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楠的秘密

回到莊園，佐佐收到一大筆傭金，和楠見面時，他的臉都快笑爛了，告訴楠他打算留在這裡，休的家族有數不盡的財富，足夠雇傭他一輩子了。

「休的家族？」楠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你知道休生前是什麼人嗎？」

「他不是說過他是盜賊？」佐佐這個記性不好的傢伙都記住了。

「我的意思是，他生前是做什麼的？他的家人呢？」楠好奇地問，從來沒聽休提過，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有家人。

「我聽說，他父親以前是這座莊園的主人，休活著的時候，幫家族管理伐木場。不過，沒人逃過瘟疫的襲擊，他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死在那場瘟疫中了。」莫特利這姓氏在布瑞爾還挺有名的，算是大家族之一了，可惜，所有人都沒逃過那場災難。

楠想起了墓穴里的那幾口棺材：「他們......不會跟他一起，住在地底的墓穴吧？」忽然覺得背後有陰風吹過，冷得她直哆嗦，她從沒見過休的家人，但不排除他們存在的可能。

「想什麼呢。」佐佐好笑地了看了她一眼，真為這個暗夜精靈的智商捉急呀。「休的家人葬在農場邊上，那裡有專門的墓地，除了休，他的家族沒有人復活。」

原來是這樣。楠聽說過，某些邪靈可以復活死者，用來製造可怕的天災軍團，但是那些人是被挑選還是被隨機復活的，她也不知道答案。

第二天清早，莊園外來了一群人，休見到來人，眼中露出一絲困惑。

幽暗城的衛兵居然來了布瑞爾？

領頭的是位披著黑色兜帽斗篷的年輕女性。她從馬上下來，不等人招呼，長腿直接跨過門欄，走進了客廳，陽光灑在她身上，在牆上映出一個高挑的身影。

她有一雙漂亮的尖耳，頭髮呈淡淡的金色，長度剛到肩胛骨，下端微微捲曲，配上高挺的鼻樑，優美的下頜，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膚，整個人散發出冰雪般的氣質——美艷絕倫卻寒氣逼人。

她紅曜石般的眼瞳閃著凌厲的鋒芒，與之對視的人，稍不留意就會被她眼中的光芒焚燒，她光是站在那裡，就有了君臨天下的氣勢。

有這種獨特氣質的女性，除了希爾瓦娜斯，休實在想不出第二人。女王去奧格瑞瑪見大酋長，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看她風塵僕僕的樣子，像是下了飛艇直接過來的。

「女王陛下。」他頷首向女王致意：「不知您來此有何貴幹？」他明知故問，女王進門的那一秒，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那個暗夜精靈的事，我聽說了。」希爾瓦娜斯取下斗篷搭在手上，開門見山地道出此行的目的。她的聲音低啞，像冰原上的風，瞬間急凍了一切。

她手下的督軍，她最信任的人，竟把一個生者帶入了亡靈的領地，還沒上報此事，這種行為，放在任何統領者的眼裡，都是無法忍受的不敬。前段時間她忙著和薩爾打交道，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終於有空，該來管管她的地盤了。

她看向他，眼神冷得向冰錐一樣，似要把他刺穿：「你不給我解釋一下嗎？」如果今天她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的這個手下也沒必要待在幽暗城了。

休的眼角掠過一絲寒芒，下一秒，他抬頭，毫無懼意的迎向希爾瓦娜斯的目光。像兩把冰劍在空中碰撞，冰棱四射，周圍的溫度急速下降，萬物都被凍僵了。「我帶她回來是因為......她身上有暗夜精靈一族重要的線索。」休緩緩開口。

「哦？」希爾瓦娜斯一側的眼角微微挑起，漫不經心地道：「說說看。」

休扭頭看向窗外，努力回想追隨女王的點點滴滴，腦海中卻只有一片空白，一時間，他的雙瞳彷彿失去了焦距，僅剩下茫然和空洞。他忘記了對女王的感情，記不起那是怎樣的一段曖昧，連女王在他心中的形象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現在的他，很不喜歡女王的這種試探。

