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墓地遇險

領頭的一位聖騎士全身包裹著鮮紅鎧甲，背著一柄巨大的雙手錘，高顴骨寬下巴，棕色的眼和發，看上去二十幾歲的樣子。

他大步走進墓地，在一塊墓碑前停下。

「伊蓮娜，我的母親。」他朝墓碑單腳跪下，喃喃自語。

原來，這裡埋葬著聖騎士的母親，伊蓮娜......等等，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悉呢？楠想起瘟疫襲擊之前，鼎鼎大名的莫格萊尼家族就住在布瑞爾，女主人似乎就叫伊蓮娜·莫格萊尼。

眼前這人難道是血色十字軍的指揮官——雷諾·莫格萊尼？去年「弒父」的傳聞就是從他身上傳出的，說他殺害了自己的父親亞歷山德羅斯·莫格萊尼，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連泰達希爾那邊都人盡皆知。後來十字軍出來澄清說他被冤枉了，一時間眾說紛紜，真相早已不得而知。

「這麼多年了，你早該安息了，為什麼還要來糾纏我？」他抱怨般說：「弟弟出生時你就該離開了，不是嗎，母親？」他抬頭看向墓碑，眼中飽含著怨恨和瘋狂。

二十年前就去世的母親總出現在夢裡，不停地指責他，他實在是受夠了，今天他來，就是要徹底消除自己的噩夢。弒父又怎麼了？成大事者，哪一個手上不沾滿鮮血？他不需要任何人理解，他要做的只是獲得成功而已。

卸下武器，他把錘握在手中，狠狠地朝墓碑砸去，「轟隆」一聲，石碑斷成了幾截，一時間塵埃四起、砂石亂飛。

楠嚇了一跳，冷汗從額頭划落，不知他有什麼深仇大恨，要親手毀掉自己母親的墓碑。

接著，雷諾向原地劈下，一聲巨響，草地被砸出一個大坑，泥土飛濺，地底的黑色棺材顯現。他抬了抬手，後面的人走上前，舉著木桶一樣的東西對著棺材澆油。

雷諾舉著火把走近，默默地注視著棺材，良久，他說了句：「讓我送您最後一程吧。」說完，他把火把丟進了坑中，烈焰瞬間吞噬了棺材，火舌竄起幾米高，映得他的臉如野獸般猙獰。

楠簡直不敢相信雷諾的所作所為，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竟然對自己的母親下手。如果人人都像他一樣，用這麼殘忍的行徑來平息內心的恐懼和不安的話，這世界和地獄還有什麼分別？

楠不知何時抓住了休的手，她完全沒意識到，此時此刻，她正死死捏著他的手指，休並沒提醒她，只是垂著眼，靜靜地看著兩人的手。

雷諾指了指村舍，幾名下屬拎著油桶過去，不一會就把油潑在了村民的住宅上。

他們這是要放火燒鎮子？楠倒吸了一口氣，即使追獵亡靈，也不該傷及無辜呀，這些都是手無寸鐵的平民，血色十字軍真是喪心病狂。

「休——」不能坐視不理，她顫抖著聲音喊他：「快想想辦法。」

看出她的意圖，休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要救他們？」

「你不打算救嗎？」楠反問他，壓低了聲線說：「他們可是你的族人。」她看向休，翡翠般的雙眼露出殷切的期待。

「傑肯定已經知道了，他會帶人過來解圍。」傑布的魔法陣，就是為了應付類似的突發情況，而自己向來不喜歡管閑事。

「來不及了，他們馬上就要放火了，會燒死村民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她跟自己的族人要被燒了一樣著急，拉了拉休的衣袖，懇求他：「你救救他們吧。」楠清楚自己的能力肯定保護不了村民，為今之計只有求他救人，休和傑的厲害，她早就見識過了。

剛才血色十字軍殘殺村民，事發突然，休救不了他們也情有可原，但現在明明有機會，真希望他可以出手。看著休一臉淡定模樣，楠也不知他到底會不會幫忙，越想越著急，淚珠忽地滾落臉龐，在衣襟上印出一團小小的水漬。

「別哭。」休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囑咐道：「你在這裡等我，發生任何事都不要出來。」

說完，他雙手往身側一揚，兩束紫光從掌中劃過，凝為閃著寒芒的匕首，蒼白的指節握緊武器，劃出半月形的弧線，兩道強大的氣流直撲聖騎士而去。

楠呆住。盜賊不是應該潛行、悶棍么？他怎麼直接開打了？她立即變成豹形態隱在樹后，側頭觀望墓地的情況。

雷諾被氣流震得後退了好幾步，好不容易穩住身形，他有些氣急地問：「什麼人？」抬頭看向墓地後方，並沒有人出現。

「是誰？」他又問了一句，聲音在黃昏的墓地顯得十分突兀，回應他的只有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

