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當晚,柳向晚如時進了宮。
蘇恆依著李堰的吩咐在水榭擺了酒菜。
柳向晚今日穿了一襲淡青長袍,腰間墜了玉佩,頭髮也仔細打理過了,整個人看起來精緻又得體。與之相比,柳臨溪那副不修邊幅的樣子,難免有些太隨意了。但兩人盤膝對坐在這水榭之中,不時有微風略過撩動衣擺,反倒是柳臨溪的恣意與這秋月湖水更為相配。
「兄長今日面色不大好,可是身子有什麼不適?」柳向晚問道。
「秋日天涼,著了些風寒。」柳臨溪道。
柳向晚聞言按住他的酒杯道:「既是著了風寒,便不要飲酒了。」
「你年紀輕輕倒是管起我來了。」柳臨溪嘴上佯裝嗔怪,卻還是依言放下了酒杯。
柳向晚一手扶著廣袖,一手為柳臨溪布菜,那樣子道頗有幾分兄友弟恭的意思。柳臨溪看著眼前溫潤謙恭的弟弟,不由自主想起了此前李堰的話,笑容便淡了幾分。
「你在太學中,交到朋友了嗎?」柳臨溪問道。
「沒有太熟識的。」柳向晚道:「此前倒是和程公子頗為投緣,可惜他走了……」
柳臨溪聞言又道:「程遠滿腹詩書,我也覺得投軍可惜了。原本想著能去阻止他的……不過下個月陛下秋獵,說是會找湍河營的人來守衛獵場,到時候若是見到程遠,我會勸勸他的。」
「陛下……沒有為此事不高興吧?」柳向晚問道。
柳臨溪一怔,尚未回答,便聞身後傳來了李堰的聲音道:「朕為何要不高興?」
李堰大踏步走近水榭,目光在柳向晚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後坐到了兩兄弟中間的位置。一旁的宮人正要上前給他斟酒,他卻擺了擺手道:「你們先下去候著吧,這裡不必伺候了。」
宮人們聞言忙一一退下,柳向晚見狀拿起酒壺幫李堰斟了一杯酒。
「陛下,向晚敬您一杯。」柳向晚執起自己的酒杯朝李堰道。
李堰淡淡笑了笑,將酒喝了,道:「柳將軍不愛飲酒,今晚你陪朕多喝幾杯吧。」
柳向晚聞言忙應是,又將李堰和自己的酒杯都斟滿。
柳臨溪坐在一旁看著兩人一來二去的,覺得有些無趣,便倚在水榭的欄杆上看月亮。今晚雖是十五,但月亮卻好似卻了點似的,並不是很圓滿。倒是水榭中秋風乍起,頗有些涼意,吹得柳臨溪不禁打了個寒戰。
「兄長是不是冷了?」柳向晚關切的問道。
柳臨溪尚未回答,李堰卻道:「外頭風涼,柳將軍不如先回去歇著,朕陪柳二公子多喝幾杯。」
柳臨溪聞言看了李堰一眼,見李堰目光一直落在柳向晚身上,心裡不由生出了幾分彆扭。但他也無心在此看兩人對飲,於是起身便走了。
柳向晚看著柳臨溪背影,開口道:「兄長是不是有些不高興了?」
「柳將軍大度的很,怎麼會因為少喝了幾杯酒便鬧脾氣呢?」李堰道。
「陛下說的是。」柳向晚笑道。
他五官生的本就俊美,如今帶著幾分醉態,便顯得越發奪目。
李堰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柳向晚覺察到李堰的視線,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笑,這一笑越發顯得明媚動人。
「今晚月色這麼好,向晚可否斗膽請陛下賦詩一首?」柳向晚開口道。
「若論詩文,柳二公子應該比朕更擅長吧?」李堰道:「不像柳將軍,不通文墨。」
柳向晚道:「兄長自少年時便在軍營長大,性子行事確實糙了些。不過向晚記得,他幼時也不大愛讀書,經常把先生氣得捶胸頓足……」
李堰聽到柳臨溪少年時的往事,眼底溢出幾分柔和,但隨即悄悄掩去,開口道:「柳將軍確實……不大解風情,在這方面,他恐怕不及你萬一……」
「陛下謬讚了。」柳向晚垂眸朝李堰略施了個禮道。
李堰面上含著笑意,眼底卻浮現幾分不耐煩,目光也不時朝水榭入口的地方瞥了幾眼。
柳臨溪回去之後洗了個熱水澡,身上的寒氣總算是驅散了些許。
但他倚在榻上半晌,卻遲遲無法睡去。
柳臨溪記得李堰平時也不大愛飲酒,唯獨喝醉的時候大概也就是在鳳臨宮那次,而且李堰喝多了酒之後慣愛胡鬧……柳臨溪想到鳳臨宮那晚的事情,面上不由一紅。
但一想到李堰這會兒在水榭正和柳向晚對飲呢,便又有些煩躁……
也不知道李堰喝多了是只對他如此,還是對誰都如此。萬一李堰喝多了欺負柳向晚怎麼辦?柳臨溪眉頭微皺有些擔心,但轉念一想,李堰要做什麼要對誰做,他也沒有立場左右。
可無論如何柳向晚是他的弟弟,作為兄長,對弟弟有些護佑是應該的吧?