休黯啞的聲音響起：「在黑海岸我擊傷她時，她手上浮現出精靈一族特有的文字，像某種遠古時期的召喚咒語，但我不確定到底是什麼。」

需要使用召喚咒語的，大多是禁忌法術，現已很少使用。遠古的咒語......難道暗夜精靈一族有什麼上古封印需要解開？或者還有什麼部落不知道的隱秘？

希爾瓦娜斯滿意地點頭。休和他們所有人一樣，血液里流淌著淡漠與冰冷，憎恨生者，是他們的本能，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個暗夜精靈放棄自己的原則呢？看來，是她想多了。

「你做得很好。」她欣慰地看向亡靈一族的勇士：「最好能搞清楚那些符號是什麼。」弄清楚了之後，她相信他會處置那個暗夜精靈的。所有的生者，都會成為他們通向永生的祭奠。

「那是自然。」休陰沉著臉回答。

女王打量他的目光微微收斂了幾分：「咒語的事，如果你處理不了，可以交給凱來辦。」

上次抓楠的防務官？他在心裡冷笑，表面卻不露聲色：「我會弄清楚一切。」他肯定地說。

「好，我相信你的能力，我先回去了。」女王說完轉身離去，走到門口，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叮囑他：「休，我一直很看好你，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休點頭，目送女王離開，眼中充斥著麻木和漠然，彷彿幽暗城的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女王的態度如此敷衍了？

收回目光，他轉身上樓，走到樓梯口時，一股熟悉的幽香縈繞在鼻間，淡雅的芬芳，帶著若有若無的甜味——石南草的味道，是楠身上特有的氣息。

她剛才在這裡？

他感覺到了有人在樓梯口，還以為是傭人，沒想到是她。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預感，「楠！」休喊了一聲，沒人回應。

他很快把二樓的房間查看了一遍，沒發現她的蹤跡。

他從懷裡取出一枚銀灰色的指環，大約一橫指的寬度，看上去頗有些年份了，外層磨損得很厲害，但仍能見到雕刻著的某種古老而神秘的符文。休把它放在手心，推動符文，一縷縷紅光從指環中溢出，讓他感受到了魔法陣中生靈的存在。

還好，楠沒離開魔法陣，他鬆了一口氣。

澈水湖。

楠茫然無措地坐在湖邊，雙手擱在膝蓋上仰望著青灰色的天幕，眼中透出輕煙一般的惆悵。

坐了不知多久，湖上起了大霧，霧氣漸漸彌散開來將她包圍，形成一堵無形的牆，阻擋了她的視線。她把臉靠在臂彎，腦子開始迷糊，想不起過去，也看不清未來要走的路。

「啪啪」的腳步聲傳來，發出踩在枯枝上的聲響，削瘦的身影攪動空氣，掀起了陣陣朦朧的霧浪。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聽出了來人。「我一會就回去。」她頭也不回地說，今天她沒亂跑，至少，沒跑出魔法陣。

休走過來，坐在她身邊：「女王的話，你都聽到了？」他半斜著身子看她，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搭在腿上。

她點頭，就是因為聽到他們的對話，她才跑出來的。「那時候，你想殺了我，是嗎？」她問著，神色黯淡，眼中浮起一層水光：「在魯瑟蘭村時，如果不是看到我身上那些精靈的文字，你會殺了我的是吧？」

「是。」休點頭。那時，她不但放走了一個德魯伊，還傷了傑，破了他的冰環，這樣的羞辱，他和傑都無法忍受。

「我告訴你，你失算了。我身上那些文字，是我族人胡亂畫上去的，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你把我抓回來沒有任何用處。你、你動手吧，現在動手，還、還不算太晚。」楠揚了揚脖子，做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鼻尖酸得冒泡，眼眶不爭氣的紅了一大片。