他的手下也發現了異常，警惕地注視著周圍，一行人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呼吸越來越急促。

忽然，一道黑影從林中躍出，黯沉的紫光乍現，如同暗夜裡盛開的幽蘭般冷戾妖艷，紫光隨人影沿著墓地閃動了一圈，除雷諾外的幾名聖騎士被重創，倒地不起，痛苦的呼喊聲連綿不斷。

楠目瞪口呆，被休神乎其神的手法驚到，沒看清他出招就把人放倒了。

雷諾也瞠目結舌，根本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休握著匕首出現，看向雷諾的赤眸中寒光森然，粘稠的液體從匕首滑落，一滴一滴，把草地染成了猩紅色。

「敢在亡靈的地盤鬧事，你膽子不小。」他幽幽地開口，冷漠的聲音迅速將人凍結，四周彷彿飄起了鵝毛大雪，冰冷刺骨。

「你是誰？」雷諾盯著眼前的人問，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卦震驚，如此厲害的攻擊手段，他前所未聞。

眼前人沒穿戰甲，無法判斷他的官銜，只能看出是亡靈盜賊。

「你不需要知道。」他的紅瞳染上了寒霜，猶如冰雪覆蓋在了紅色海洋，陰森詭異。

下一刻，他用匕首指著雷諾，如同地獄來的使者，散發著可怖的氣息：「說吧，你想怎麼死？」

「光憑你就想取我性命？」雷諾眼角抽動，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鼻息變得粗重起來。

他從小就跟隨父親縱橫洛丹倫，斬殺亡靈無數，現在居然被一個小小的亡靈威脅，這口氣無論如何都咽不下。

雷諾深吸一口氣，向前疾跑幾步，掄起錘劈向休。

休側身避過，飛速反轉手腕，在他手臂外緣劃了一刀，巨大的力量讓他的板甲瞬間破碎。

「嘶——」皮肉開裂的聲音響起，血花四濺，雷諾的手肘被割出一條深深的血痕，疼痛感傳進大腦，他身軀一震。

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休閃到他另一邊，豎起匕首，戲耍般在他腕部一戳再一挑——劇痛傳來，手筋似要裂開，雷諾一哆嗦，險些握不住武器。

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過他全身，紫色的鋒芒如寒星閃耀，頃刻將他包繞，尖銳的疼痛席捲全身。等雷諾反應過來時，休已退到數米之外，漠然地望著他。

雷諾被割得皮開肉綻、渾身淌血，戰甲出現無數道裂痕，紫光掠過之處全是傷口。他用錘拄地屈膝半跪，難以相信，一個小小的盜賊，不費吹灰之力就擊敗了他。

不服氣，他掙扎著試圖站起來。

見他還在作困獸之鬥，休的眼快要結出冰，走上前，伏在他耳邊說：「你的所作所為配不上『聖騎士』的稱號。」一針見血指出他已誤入歧途。

他的話是對聖騎士最大的侮辱，雷諾的眼閃爍著一股無法遏止的怒火，太陽穴「突突」直跳。

「現在，放下武器，我饒你一命。」休踱回原處，平靜地命令他。

雷諾緊握戰錘，手背的青筋暴起，他的一生都在驅逐和消滅亡靈，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來自亡靈的侮辱，要他向亡靈低頭，絕不可能！

怒氣如火山般爆發，他大喊一聲：「以聖光之名！」高舉武器騰空跳起，使出致命一擊。

耀眼的光芒在錘上凝聚，一縷縷細小的光線迅速匯成強大的光團，令人頭暈目眩，光團不斷膨脹，越來越巨大，不停旋轉，錘落下時，無數光柱從光團湧出，以鋪天蓋地之勢席捲了整個城鎮。

