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段思情望向聲源,果真有一個身影從山門的石柱後走了出來。
「師姐怎麼會在這裡?」
「情兒又怎麼會在這裡?」
不同於段思情的心虛,柳未舒目光熠熠,似是能把段思情灼出一個洞來。
「連師姐也要攔著情兒嗎?」
段思情故作可憐,柳未舒這一次卻是無動於衷,冷冷淡淡道,「大師姐才離開,情兒就這麼迫不及待地去找大師姐了?」
「情兒只是下山歷練去」
「只是下山歷練?」,柳未舒輕哼一聲,明擺著不信的樣子。
「真的真的,大師姐偷偷離開,根本沒有告訴我她去了哪裡,江湖這麼大,我怎麼可能能找得到她嘛」
「這麼說,若是情兒知道大師姐去了哪裡,便會去找她了?」
「師姐」,段思情無奈地喊了一聲,「你又是在吃哪門子飛醋」
「什麼叫又,誰吃你醋!」,柳未舒輕啐一聲。
「師姐若是沒有吃醋,那就放情兒過去」
段思情才不會與她在這個問題上糾結,直奔主題,再不奔的話天都亮了。
說著段思情上前兩步,果不其然,柳未舒能等在這裡,哪有這麼輕易就放她過去。
「師父說的話你總是不聽,外面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
「我會小心的,師姐」
「你!」,柳未舒猜到自己可能沒辦法說服段思情,每每她固執不聽話時,柳未舒打又捨不得打,罵又罵不過她,只能把氣憋在心裡,到最後都是自己順了她的意。
「師姐……」,離得近了,段思情才注意到,柳未舒似乎等在這裡似乎不是為了把自己綁回去,畢竟綁人用的是繩子,而不是包袱。
「師姐也要下山?」
柳未舒余怒未消又添新怒,狠狠瞪了段思情一眼,卻不說話。
段思情望著柳未舒,眉飛眼笑,「師姐該不是要和情兒一起偷溜?」
「誰偷溜」,柳未舒臉上一熱,辯解道,「我是照看你,師父說得沒錯,外面那麼危險,你一個人外出,怎叫人放心」
「可若是師姐照看,哪裡還叫歷練啊?」
「情兒不願?那我們就回……」
「願意願意」,柳未舒一言不合就拉著段思情往山上回去的架勢,段思情哪有別的選擇。
便是這個平日里看上去溫溫柔柔知書達理的二師姐,原來也有如此無賴的一面,也不知是被誰給帶壞的。
「哼」
段思情改口,柳未舒甩了袖子往山下走去,直到身後的人反應過來了,連忙跟上挽住自己的手臂,柳未舒才稍稍氣消了些。
兩人都不敢去想天亮之後的山頂,南桑醒來發現兩個徒弟都找不見人了的時候,是個什麼表情。
別人不知,反正南雀見了也是不敢在自己娘親面前瞎晃悠的,只能作出一副勤習武功的樣子,心中卻是不停埋怨著悄悄下山逍遙卻不帶自己的兩個臭師姐。
而那兩個臭師姐,在十幾天之後,出現在了整個大巽都首屈一指的繁華之城,西都。
柳未舒擰不過段思情,順了她的心意,兩人在西都城最大的酒樓里落座,只是此時,順了心意的段思情,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
「情兒都讓師姐扮男裝了,師姐非不聽,師姐數數,咱們才下山多久,這都第幾次了?」
段思情推了推面前小二剛上的酒水,忍不住埋怨道。
「扮男裝有些奇怪嘛」,柳未舒聲音綿綿柔柔的,聽上去跟犯了錯的孩子似的。
「師姐覺得情兒的男裝很奇怪嗎?」
柳未舒看著段思情,真摯的搖了搖頭。
的確,段思情卸下紅妝,換上一身淡雅的天青色素氅,再略略修飾一番,掩去女子臉上柔和的線條,看上去像極了個翩翩小書生。
只是,段思情換了男裝看上去賞心悅目,柳未舒卻是不願意自己這樣做的,一來是怕自己的溫婉秀麗的形象有所顛覆,二來則是……
每次段思情忘了自己的「書生」身份,與自己親昵地走在一起時,旁人似是看一對佳偶看著她們的艷羨眼神,叫她害羞的同時,還莫名生出一絲歡喜。
「師姐若是能換了男裝,咱們得省去多少麻煩」,段思情一邊說著,一邊用餘光瞥著隔了兩桌的那兩個賊眉鼠眼的傢伙。
柳未舒委委屈屈癟了癟嘴,端起了面前的酒水,「沒想到這西都最大的會賢樓,也會有這等宵小之徒,真是膽大包天」
「姑娘且慢!」
柳未舒說著話,端起酒水只是為了辨識酒中藥物的氣味,卻沒想到一位錦衣公子衝到了她們的桌前,抬手阻止住了自己。
「你做什麼?」,段思情眼疾手快,一下子拍開了就要碰到柳未舒小臂的大手。
「公子、姑娘不要誤會,只是這酒早已被人動過手腳,實在是喝不得」
「哦?」,段思情輕笑一聲,「公子既然說這酒早就被人動過手腳,何故現在才來提醒?」
「情兒,莫要無禮」,柳未舒勸止了像極了刺蝟四處扎人的段思情。
下山之前她本還擔心二人久居深山,下山後多少會上些當、受些騙,卻沒想到段思情機警如斯,兩人遇上幾次騙局,卻愣是半點沒有吃過虧。
只是有的時候,她卻覺得段思情有些防備過了頭,就像有一次,她們路過村莊,遇上了好心留宿她們的獨居寡婦,性格懶散的段思情,生生打坐了一夜,守備著房門,任她怎麼勸也不肯休歇,似乎在她的眼中,所有人對她們表達善意的人都是別有圖謀。
