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師姐，我們走吧」

「走？不吃飯了嗎？」

看見段思情已經站了起來，柳未舒雖然疑惑，但也跟著一起下了樓梯。

「換家酒樓吃」

「為何？情兒之前不是還說要吃西都城最大最貴的酒樓嗎？」，柳未舒調笑道。

「師姐你想啊，那幾個賊人配合默契，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若是換了兩個普通人，此刻怕是已經被迷倒，那他們又該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人帶走呢？」

「啊！情兒是懷疑這家酒樓也與他們有勾結？」

「希望不是吧，其實只要留下來等人少了，或是找個什麼認識的借口，也能將人帶走，師姐不要想太多了」

段思情是看見柳未舒臉上的笑意褪去，才不願往更醜惡的方向說，找了個安慰她、也安慰自己的理由。

柳未舒卻是半點也沒有被安慰到，即使是走在繁華熱鬧的大街上，乾坤朗日，她還是感覺到了一絲寒涼。

「情兒，我們何時回山啊」

衣袖被拉住，段思情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以往向來是如姐姐一般照顧自己的柳未舒，此時卻像個迷了路，找不著家的孩子，眼中有迷茫，有畏怯。

「師姐可是怕那些人？」

「下山之前，師父還告誡你說江湖險惡，我還道是刀光劍影，原來，竟是人心難測……情兒，我們早些回山好不好？」

望著柳未舒柔軟希冀的目光，段思情竟然起了一絲掙扎。

「師姐……」，終是嚮往多彩世界勝過那一點柔情，「再過一段時間好不好？我們才下山沒多久」

柳未舒有些失落，不怨強迫段思情，也只能點了點頭。

「柳姑娘！柳姑娘，段公子」

兩人正要攜手離開，令人意想不到的身影高聲喊著二人的名字，從街尾跑了過來。

「柳、柳姑娘，段公子，幸好你們還沒走」，趙無歡到了二人面前時已是氣喘吁吁，彎腰撐著膝蓋平復著自己的呼吸。

「趙公子？」，聽了段思情解釋的柳未舒疑惑趙無歡為何還會再次回來。

段思情倒是不動聲色，「趙公子這是跑了多遠？人抓著了？」

「抓、抓住了」，趙無歡直起身來說話，「已經送交官府了」

柳未舒看向段思情，聽了趙無歡所說，眼中流露驚異之後燃起了一絲喜色，是對人心重新燃起希望的喜色。

段思情卻不喜歡柳未舒這樣的目光，她無法理解師姐為何會對趙無歡重新回來這件事感到開心。

「抓住了？我看趙公子力不能支，不會是趙公子抓住的吧？」

趙無歡跑得口乾，大街上也沒茶潤喉，只能咽了咽口水，「是我的小廝，帶了劉捕頭等人過來的路上，正好撞見了」

「這麼快？趙公子的小廝也沒離開多久啊，這就帶著人來了？難道衙門就在附近？」

趙無歡指了指西北方向，「不，是劉捕頭那時候正在巡街，就在兩條街外」

「那還真是趕巧了」

「好了，情、青兒，莫跟審問犯人似的」，柳未舒拉了拉段思情，小聲說道。

段思情笑笑，「我就是好奇心重，趙公子莫要見怪」

「怎會，段公子莫要再見外了，我回來就是怕二位離開了，那兩個賊子已送官法辦，二位若是方便，可否去官府作個人證」

「自然可以」，柳未舒答道，又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段思情。

段思情沒有讀懂柳未舒眼中的意思，但心底莫名起了一絲不舒服的感覺。

二人跟在趙無歡的身後去往衙門。路上，柳未舒拉著段思情故意落後幾步，「情兒這回可是猜錯了，看來趙公子和他們並不是一夥的」

段思情這才從柳未舒的話語中，明白了之前她沒讀懂的那個眼神，「師姐在笑話我？」

「怎會？」，話是這麼說，可柳未舒眼中揶揄不減，笑意更甚，「情兒難得猜錯一次」

「師姐怎麼就確定我猜錯了，這就篤信他不是壞人了？」

「那趙公子怎會幫忙抓住那兩個賊子，我們去衙門一看就明了，這件事可不會假」

「哼，師姐倒是好騙的很」

「你！」，柳未舒眼中的笑意消散，泛起委屈。

從小到大，段思情便是再胡鬧，再耍脾氣，也從未同自己這般態度過，冷然又刻薄。

氣頭上的段思情自然沒有注意，她的目光緊緊黏在趙無歡的後背，敵視又警惕，「光是這麼一會兒我就能想出幾個他拋棄棋子，回來找我們的理由」

「你就是不肯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好人是嗎？」

「這個世界上怎會沒有好人。只是，世上何來無緣無故的好，更何況是一個男子，對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的好」

「他哪是對我，你明明還是男裝，趙公子是幫了我們兩個」

「師姐怎不問問我想到了哪些理由？師姐不信我？」

「是你不願承認你猜錯了」

「是師姐心底希望是我猜錯了」

「沒錯，我是希望你猜錯了」

下山之後，柳未舒才慢慢發現了段思情身上自己不曾見到的一面，防備所有的善意，輕易揣測人心，把所有人都往壞處去想，偏生幾次下來，確實如她所想。

她不在乎別人怎麼想，但她在乎段思情為何會這樣想。

明明她們是在同樣的環境一起長大，段思情再怎麼聰慧，又是如何那麼容易得猜測到別人的惡意，就像是見慣了這世界陰暗骯髒的一面，她半點都不訝異、不驚惶，半點也不期待，不期待這世上會有純粹的善意。

