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一張王牌
文蕊湊過來,突然按住雲姝的後腦,死死盯住她的眼睛,「你雖然平日和善溫文,和誰說話都溫溫柔柔禮數周全的,可你的眼睛和別人不一樣,冷漠高傲,拒人千里。我雖然和你一起住了三年,可從未與你真正親近過。」
雲姝推開文蕊的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與她維持恰當的距離,「文蕊,我無害你之心。」
文蕊退回到自己的床上,「正是因為知道這個,所以與你又住到一起,我倒也不必擔心別的。」
在暴室呆了快三個月,文蕊的面頰與四肢瘦削了不少,腰身倒是沒見小下去,在這裡重遇文蕊,雲姝也不免有些感慨與慶幸,到底是故人。
在暴室勞作了幾日,外頭還沒有什麼消息。
雲姝有些隱憂,不知道陶嚴在外面查得怎麼樣,他是否真的會幫助自己?
她並不確定,也不安心,決意不能將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
事在人為,她該為自己找找出路。
中午時分,典獄嬤嬤叫人將浣洗乾淨的布匹送去晾房再次晒乾,恰好指了雲姝與文蕊二人前去。
文蕊身子瘦削抱不動太多,雲姝見她吃力,便主動抱過來了些。
今天天氣晴朗,牆角的一株鈴蘭伸展著腰肢,仔細一看,鈴蘭周邊的土地上,還長著不少嚇唬草。
嚇唬草主治胎動不安,脾臟腫大,內臟出血,用以溫脾安胎,益氣升提療效極佳。
此物主要在南越這樣終年炎熱之地生長,大齊國都地勢偏北,氣候偏寒,雲姝還是頭一回在這兒見到生長在地上的嚇唬草。
許是暴室苦熱潮濕,異於皇宮別處,才有這些草的生長。
「你看什麼呢?」文蕊探過腦袋。
雲姝仰頭正欲回答,卻見天邊升起一隻兔子風箏,她細長的手指指向天邊,笑著說:「看風箏。」
文蕊白了雲姝一眼,「你還有閒情逸緻看這些東西,若是超了時辰回來,看典獄嬤嬤不打死……」
「你」字還沒出口,文蕊便覺得胸口憋悶不已,很快胃中又是一陣翻江倒海,有東西上涌至喉頭,當下就要嘔出來。
她強忍著吐意放好木盆,跑去牆邊劇烈嘔吐起來。
雲姝見狀不妙,忙過去一探究竟,拍打著她的背幫她順氣,地上吐得一片狼藉,直把胃裡的東西吐了個乾淨,文蕊還不斷地嘔酸水。
雲姝惑然,「你怎麼了,是不是飯食不幹凈把肚子吃壞了?」
文蕊大口大口呼吸著,拿衣袖擦嘴,吃力地說:「關押罪人的鬼地方,能有什麼好東西吃,沒把我吃死算我命大了。」
雲姝捏起文蕊的手腕,想扶她起來,指間恰好放在了她的脈搏之上。
自幼學醫的習慣讓她腦子裡瞬間分析出這脈象,滑如走珠,往來流利,應指圓滑,這是——
喜脈?!
雲姝還在震驚之中,文蕊已經不領情地抽出手,用腳刨起泥土將自己的嘔吐物覆蓋,再度搬起了木盆,「這個鬼地方,能活著就不錯了,還能指望什麼?」
雲姝沉默著消化這個重磅消息,從脈象來看,文蕊的身孕已經有三個多月。
按這個時間算下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除夕那日和皇帝春風一度,所結的龍胎!
只是文蕊被打入暴室幾個月,辛苦勞作,營養不良,胎兒發育得並不很好,再不好好保養,怕有流產之虞。
而文蕊對懷孕妊娠之事毫無了解,連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身上已經有了一張能夠堂堂正正走出這間暴室的王牌。
或許……這也能成為她李雲姝走出暴室的一張王牌!
文蕊緩了緩神,便又將差事撿起來,與雲姝一同往晾室去了。
三月下旬時,陰雨綿綿,洗好的布匹沒法晾晒乾,暴室四室無法工作,便只讓人待在房中。
典獄嬤嬤們倒也喜歡難得的陰雨天,可以休息,不必頂著大日頭勞累,動輒便是一身汗。
七八日的活計繁重難當,若非得以休息一日,雲姝也險些支持不住。
一雙手天天浸泡在水中,到了收工,都已經發白髮干,皮膚裂開,第二天還得忍著疼痛繼續。
文蕊今兒一直蔫蔫的,打不起精神來,慵懶地躺在炕上。
雲姝仔細觀察她,難怪她身子消瘦,腰身卻不見變細,原是如此。
時近傍晚,典獄嬤嬤裙擺濕答答地踩著水過來找人,站在門外就扯著嗓子喊:「雲姝,文蕊,庫房的屋頂漏水了要修,你們倆來搭把手。」
庫房本就年久失修,下起暴雨來一個不巧裡頭便會如水簾洞一般,要是把晾室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布匹泡爛,影響了上頭交代下來的任務,整個暴室當差的嬤嬤太監都要罰了俸祿。
嬤嬤們不高興了,自然是拿她們這些服役的人出氣,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牽一髮動全身的事情,自然無人敢怠慢。
雲姝冒雨出去,文蕊雖然身子不痛快,可也不想平白挨鞭子,也快速爬起身子,衝進了雨里。
昏昏暗暗的天空之下雨聲隆隆,屋頂危險,光線又差,更是無人願意去。
典獄嬤嬤扭頭找人,個個都瑟縮著不敢看她,生怕一個對視,就被選中了。
典獄嬤嬤心裡火大,罵了一句,「都是些沒用的廢物。」
老油條誰也指望不上,只好將雲姝這個新來的拖上,撐著傘指揮雲姝上梯子,「你爬上去,下面會有人把油布遞給你,你鋪在漏處就行了。」
雲姝抬眼一望,上頭只跪著一個身形魁梧的人,戴著斗笠,厚重的蓑衣包裹著他,雨勢又大,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內宮修繕建築這等事情,都是由營造司負責,上頭這個應當是暴室從營造司請來幫忙的太監。
雲姝攀著梯子一步步往上走,雨水滂沱,竹梯濕滑難當,每一步都要萬分小心,幾個人瑟瑟縮縮地躲在下面,時不時偷偷瞄一眼雲姝。
正要跨上屋頂,竹梯的腳竟在地上滑動,雲姝一下沒穩住身子,整個人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