,他雖然未曾做過這種事情,但是手腳卻相當的麻利,很快,傷口處理完畢,也包紮好。
派出去打聽的人也回來了,清歌死了。
屍體被拉去了刑部,蘇萬山那老東西最難講話,他不會去碰釘子直接要人,但是很快刑部便出了告示,找人收清歌的屍身。
既是大殿下交代的,此刻他還未走,自己便畏首畏尾,生怕哪裡沒有做好便會前功盡棄。
如今,他也混在人群之中,心道,走吧,無論走哪一個,他都要讓對方嘗嘗自己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