休直起身子，有些意外她的話：「你說什麼？」凌厲的目光掃向她，像要把她生吞活剮了一般。

「我說，那些精靈文字什麼都不是，我對你們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她賭氣般地說，眼中露出掩飾不住的酸楚，眼淚簌簌直掉。

一瞬間，休生出一股想要掐死她的衝動，難道她真地以為，他大費周章帶她回來，就是為了那些文字？他開始是打算要她的命，但在看清她的容顏后，他再也下不了手了。

蹭了兩步挨著她坐下，休伸手掰過她的下巴，強迫她和他對視：「既然不怕死，為什麼還哭？」他的語氣相當不悅。

她那天鵝絨般的眼眸，滿是純真和嬌柔，像一汪碧綠的潭水，清澈得透明。平時望著他的時候，會閃著點點喜悅和羞澀，沒有貪婪，沒有利用，只有純粹的高興和......喜歡？而現在，上面布了幾縷血絲，像多了幾抹紅紋的翡翠，依然美得令人心醉。

有時候他會忍不住想，如果把它們挖出來帶在身邊，他就能時刻欣賞她那雙漂亮的眼了，但他也知道，他永遠不會那麼做。

「誰說我不怕死了？」楠吸了吸鼻，目光偏向一側，他近在眼前，她卻不敢和他對視：「上次被你打個半死，這次不知道你會用什麼手段折磨我，我就是害怕、想哭，不行么？」滾燙的淚水滴在他手背上，她似乎聽到了水珠和他皮膚碰撞的「滴答」聲。

他嗟嘆，伸手拂去了她眼角的淚水，用最輕柔的話語作出最鄭重的承諾：「放心，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臉，冰涼的觸感傳來，像有電流竄過，楠臉上出現陣陣酥麻的感覺。

她目光閃爍，開始了一連串的胡思亂想：「如果是這樣，你、你不如......放我回去吧，我想回家，回泰達希爾。」她急速地眨眼，手心沁出了汗。

楠覺得腦中有兩個聲音在不停爭吵，一個叫囂著：他是亡靈，是你對立的種族，離開他；另一個嚷嚷著：他是好人，是你的朋友，你得留下。離開或者留下，不是她能決定的吧，她自己都不敢確定，到底想從休那裡得到什麼樣的答案。

休察覺到了，離開家鄉的楠很不開心，像失了養分的花朵，一天一天在枯萎。但是，「你別想回去，永遠——不——可——能。」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吐露，封鎖了她全部的退路，她這輩子，只能待在他身邊。

他抓了她，她是他的獵物，亡靈也好，暗夜精靈也罷，甚至是一隻瘟疫犬，他也會把她帶在身邊。他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內心深處只想獨佔她。

聽到他的話，楠反而有了片刻的放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把視線拉回到他身上。她發現，休眼中亮起了火花，像燃燒中的松柏，讓他看起來有股淡淡的暖意，不像其他亡靈那般陰森恐怖，讓人懼怕了。

休也注視著楠。他喜歡看她清純充滿靈氣的模樣，她的肌膚晶瑩飽滿，透著紫羅蘭的微光，看上去十分誘人。他的手指開始摩挲她的臉頰，揪緊，又放鬆，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蛋，光滑柔軟的觸感讓他十分滿意。隨後，他又移動手指，順著她的臉頰而上，輕輕撫摸她的尖耳。

楠的心漏跳了好幾拍，看了看他的手，又看進他眼底，令人心醉的綠撞上令人窒息的紅，兩人的視線隔著霧浪糾纏，半天都捨不得移開。

直到湖中爬上來一隻染了瘟疫的軟泥怪，挑釁般對他們露出鋒利的牙齒，休才收回那隻作惡的手。「該回去了。」他說著，揮了一下手臂，掌風掃過，軟泥怪「咕咚」一聲掉回了湖中。

談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