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請殿下三思!」張太傅毫不退縮,那架勢,殿下您要是想過去,就從我等的身上踏過去吧!
君策甩了一下手中的馬鞭,一聲脆響劃破空氣。
「哼,三思,我大晉的鐵騎,難道只能守在營地里生鏽嗎?北齊國狼子野心,吞併楚國的時候我們就應當知曉,若是不給予反抗,將來只能任其宰割!爾等今日在此阻攔的,不是我君策,而是與北齊一戰的決心!」
大晉能不能戰,張太傅最清楚了。
大晉不是不能戰,而是不能與北齊戰。
這些年,大晉連年水患,糧倉並不充裕,糧食供給,全靠西楚國,這也是北齊為何放著侵佔了他們大部分土地的東晉國不打,而一定要把西楚國吞入囊中的原因,有了西楚這大糧倉,他們整個冬日裡便可以安枕無憂。
西楚鐵礦石豐富,雖然他們的冶鐵技術不及東晉國,但是若是阻斷了優質的鐵礦石輸入,東晉國的兵刃定會受到影響。
眼下這仗打的倉促,要集中全部糧食來供給軍糧,軍需庫的兵刃多久都沒有更換過,甚至去年為了支持農耕,還拿一部分兵刃做原料,冶鍊了農具。
這些只有工部和兵部知曉,就連張太傅,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若是殿下此次出兵,這一切會全部暴露,到時候被問罪殺頭大家誰都跑不了。
他們本想著,慢慢的填補這個窟窿總會填好,尤其是今年糧食豐年,龔謹歸來,又下令興修水利,只要糧食豐收了,便可以拿糧食換錢,到時候再通過黑市把一眾虧空補起來。
現在這仗打的措手不及,他們全部都傻了。
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在此,他們怎麼不捨身相攔。
「我等深知此仗一定要打,我大晉國威不容侵犯,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請殿下坐陣家中,請丞相大人挂帥出征。」兵部尚書趙崢說道。
此話正對工部曹禮賓的心思,他連忙附和道,「北齊早就是丞相大人的手下敗將,若是丞相大人肯代殿下出征,北齊人定會聞風喪膽,不戰而敗。所以卑職在這裡斗膽懇求丞相大人出兵北齊!」
龔謹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
六部素來同進退,禮部高炯更是覺得殿下若是出征,那基本上等同於御駕親征,歷史上所有的御駕親征都是極為嚴重的事情,只許勝,不能敗,但是這次這般倉促的出兵,早就犯了大忌,所有他一百個不贊同。
「下官也覺得丞相大人代為出戰方為上策。」
「蘇大人,你怎麼看?」戶部吳永清低聲問刑部老蘇大人。
蘇萬山還未開口,便見蘇朔輕輕的拉他衣角,「叔公,叔公。」
老蘇大人皺眉,黑著一張臉,「不是說過,朝堂之上,不許叫我叔公!」
蘇朔改口,「是,尚書大人,下官突然之間想起有重要的公務一定要您回趟刑部處理,請大人隨下官先回趟衙門。」
嘿,見過沒骨氣的,還沒見過如此臨陣脫逃的。
什麼處理公務,明顯的就是想跑路,刑部真乃奸佞之部,毫無半點忠良氣節。
蘇萬山鼻子差點氣歪了,這倒霉孩子編個瞎話都不能編的有邏輯些,梳理案情時候的聰明都用哪兒去了,這話說的,明顯的就像是,叔公咱趕緊走吧,跟著這幫人湊什麼熱鬧呢,咱有殿下寵著就夠了。
蘇萬山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給我閉嘴,有什麼事情能夠比殿下更重要。」
蘇朔拿扇子護著半張臉又悄悄的從人群之中跪退回去,真是好累。
他和他叔公本身就是被張太傅這老頭子道德綁架來的,人家想找個理由退了都還不行,這上哪兒說理去。
見說不動蘇尚書,戶部尚書吳永清又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姜炳淮,「姜大人,您倒是表個態呀。」
姜炳淮回道,「雖然我也不贊成打仗,但是若是丞相大人能夠代替殿下出征,那麼是再好不過了,只是丞相大人素來有他自己的主意,不是咱們這幫跪求他就願意的,他最討厭的便是百官拿這個來脅迫他,上次不是因此還挨過教訓了么,我可不敢再出來說。」
回想起上次被龔謹關到尚書房的經歷,大家都覺得那回憶過於痛苦,想想都覺得后怕。
「哼!」吳永清冷嘲道,「怪不得姜大人說的這麼振振有詞,原來早就知曉了丞相大人的脾性,既然知曉,為何不提前告知,由著我們吃丞相大人的教訓,自己反倒是沒事人一樣,摘的乾淨呢。」
這番話聲音並不低,姜炳淮聽得見,周圍的幾個官員也聽得見,甚至連為首的張太傅也聽到了他的話。
「臣附議,請丞相大人出戰。」姜炳淮出列,叩首。
他要的便是這效果,比起在京城留個不按常理出牌難對付的龔謹,他更願意麵對的是君策,既然大殿下那麼願意同龔謹正面交鋒,那就如他所願,他會暗中推波助瀾,把龔謹送到他的面前。
「你,你們!」君策無語。
事情的最後,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這幫人竟然又把謹哥推了出去。
若是如此,他何必多此一舉,還惹的謹哥生氣。
他不敢回頭面對身後的人,盔甲壓得他脖頸僵硬,他也不知該如何跟龔謹解釋眼前他這麼一番折騰是為了什麼,獃獃的站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
龔謹緩緩的走到君策馬前,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謹哥!」君策飛身下馬,來到龔謹身前,雙手攙扶,「你起來。」
龔謹依舊跪地,「請殿下顧全大局,容臣領兵出征。」
「我……」君策心疼極了,他的謹哥那麼驕傲的人,即便是在先皇面前也未曾下跪過,如今在眾人之前這麼求他,他心裡是多麼的失望,即失望又生氣吧!
