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趙某來遲，讓兩位久等了，實在失禮，趙某自罰三杯」

趙無歡是人未到聲先至，這會兒到了屋裡，才看見圓桌前的那兩人，明明是師姐弟，卻坐的隔著有兩個位子，還都拉長了臉，顯然是鬧了不愉快。

趙無歡只當自己是個沒眼力見兒的，暫且不動聲色，坐到了兩人對面，圓桌前的三人呈著詭異的三角之勢。

趙無歡自飲三杯之後，暢快地舒了一口長氣，「痛快！今日能結識段公子和柳姑娘，實在是高興的很！來，段公子柳姑娘別愣著了，快嘗嘗菜，趙某府上的廚子，是特意從蜀中請來的，嘗嘗味道怎麼樣」

柳未舒夾了幾筷子沒滋沒味地嘗了幾口，「味道的確不錯」

「段公子也請」

「趙公子客氣了」

見兩人吃著，趙無歡話頭也漸漸上來，「哎對了，我聽段公子和柳姑娘的口音，可是打從中都來的？」

「口音？段某說話，還有口音？」

段思情是真的對自己起了懷疑，難道自己的普通發不標準？

趙無歡卻是笑笑，「正是因為沒什麼口音，是正宗的官話，所以趙某才推測二位是從中都而來」

「原來是這樣，不過趙公子可猜錯了，我和師姐打小住在西南的海邊，可不是中都」

「竟如此？」，趙無歡故作驚訝，心裡是半點也不信段思情的鬼話，「段公子和柳姑娘是一起長大的？想必感情一定很好吧」

趙無歡沒想到自己不過隨口附和的一句話，竟讓兩人的臉都微微僵了一下。

這話放在昨日之前，兩人聽了自然只會點頭，可現在再聽，別說心傷的柳未舒，便是段思情都有些不自在。

「怎麼了？在下可是說錯話了？」

「自然不是」，段思情重新撐起笑容，「我和師姐自小一起長大，師姐待我比待親弟弟還好」

段思情話一說完，就瞥見柳未舒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一眼，目光中頗有幽怨。

「柳姑娘淑德賢良，誰若是能娶了柳姑娘，定是他的福氣」，趙無歡不忘拍一句馬屁。

「趙公子說的是，只是要當我的師姐夫，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段公子這話怎麼說？」

「首先，我師姐貌美如花，想當她的夫君，不說玉樹臨風瀟洒倜儻，至少也得俊秀端正吧」

「那是自然」

「我師姐從小雖說不是錦衣玉食，但從沒有吃過什麼苦，她的夫君自然也不能叫她吃苦過生活，不說富可敵國，怎麼著也得有些家底吧」

聽到此處，趙無歡喜不自勝，段思情是個人精，這話里隱隱的意思，說不定是看上自己做他師姐夫了！

也是，自己家財萬貫，誰人看了不動心。

「段公子說的是極！」

段思情繼續說道，「我師姐溫柔賢淑，她的夫君也得是個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之人，如同趙公子這般」

趙無歡心裡高興極了，「段兄謬讚了」

「趙公子何必謙虛，我這一路走來，從未見過趙公子這般之人？」

「哪般？」

「就如同我之前說的那般，在我看來，趙公子同我師姐是極配的」

「真的？！其實趙某也……」

「砰」的一聲脆響，原來是柳未舒將手中的筷子重重拍在了桌上。

段思情面上坦然自若，趙無歡卻是實實在在又驚又嚇，剛才自己得意忘形，險些忘了這兩個都是武林中人。

轉頭看去，那柳未舒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那雙要冒出火來的眼睛幸好不是對著自己，而是死死盯著要她那將她賣給自己的好師弟。

「師姐這是……怎麼了？」

段思情裝瘋賣傻的模樣點的柳未舒心中的火更上一層樓，「師弟這是急著要將師姐嫁出去？」

「倒不是師弟著急，只是今日遇到趙公子，實在覺得有緣，何況趙公子這般優秀的人，師弟怕他被別人搶了去」

柳未舒冷笑一聲，「師弟既然覺得趙公子這麼優秀，怎麼不自己留著？」

趙無歡聽了，登時想到了一些上京高門圈子裡的流言，一下子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不敢不敢！段公子如此天人之姿，理當配個同樣貌美無雙的姑娘才是，趙某正好知道西都城有幾位大家閨秀待字閨中，若是段公子有意……」

