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出言不遜
屋頂的人反應迅速,力量十足,捏住她手臂將她提了上來。
雲姝跌在冰涼的瓦片上,在雨聲震天之中抬起頭,雨水如線般順著額前劉海滑落,正要感謝眼前人出手相助,可她發現,對上的視線,竟是熟悉萬分的。
雲姝正要下意識喊出什麼,他的手加了幾分力道,朝她輕輕搖頭。
下面的人遞上油布,雲姝二人在屋頂互相協助鋪展,雲姝見下面的人被雨淋得幾乎睜不開眼,根本顧及不到上頭,這才借著隆隆雨聲的遮掩發問,「陶嚴?你怎麼這副樣子?」
陶嚴一邊幹活一邊說:「不扮成太監,我怎麼好隨意進暴室來,宣武將軍或是禁衛中郎將的身份,都太顯眼了,還當我與你私相授受。」
雲姝忍俊不禁,「你費心進來,難道不是準備私相授受了嗎?」
陶嚴有些獃滯,仔細想了想,倒覺得雲姝也沒說錯,不過這不重要,他大手一揮,「不要緊,私相授受就私相授受吧。我來,一則只想告訴你,事情查的已有幾分眉目,只是現下不方便與你具體說明,你不必憂心,二則,徐貴嬪擔心你的處境,說暴室是吃人的地方,叫我給你送點銀兩打點,我想這裡難免受刑,就從軍中拿了上好的止血丸來。」說著,便在蓑衣的遮掩下,要將兩個結實的布包給雲姝。
雲姝顛了顛,把銀子還給陶嚴,「這裡用不上銀子,你拿回去,你的葯我收下,幫我謝謝貴嬪,叫她擔心了。」
陶嚴甩一甩頭上淋漓的水,「只謝徐貴嬪,那我呢?」
「自然更要謝謝你,為我奔走,還冒雨進來給我送東西。」
雲姝這句話是真心的,幾日來她都以為陶嚴沒把自己的求助當一回事,卻沒想到他一直在奔走,還特地打扮成太監,親自給自己送東西來,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陶嚴還想再說什麼,下面的典獄嬤嬤已經搖著傘不耐煩地催促,揮著手臂喊道:「鋪點油布動作這麼慢,還要我在這兒淋多久的雨!」
雲姝看了眼下面,知道沒多少時間,只好說:「真的謝謝你,陶嚴,等出了暴室,我一定好好謝你。」
翌日中午吃飯時,文蕊看著窩頭鹹菜,一如往常地抱怨著不滿,拿筷子杵著桌面,「這些狗都不吃的東西,我現在活得還不如一條狗!」她見雲姝並不嫌棄,還能坦然下咽,更是莫名,「你居然吃得下去?」
雲姝不以為意,「比起餓死,當然是選擇吃這些,活下去。」
文蕊「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在桌上,「最討厭你永遠都是這副淡然的樣子,都到暴室了,你還有什麼好裝的?」
雲姝無語,本就因著昨日的淋雨頭腦有些發脹,更不想跟她的無理取鬧計較。
文蕊卻不準備就此罷休,皮笑肉不笑地說:「當時我聽小全子說,在我之前,他還找過你想要扶持你,可你根本不領情,一副高傲的姿態把他回絕了,甚至還奚落了他一番,他這才找到了我。」
雲姝默默吃著東西,不屑於與她說話。
「你是不是想說,我給陛下侍.寢了又如何,還不是淪落至此?」文蕊眉宇之間含了幾分不服輸的得瑟,「不過我到底是陛下的人,如果有朝一日陛下想起我來,我就要搬到金碧輝煌的宮殿里去,到時候……」
她環顧四周,斑駁的牆壁,發霉的角落,灰黑的床褥,「沒準兒,這間破屋子就只有你一個人住了,我還有點希望,而你,沒的指望!」
雲姝沉默著把東西吃完,雖然不好吃,可至少不是餿臭的,充饑不成問題。
可文蕊沒完沒了的還在啰嗦,見雲姝不說話,只當是她吃癟了,更是變本加厲,「我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嗎?是不是你們南越的人,都是這樣臭顯擺,國都亡了,現在才有氣性?
雲姝萬萬想不到自己不欲和她多煩,反而被她拿痛處來說,一字一句都是對母國的侮辱,她眸光一冷,「你說什麼?」
「終於說話了。」文蕊露出得逞的笑,「不過看你也就能知道了,都是你這種裝腔作勢假清高的人,南越難怪滅國,是天道喲!」
雲姝的拳頭收在身側,幾乎咯吱作響,下一刻就要打在文蕊的太陽穴上,耍耍嘴皮子便罷了,竟然敢詆毀到南越頭上,簡直罪不可恕!
但她忍住了。
她要出暴室,照陶嚴所說這是必然,可她並不想在這個地方的苦白挨,要出去,也要風風光光,揚眉吐氣地出去,而她的肚子,就是最好的風光!
午後的雨越下越大,雲姝趁著傍晚天將黑之時冒雨出去了一趟,回來更是有些著涼,不時打著噴嚏。
到了夜裡,雨勢未歇,反而有變本加厲之勢,叮叮咚咚地砸在瓦片上。
門窗上的油紙被大風吹得嘩啦作響,文蕊睡得香甜,雲姝面對著牆壁閉著眼睛,聽著雨聲,漸漸也有了困意。
可典獄嬤嬤再度過來,這回都沒在外頭喊,直接破門而入,雲姝的困意被瞬間激走,文蕊也從睡夢中被驚醒。
「雨更大了,油布被沖開了,庫房又漏了水,趕緊再去一次,把它鋪好。」
雲姝麻利地爬起身,乖巧地穿上衣服要出去,卻在門口滑了一跤,幸虧被典獄嬤嬤扶住了,「小心點,走路不看路!」
雲姝雙頰泛紅,面容倦怠,手上漫起一股高於常人的熱量,低眉順眼地說:「奴婢不當心,多虧嬤嬤扶住了。」
嬤嬤手往雲姝額頭一摸,再見她狀態不佳,「怕是昨天你鋪油布淋了雨有些發燒了。」
雲姝虛弱地說:「奴婢沒事的,庫房要緊,奴婢就去吧。」
典獄嬤嬤一眼瞥到睡覺的文蕊,「昨兒白日里就是你上去鋪的,今天晚上便讓文蕊去吧。」說著便粗魯地拉了文蕊起身。
文蕊好夢被驟然打破,睡意朦朧間就被拉到了地上站著,起床氣上頭,滿心滿眼都是憤怒和不情願,聽見事由更是當場回絕,「嬤嬤,我這幾日身子不爽快,腰肢酸軟,爬不了梯子,你還是讓雲姝去吧。」
典獄嬤嬤在暴室主事慣了,有誰敢這般回絕她的要求,當下便罵道:「少給我裝蒜,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貨色,一味的就知道躲懶,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