念及此,柳臨溪起身披了件外袍又去了水榭。
水榭中,李堰正強打精神聽柳向晚談論詩詞呢,眼角的餘光瞥見遠處有人影靠近,便突然開口道:「你冷嗎?」
柳向晚聞言伸手抱了抱胳膊,顯然是冷的。但他還是笑道:「向晚不怕冷,想陪陛下多喝幾杯。」
李堰聞言淡淡一笑,脫下自己的披風蓋在了柳向晚身上。
柳向晚一怔,目光落在李堰俊朗的面上,臉刷的一下紅了。
水榭入口處,柳臨溪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不由冷笑一聲,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夜深了,李堰帶著幾分酒意被柳向晚攙扶著從水榭出來。蘇恆見狀忙上前扶著李堰,李堰朝柳向晚笑了笑,隨即被蘇恆攙著走了。柳向晚看著他的背影愣怔片刻,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玄色披風,面上不由浮起了幾分紅意。
「陛下,柳將軍來過一趟,似乎不大高興地又走了。」蘇恆一邊攙著李堰一邊道。
「他真的生氣了?」李堰這會兒面上的醉意全無,到帶著幾分不加掩飾的笑意。
蘇恆不解道:「您若是不想讓柳將軍不高興,何苦又去招惹他弟弟呢?」
「蘇恆,你覺得柳將軍這個弟弟如何?」李堰問道。
「老奴也說不上來,看著倒是賞心悅目的,但老奴還是喜歡柳將軍,恣意洒脫與陛下更和襯些。」蘇恆如實道。
李堰聞言嘴角不自覺勾起一絲笑意,道:「柳將軍少年時便從軍,一直在軍營里生活,與家人聚少離多。那日朕去柳府,看他那個爹似乎也不是很待見柳將軍的樣子,想來他心裡對親情還是很渴望的吧。」
「既然如此,柳將軍和弟弟兄友弟恭豈不是更好,陛下何苦……」
「人有時候越是渴望什麼東西,便越容易失了算計,輕易被人拿捏。」李堰道:「柳二公子有一副七竅玲瓏心,柳將軍想的是兄友弟恭,他卻未必。」
那日柳向晚進宮的時候,李堰便覺出些異樣了。按理說李堰雖看著柳臨溪的面子上給了他玉牌,方便他隨時進宮,但柳向晚那麼知分寸的人,應該不會真仗著李堰一句話就隨意進宮。畢竟李堰許了他十五進宮賞月,眼看著離十五也沒兩天了。
所以那日柳向晚進宮的舉動在李堰看來十分唐突,似乎特意來一趟就是為了告訴柳臨溪程遠從軍一事。但那日在詩會,程遠和李堰之間的齟齬,在座的學子們都看著眼裡,柳向晚那麼聰明的人,不會不知道把這個消息告訴柳臨溪會帶來什麼後果。
可他還是來了。
李堰也確實因為此事,和柳臨溪產生了些許摩擦。
若是換做旁人,李堰還可當做對方就是蠢,可柳向晚不蠢。
既然不蠢的人做了蠢事,那必然就是有意為之了。
蘇恆恍然道:「所以陛下這是故意離間他們兄弟二人,好叫柳將軍別太信任柳向晚?」
「別說的那麼難聽。」李堰瞥了蘇恆一眼道:「你今晚不必跟著我伺候了,去霽月居吧。」
「是,老奴一定好好安慰柳將軍。」蘇恆道。
「柳將軍回頭朕自己去安撫,不用你操心。」李堰道:「你去加把火,著膳房弄一碗醒酒的甜羹,就說朕怕柳二公子酒後身子不暢,特意著你送過去的。」
蘇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