「師姐」,段思情無奈地看著柳未舒,在山上還看不出來,下了山,她便發現了自己二師姐的傻白甜屬性。
不過未入紅塵,柳未舒的單純也是在所難免的,段思情慶幸柳未舒是跟著自己一起下山的,若是讓她獨自下山,還不知會被人騙到哪個荒郊野嶺去給人家數錢。
「公子請勿怪罪,我這師......師弟,年紀小,不通人情世故,還請公子見諒」
「在下怎會怪罪」,錦衣公子聞言擺擺手,落落大方,半點沒有責怪的樣子。
「對了,在下趙無歡」,趙無歡世家子弟的打扮,卻對著柳未舒二人行了個江湖之禮。
「小女子柳未舒,這是我的師弟,段……」
「在下段青」,段思情拱手主動答道。
「原來是柳姑娘,段公子」,趙無歡再次一一見禮,看上去頗為大度明禮。
「錯怪趙公子了,段某在這裡給趙公子賠個不是」,段思情一改剛才的刻薄態度,變臉之快倒是讓趙無歡受寵若驚。
「哪裡哪裡,段公子行走江湖,警惕些是應該的,但剛才這酒,在下也是無意間聽到那兩個賊人的談話,只是聽得七零八碎,在下也不敢斷定,見柳姑娘真要喝下酒水,這才阻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趙公子說的是極了,看來真是段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實在慚愧」,段思情滿面愧色,看上去都有些無顏抬頭。
「趙某未曾放在心上,還請段公子莫要自責」
段思情點點頭,又問道,「只是這光天化日,朗朗西都,怎會有這等宵小敢行這不光彩之事,官府不管嗎?」
「官府怎會不管」
「我和師姐二人人生地不熟,還勞煩趙公子替我們報官了」
「啊,你看我,光顧著同二位結識,竟忘了正事!」,趙無歡懊惱地一拍腦袋,將候在一邊的小廝招了過來,「你立刻去衙門,請劉捕頭帶人來捉拿宵小」
段思情看著領命跑了出去的小廝,忽然露出一副擔憂的神色,「哎呀,但趙公子剛才不是還說不確定那二人有沒有在我和師姐的酒水裡下藥,這找了官差來,若是他們是清白的,該如何是好?」
「在下在西都還算有些薄面,若是二人清白,看來我只能自掏腰包,私下裡請劉捕頭吃個酒了」
趙無歡笑言,段思情也哈哈笑了兩聲,「趙公子著實風趣,只是……」
趙無歡一愣,「只是什麼?」
「只是剛剛趙公子吩咐小廝的時候不避人前,那二人的同夥給他們通風報信,現在人已經溜了」
「什麼?!」
趙無歡訝然轉身,看見那桌的兩個人的確已經沒了影子,「這、我現在趕緊追,說不定還來得及」
說罷,趙無歡真的追了上去,段思情慢慢長嘆一聲,「當真是不能小瞧了別人,這個趙公子,不簡單吶」
本見著與趙無歡相談甚歡還有些不開心的柳未舒,這下子又覺得有些不明就裡,「情兒這是怎麼了?為何這般說趙公子?」
段思情心累地扶額,「我的好師姐,我剛才都說的這般明白了,你還沒有看出那姓趙的不是個好東西啊?」
柳未舒臉上困惑之色不減,「趙公子怎的不是個好東西了?」
「其一,就像我剛才所說,他早早聽見有人談論要在我們的酒里下藥,偏在最後時刻才站出來阻止,其心不純」
「其二,他阻止之後,沒有立刻報官也沒有讓他的小廝防備著那二人,壞了惡賊好事的他,反倒心大得還有閒情逸緻與我們攀談」
「其三,他之前還解釋不確定那兩人是否真的在我們酒里下藥才未立刻阻止,可我試探他之後,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報官,說明他心裡早就認定那二人是賊人,到這裡就有意思了」,段思情嘴角勾了勾,「要麼,就像我說的,其心不純,那兩個賊人的對話姓趙的聽得清清楚楚,他想要在師姐面前表現,才在最後時刻阻止師姐飲酒,要麼,他本就和那兩個賊人是一夥的」
「一夥的?」,柳未舒聽得仔細,此時立刻問出疑點,「那他為何還要阻我喝下這酒?」
「師姐忘了他坐在哪邊?」,段思情指了指她們身後那方桌,「那兩個賊子與我們隔了兩桌,聽不到我們說話,姓趙的居心叵測,難免豎耳偷聽,他知道事情敗露,才站出來阻止」
「後來,他吩咐小廝時故意沒有壓著聲音,讓人通風報信,而自己卻擋在我們面前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我們若是沒有注意,官差來了只需說賊人跑了,可我看見了卻沒有阻止,他倒也機靈,看得出我們有所倚仗,便也立刻就找借口溜走了」
「啊?」,柳未舒沒想到自己的師妹和那趙公子短短几句話,竟有這麼多彎彎繞繞,「那情兒為何不阻止?」
「師姐沒聽那趙公子說與縣衙的劉捕頭有私交嗎,光天化日敢做這種事,說不定他早就和官府勾結,膽大包天,咱們強龍不壓地頭蛇,更重要的是,我的每一個試探,姓趙的都反應迅速應對自如……」
段思情端起酒杯輕輕嗅了嗅,「師姐也聞聞?」
柳未舒這才有機會辨別酒中藥物,低頭聞了聞,「鬼曼陀?!」
「當真不是個簡單的貨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