「殿下不必同臣解釋什麼,臣心中都明了,還請殿下以大局為重,答應諸位大臣的請求。」龔謹表情依舊是清冷淡然,彷彿這一切早在他的計劃之中。
「謹哥,我其實……」君策的聲音哽咽,其實謹哥完全可以在三天後才走的,那時候所有都已準備完畢,他今天弄這麼一出搶先,是因為他相信就算是龔謹再大發雷霆,也會把輜重全部給他準備好。
而現在由謹哥帶著這一幫人先走,後面要做的事情他並不擅長,萬一有什麼差池,直接影響謹哥在前線的計劃,他怎能不羞愧。
「殿下,我都知曉,殿下莫怕,凡事按照計劃進行,若是拿不定主意的,便去問明珠,我把凌十一留給你,海驍,隨我走!」龔謹飛身上了凌十一牽過來的戰馬,寬袍博袖,未著盔甲,喝令軍隊出發。
群臣都默默的站起身,閃出一條道路。
君策很想說些什麼,但是這樣的境況下,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謹哥走了,是被他們這些人活活逼走的,而他,卻愚蠢的也做了這些人當中的一份子。
姜炳淮最聰明了,他忙道,「臣等今日聚眾於此乃萬不得已,然以下犯上之罪不可免,臣這便回府閉門思過,明日早朝懺悔書一併交於殿下。」
撤,此時不撤還要等到什麼時候,難不成等到君策拿他們撒氣么。
「臣等也是。」眾人紛紛退去。
君策站在那裡,早就不知道這幫人在說什麼,目光盯著龔謹遠去的背影,心如刀割。
張太傅從未見過這樣的君策,今日他的目的是力諫君策停止出兵,但是未曾想會是這樣的結果,這仗還是打了,他們把龔謹送了出去。
龔謹身中不治之毒他是知曉的,在宮裡頭養著還日漸消瘦,送到戰場上去,隨時都有可能毒發身亡。
可是這樣的情景之下,又有誰能夠擔得起此任呢。
大晉國水軍不可動,能打之將又有誰呢。
自□□皇帝開始,便重文輕武,對待武將總是防著這個防著那個,權利一削再削,總是怕他們擁兵自重,叛國造反。
那幫文臣也被慣的越來越矯情,稍有不順便開始口誅筆伐,現下逼的堂堂一國之相領兵出征,大晉國的將軍呢,他都替他們羞愧。
「殿下……」張太傅叫了一聲。
君策回過神來,卻未曾怪罪於他,說道,「太傅也退下吧,本宮想四處走走。」
張太傅緩緩的告退,內心五味雜陳。
君策轉身,與張太傅背對而行。
那一刻,君策覺得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劃過了他的臉。
「殿下。」凌十一把披風披在君策披好,「五師哥一定會平安回來的,臨行前,我把從護國寺求來的平安符放在了他的行囊里,那個是我親自求的。」
君策爬上城樓,眼看著大部隊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謹哥,我等你回來。」
「大人,您真的不回頭看一眼么,咱們就這麼離開臨安城了。」海驍催馬,跟上龔謹的戰馬。
龔謹說道,「又不是回不來了,臨安城裡是不是有相好的啦,這麼兒女情長可不像你喲!」
萬年老光棍海驍比竇娥還冤,「大人,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可不要拿小人睹物思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