明明因為這點，她們一路上少了許多麻煩，可她不願見到這樣的段思情，她多想告訴她這是錯的，她多希望這次她真的猜錯了。

「為什麼？」

段思情沒再管前面趙無歡，停下了腳步，正視著柳未舒，「為什麼前幾次師姐都會選擇相信我，這次卻不信？」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

「沒錯，師姐不是不信我，師姐只是不願信我，師姐希望我這次說的不對……因為什麼？還是我該問，因為誰？」

「情兒是什麼意思？」

「趙公子的確看上去溫文有禮，倒也算得上是儀錶堂堂，師姐頭一次離山，涉世未深被美色迷了眼，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師姐，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有些人看著皎如玉樹，心裡說不定想著什麼腌臢事呢」

「段思情！我在你眼中，便是如此輕浮之人？只下山隨便見了一個男人就，就......」，柳未舒眼中噙起淚水，哀意騰升，「你究竟、究竟在想些什麼？自從下了山，我就越來越看不明白你」

「師姐，你看不明白的不止我一個，這些人你一個都看不明白，就像眼前這個趙無歡。不過沒關係，我看的明白就可以了，師姐只需要相信我」

「我沒有不相信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別再那麼偏執」

「我偏執？」，段思情不可置信地看著柳未舒，「師姐覺得我偏執？」

「情兒，若是你肯放下成見重新去看……」

「那我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情兒」，見段思情生氣，柳未舒有些慌了，「我沒有在指責你……」

段思情冷淡道，「師姐確實沒有在指責我，師姐只是在維護一個外人」

「你！你真的這麼想？」

「我怎麼想現在還重要嗎？反正師姐也不會相信」

「你！」

「段公子、柳姑娘，你們站在那裡做什麼呢？」，趙無歡走著走著只覺得背後空落落的，回頭一看才發現兩人早已落在了身後老遠。

趙無歡朗聲喊道，「二位還去不去衙門了？」

兩人早就沒了心情，卻依然選擇跟了上去。

趙無歡看似是沒有發現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氣喘勻了之後，一改之前的沉默，後半路都在笑著跟兩人介紹著西都城有意思的地方。

多年的修養讓柳未舒還能敷衍附和兩聲，段思情卻是沒有搭理的意思。

到了衙門，兩人見到了趙無歡口中的劉捕頭，簡單地互相介紹了一下，劉捕頭就帶著二人來到關押犯人的牢里，讓段思情柳未舒認人，大致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走了個流程，兩人便和趙無歡一起離開了衙門。

「柳姑娘今日第一次來西都成？我看二位帶著包袱，可是還沒找到投宿的客棧？」

柳未舒點了點頭，「我們剛到沒多久，還未來得及找客棧」

趙無歡聽了頓時喜道，「若是二位不嫌棄的話，不如去趙某府上做客兩天？」

柳未舒連忙搖頭，「怎敢叨擾趙公子，我和師弟隨便找一間客棧就行了」

「何來叨擾一說，今日趙某能結識柳姑娘和段公子兩位朋友，實乃趙某之幸，若是二位肯賞光，趙某當真是開心還來不及」

「還是算……」

「既然趙公子如此盛情，那我和師姐就打擾了」

段思情搶過柳未舒的話頭，笑著謝過趙無歡。

「哈哈哈，段兄爽快」

天色雖然還早，但兩人還背著包袱，趙無歡便也沒有提議逛逛西都，先帶著兩人回了趙府。

看趙無歡的穿著，段思情和柳未舒也不難想到趙無歡家中殷實，只是真正來到了趙府門庭前，二人才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對方的身價。

「少爺，您今日這麼早就回來了？」，家僕見著趙無歡，連忙小跑著上前來聽候吩咐。

「帶兩位貴客去西廂院，莫要怠慢了」

「是」，家僕躬身，又來到段思情兩人面前，「還請二位貴客跟小人來」

柳未舒似乎不習慣別人對她點頭哈腰，還有些拘謹，趙無歡笑道，「柳姑娘不必客氣，就當是自己家一樣」

「是啊師姐，就當是自己家一樣」

聽著段思情陰陽怪氣，柳未舒怒上心頭，哪裡還有心思管什麼拘謹不拘謹，氣沖沖地跟上了領路的家僕。

「段公子稍作休息，待趙某吩咐廚房準備一番，再請二位出來用餐」

「有勞趙兄，今日實在是麻煩趙兄了」

「哪裡的話」

段思情也不跟趙無歡再多客套，家僕已經走遠，自己再不跟上，就見不著影子了。

說是廂院，可按這趙府的規模，趙無歡給段思情二人安排的西廂院，能比得上一個普通的宅府了，怪不得那趙無歡一點也不介意自己和師姐同住一個廂院。

管家僕人很快將房間院子收拾了一番，該準備的東西很快就準備齊全，段思情才剛坐下沒休息一會兒，自己的房門就被敲響。

「師姐請進」

柳未舒聞聲推開了門，看見段思情已經坐到了圓桌前，喝著茶水一副悠悠哉哉的模樣。

「你為何答應趙公子來他府上居住？」

柳未舒覺著自己氣勢洶洶而來，卻不知道在段思情眼裡，凶凶的柳未舒看上去就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咪，對她半點殺傷力也沒有。

「之前我說要吃會賢樓，師姐說咱們的銀子該省著些花，這不趙公子邀請，我們不就省了住客棧的銀子了么」

柳未舒半信半疑，「真的只是這樣？」

「要不然呢」，段思情眉眼挑起，嘴邊露出莫名的笑容，「總不能是......我故意給師姐和趙公子創造相處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