布瑞爾被神聖的光環籠罩，驚天動地！

「轟——」鎚子著地，發出巨大的聲響，震起的泥土在慢鏡頭中四散飛去，房屋出現裂痕，如黑色的蔓藤般一縷縷爬上牆壁。

楠匆忙閉眼，用爪子擋住臉，避過飛濺的塵土，也避過那駭人的光線。

剛進鎮子的傑感受到聖光的威脅，急速閃現到屋后，險險躲過光柱。「我去，居然有聖騎士在布瑞爾。」他捏了一把汗。

跟隨他的一隊亡靈士兵被光柱所傷，立即倒地掙扎，像被拖進沸水裡煮過般痛苦呻`吟。

聖光照耀之處乃亡靈之煉獄！

不知過了多久，光芒終於散去，楠心驚肉跳地睜開眼，顧不得休的叮囑，慌張地跑出樹林。

休？——她四處張望，急切地尋找心中那人。

墓地中一點聲音都沒有，彷彿被清空了一般安靜，偶爾傳來幾聲村民的哭喊和士兵的呼叫提醒著她還在布瑞爾。

楠看向雷諾，見他跪在墓地中央，整個人血肉模糊。

他還活著。

「休！」她忍不住變回人形呼喊出聲，那才的動靜實在太大了，她到現在都沒從震驚中恢復。

沒人回應。

「休——」再次呼喊，急得心肝都在顫抖，去年黑海岸，人類術士為了救她而送命，現在歷史又要重演了么？

被自己的種種假想嚇得魂不附體，她聲音顫抖：「休，你還在嗎？」恐懼感侵入四肢百骸，她控制不住悲傷的情緒，豆大的淚珠滾出眼眶，撲簌撲簌地落下，衣襟剎那濕了一大片。

見她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休從樹林的陰影中走出：「我在。」他被迫應了一句，若他再不出現，這暗夜精靈估計要哭死了吧。他在心裡冷哼，第一次有人為他落淚，居然是一個並不太熟的暗夜精靈。

楠驚喜地抬頭，飛快衝了過來，與她的慌張相比，眼前的人雙手環胸，似乎完全沒受剛才打鬥的影響，愜意得快和暮色融為一體了。

「你、你沒事吧？」她激動地看著他，眼底亮起了愉悅的光芒，雙手亂舞著，快要撫上他的肩。

「我沒事，能讓我出事的人還真不多。」休揶揄地答了一句，除了去年在黑海岸，他很少遇上真正的對手。休的目光落在楠臉上，發現她那雙被淚水洗刷過的眼格外嫵媚動人。

雷諾撐起身，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明白那個亡靈為什麼可以避開他的聖光，還將他重傷，也不明白為什麼墓地里會忽然出現了一個暗夜精靈。

傑匆匆走過來，因為躲避聖光，他的頭髮散亂，衣襟沾滿了牆灰，一副狼狽相。

休看向他，調侃般說：「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滾來這裡？」

「剛才我差點被聖光照到，你還好意思損我？」傑指著旁邊那人問：「就是他的聖光？」

休點頭。傑憤然看向雷諾，恨不得把他扒皮拆骨。

「傑，你沒事吧？」楠看向傑，關心地問了一句。

「我能有什麼事？」他傲慢地哼了一聲：「保命的本領，我們法師如果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這個聖騎士的聖光根本威脅不到他，他躲避只是不想受皮肉之苦。

「那個，其實，我們德魯伊也很會保命的。」楠不禁咕噥。

「喂——」傑抬了抬眉，有些不耐煩地說：「你又要和我抬杠是吧？」

「我沒有。」楠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

趁他們寒暄之際，雷諾悄悄移向墓地外爬上了戰馬，看清他的動作后，傑譏笑出聲，想上去逮他。

「讓他去。」休伸手攔住了傑，幽深的目光落在了雷諾身上。

傑愣了片刻，隨後明白了他的用意。女王領導的亡靈一族成立不久，實力並不強大，洛丹倫存在不少天災勢力，需要藉助十字軍的力量幫忙剷除，現在不是和他們對上的時候。

休看向雷諾的目光變得極冷，沉聲道：「回去告訴你們的幾位老大，再敢招惹幽暗城的亡靈，當心你們的據點被夷為平地。」

雷諾頭也不回地跑了，幾名重傷的聖騎士也爬上馬跟著他離去。

楠想起剛才的打鬥，疑惑不解地看向休：「聖騎士的聖光威力那麼大，你是怎麼逃脫的？」光柱灑下時，她明明看到休站在聖光攻擊範圍內。

「他那點本事還傷不到我。」休輕描淡寫地說著，根本沒把對手放在眼裡。

「你不是亡靈嗎？」聖光會對他造成巨大傷害，這一點，她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剛才她還思忖著，不該這麼冒失的讓他去救人，再等一等，也許支援的人就到了。

傑在一旁接話：「你別小看休，他可不是一般的亡靈，他是我們部落的第一盜賊。」

「......」楠愕然，原來休這麼厲害啊，已經遠超她的認知範圍了。

他們和鎮長一起埋葬了那些無辜送命的村民。

休和傑告訴楠，幽暗城的每個區域都有魔法陣，由專門指定的幾人管理。布瑞爾的魔法陣，是傑和另外兩個法師布的，他們三人負責陣中防務，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才會請軍官出馬，而休正是因為知道傑會出現，並不打算出手。

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但楠覺得他們沒把自己當外人。「你們把布防這麼重要的事告訴我，不怕我回聯盟告密嗎？」她天真地想著，幼稚的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

傑搖頭嗤笑：「第一，你能回得去嗎？第二，你說的話，誰會信？」他倒是自信滿滿，不過不是對自己，是對休不會放楠回去這件事有信心。他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休一眼。

休正看著楠，眼眸溢滿玫瑰紅的色調，給他整個人染上一層淡淡的暖意，讓他看起來沒那麼陰沉了，他說：「我們相信，你不會說出去。」語氣是滿滿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