「那就勞煩趙公子了」

趙無歡一愣，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姓段的竟然這麼直接，先是幾乎指名道姓要自己做他師姐夫，如今又要自己給他介紹女人，他當真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柳未舒同樣愣了一小會兒，隨後想通，當是段思情為了掩護險些被自己戳穿的身份，緊接著胸中便翻騰起了滔天的怒火，她不知這怒火從何而來，幾乎就要淹沒她的理智。

趙無歡察覺氣氛不對勁，悄悄觀察著兩人的臉色。

姓段的喝著杯中清酒，猶有自得，柳未舒看著就可怕多了，那眼神彷彿是要將她那師弟吞進肚子里。

不對呀，柳姑娘為何生她師弟的氣？難不成……她傾慕的是她的師弟？！

趙無歡的臉一下子拉長了下來，再仔細一想也覺得對，姓段的長得好，柳姑娘又整日和他朝夕相處，換了別的女人，又有哪個會不動心？

趙無歡的興奮勁兒過去，心中開始不是滋味起來，於是便怎麼看面前這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怎麼不快，之前的噁心思又慢慢升上了心頭。

「段公子初來西都，一會兒我帶段公子好好逛一逛這西都城」

段思情驚訝，趙無歡話里竟只帶自己一個逛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真想給自己介紹大家閨秀？

柳未舒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也不在意了這趙無歡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反正此時是怎麼瞧他怎麼不順眼，「這天色這麼晚了，還有什麼好逛的，大街上人都收攤，店鋪都關門了」

「這個……」

趙無歡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說，段思情倒是半點沒有遮掩，「有些地方，就是到了夜裡才開門，才……好玩兒呢」

趙無歡霎時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段思情，敢在自己的師姐面前明目張胆地說出這種話，直嘆段思情是個真勇士、真無賴。

姓段的果然不是好東西，不過也好，看來自己也省得廢一番唇舌了。

「什麼地方是到了夜裡……」，柳未舒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話說到一半才明白段思情說的那是哪種地方，手中的酒杯驟然化為齏粉，將趙無歡嚇得不敢吱聲。

「聽師弟話里的意思，怎麼，師弟是去過？」

「師姐覺得呢？在師姐看來，師弟我……有沒有去過？」

柳未舒直直盯著段思情的眼睛，那雙她以往看了無數次的眼睛，再無天真，再不純良，也半點沒了頑童的靈氣，「你真的……真的？」

段思情嗤笑一聲，「師姐又猜錯了，看吧，師姐你，不會看人」

今日一整天，段思情都在和自己爭執，爭執眼前的這個趙無歡，究竟是好是壞，可她哪裡在意這個，她在意的，是這個從小看護到大的師妹，究竟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

是自己真的從未了解過她？

那師父知道嗎？小師妹知道嗎？大師姐又知道嗎？反正自己是不知道的，她……竟然從未在自己面前流露過真心。

胸口的酸苦冒上喉間，柳未舒吞下哽咽，緩了好一會兒，「那師弟一會兒可以去好好見識一下」

說罷，柳未舒起身離開了偏廳，心情起落又受驚嚇的趙無歡，一時間也沒分析出這兩人打得什麼啞謎。

「段公子，我們還……還去不去啊？」

待柳未舒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院子盡頭，段思情才收回目光，「罷了，西都城想必不像是我們那種小地方，在下實在去不起」

「段公子不必擔心，段公子是來我府上做客，趙某怎會讓段公子破費呢」

「今日疲累，力不從心，還是算了」

「那便算了」，趙無歡也是看出段思情沒了心情，又道，「待得明日，咱們再好好逛逛這西都城，散散心，正好這幾日那玄武街來了一個武功高強的絕麗女子在擺擂，段公子和柳姑娘互稱師姐弟，想必是武林人士，有沒有興趣去瞧上一瞧？」

「好，到時候再去看看」，段思情隨口敷衍。

宴席算是不歡而散，唯有趙無歡，還帶著一絲明日便能邀功的喜悅，計算著最好能暫時撇開柳未舒，免得到時候師姐弟二人聯手逃脫了。

不過看今日那兩人鬧得不愉快的樣子，就算明日自己開口邀請她，只要說和她師弟一起，柳姑娘說不定就會主動找理由拒絕同去。

趙無歡算盤打得響叮噹，卻沒想到，心思煩亂的段思情也理所當然地以為明日逛西都城之行，趙無歡不可能會落下柳未舒。

她一來也沒有心情和趙無歡相互試探，二來，是她不知該如何面對柳未舒。

她想不通，想不通自己為何就在柳未舒面前撕下面具，還故意露出醜惡的嘴臉，只為逞一時之氣，叫她討厭自己。

結果成功了之後，自己反倒心煩意亂徹夜未眠了。

嘁，真是夠矯情的，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種人了。

興許是早已日上三竿，自己還賴在房間不敢出來，時間久了，便有丫鬟的腳步聲往自己的房間走來，八成是趙無歡的吩咐，出去之後，免不了又是一番惺惺作態。

所以在敲門聲響起時，段思情便從另一側的窗戶越了出去，□□溜出了趙府……

「怎麼回來了？段公子還不肯起？可有告訴段公子今日的早點是特意從會賢樓買來的，可好吃的很」

趙無歡之所以會這樣故作幽默風趣，自然是因為柳未舒在場，只是他語氣輕快地說完，柳未舒的臉上也沒露出半絲笑意。

趙無歡訕訕地乾笑兩聲，這才引起柳未舒的注意，「我這師弟從小就愛賴床，估計還得再睡一會兒」

「可都已經巳時了，段公子還睡？」

趙無歡不可思議，昨夜宴席散的早，他是早早就歇息了，段思情便就是再晚睡一些，那也睡得比豬還多了吧？還有這般不知自律的男子，竟也能討得柳姑娘的歡心？

「回公子的話，段公子他不在房裡」

「不在房裡？」

丫鬟點點頭，「奴婢敲了許久的門，未聽見門裡有什麼響動，奴婢擔心貴客出什麼事，就推門進去看了一看，那床鋪疊的好好的，床也是冷的，似乎是沒有睡過的樣子？」

「什麼？！」，柳未舒一下子站了起來，「你確定？」

丫鬟嚇了一跳，「奴、奴婢確定，被子的疊法還是環兒姐姐教我的，段公子可不能會吧……」

趙無歡也不知那姓段的搞什麼鬼，忙站起來安撫住柳未舒，「柳姑娘不必著急，段公子可能起得早，先出門逛去了」

后又對丫鬟問道，「花園裡看過了嗎？」

丫鬟搖頭，「奴婢問了管家和府里下人，今早沒有人見過段公子」

「她、她該不會……」，她該不會是丟下自己一個人走了？

柳未舒又急又氣，又是心酸又是委屈，眼淚不住在眼眶裡打轉。

不過只是吵了一架，這天底下哪一戶人家沒吵過架？更何況自己也沒對她如何，明明是她一直對自己陰陽怪氣還那麼凶！自己還沒說什麼，結果她倒好，一晚上不見人都沒了，虧她還想今日逛街的時候買些有趣的玩意兒哄哄她。

想著想著柳未舒又開始後悔，她說那趙無歡是壞人就是壞人唄，自己跟她爭什麼，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個臭脾氣，自己慣出來的還得自己哄著。

她自己說她不是好東西就不是好東西唄，早些告訴她自己不在乎就是了，還非得一晚上在那裡左思右想，想是哪裡出現問題，現在好了，人跑了，還想個屁！

可就算自己千錯萬錯，那黑了心肝的混蛋，怎麼能、怎麼能真的扔下自己，她不是說姓趙的不是好人嗎，那她把自己丟給他又算什麼，她真就那麼狠心？為了懲罰自己？

真的是......混蛋！王八蛋！沒心肝的......臭混蛋......

「柳、柳姑娘？！你怎麼、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