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段思情逐漸恢復了意識,慢慢睜開眼睛,入眼是一片陌生的窗幔頂部,絲絲醉人的沁香充斥著鼻腔,身下是厚厚軟軟的絲綢被褥,明明自己是被強行帶了過來,這種待遇還真算是不錯了。
「小書生,你醒了」
溫暖的氣息吹在自己耳蝸,一陣酥麻之感從耳道蔓延了全身,恢復行動能力的段思情忍不住撓了撓自己的心窩子。
「小書生,你怎麼不理我,為何不轉過頭來看看我?」
魅惑人心的低語再次響起,段思情配合著女子勾著自己下巴的指尖,慢慢轉過頭去,「姑娘為何將小生抓到這裡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姑娘答應過不和小生動粗的」
段思情的聲音有些委屈,女子嬌嬌笑了起來,側著身子支起了上半身,一側的紗衣滑落,露出鎖骨分明的美人香肩。
「人家可沒對你動粗,不許瞎說」,女子伸出指尖點了點段思情的嘴唇,反駁道。
「那是小生自己暈倒在台上的不成?」
「難道不是嗎?台下的所有人都可以證明呢」
段思情氣呼呼地撇過頭去,「小生不和無賴講話」
「好了好了,小書生不要生氣」,女子又捏著段思情的下巴叫她轉過頭來,「告訴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請教別人的名字之前,不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嗎」
「在擂台上的時候,姐姐不是已經告訴你了么」,女子手指繞著段思情的黑黑長發把玩,出奇地有耐心。
「已經告訴了?」,段思情也不用細想,她和女子根本沒說上多少話,要說她已經報了姓名,那便只有......
「姐姐是叫,鳶尾嗎?」
「小書生真聰明,現在該告訴姐姐你叫什麼了吧?」
明明就要送他上西天,鳶尾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何還要執著地想要知道他的名字,反正過不了多久她便會忘了的。
「小生姓趙,家父取名無歡」
「趙無歡?」,鳶尾歪了歪腦袋,「倒是有些耳熟,不過這名字可真難聽,小書生你的父親可是不喜歡你?」
鬼才知道趙無歡那個老爹喜不喜歡他!
段思情搖了搖頭,「不喜歡,這個世上,怕是也沒有真心喜歡我的人了......」
見著書生露出一副寂寥落寞的神情,心中忍不住生出了幾分心疼來,意識到這點時,鳶尾自己也感覺到震驚。
倒是個惹人疼惜的佳公子,鳶尾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男子,長得極為漂亮,朗眉星目,挺鼻薄唇,飄逸寧人,多看一眼就能叫人沉溺進去,就只這麼一次死了的話,還真是可惜極了,更何況他半點武功都不會,吸了也不會有多少進益。
若是多留他一段日子,又違背了師父定下的規矩,要是被師父知道了......嘁,師父現在也打不過自己了,怕個什麼?
心裡已經有了注意,可看著小書生這一副叫誰欺負了的可憐模樣,鳶尾還是忍不住想要嚇他一嚇,若能將他嚇哭,定是梨花帶雨比女子還美,到時候再好好疼他,豈不有趣?
「姑娘將小生抓來究竟想要做什麼?」
鳶尾聽了皺眉,「剛才不是還叫我姐姐,怎又叫回姑娘了,不許,聽上去多生分」
「那、那姐姐究竟想做什麼」
「當然是......想叫小書生做姐姐的一夜新郎啊」
「一夜,新郎?」,小書生臉上困惑,「為何是一夜?」
鳶尾掩嘴輕笑,「看不出來,小書生倒是貪心,一夜不夠?那書生你想要多少夜?」
小書生聽了玉顏漲紅,連連擺手,「不是的,不是的,小生沒有、沒有這麼想」
鳶尾忍耐住了心頭之癢,打定主意要見見這有趣小書生驚慌流淚的模樣,「之所以是一夜,是因為一夜之後,便一命嗚呼了唄」
「為、為何?」
「被我吸盡了內力,就成人干啦」
「小生沒有內力,姐姐不要吸我好不好?」
小書生無助可憐,直言討饒,看上去卻比那些個嚇到涕淚橫流,惶恐磕頭的人要好的多。
他們的模樣雖也俊俏,甚至武功不弱,所以才會被她選上,可在現在的她看來,是半點也比不上眼前這文弱小書生的一根手指頭。
「要是姐姐說不行呢?」
小書生許是真的收到了驚嚇,眼眸閃亮,泛起淚光,「原來姐姐是想要我的性命,直說就是了,何必、何必這樣騙我」
「我騙你什麼了?」
「你!你哄我上擂台,讓我贏了你,又擄我到這裡,這番做派姿態,騙、騙我以為......還以為......」
「還以為什麼?」,鳶尾挑了挑眉,不住湊得更近,好細細看那小書生委屈羞怒的模樣。
「還以為卿心悅我!到頭來、到頭來,不過是要我的性命,姐姐若是想要,早說就是,何苦騙得我......」
「騙得你什麼?」
鳶尾十分想聽後面的話,小書生卻是轉過頭去,緊咬著牙關,就是不說話。
「可我若早說了要你性命,你就會給嗎?」
鳶尾換了一個問題,故意露出不屑,果然激得小書生回過頭來,「姐姐想要,我怎麼不會給?心都留不住,留著這性命又有什麼用,活該,活該罷了!誰叫我、叫我......反正活該!」
鳶尾揉了揉小書生的臉龐,溫聲道,「原來小書生是怪姐姐將你的心騙了來?」
「哼」
「小書生可是後悔了?」
「後悔!怎麼不悔,後悔在台下多看了姐姐一眼」
小書生氣呼呼,悔不當初的模樣,叫鳶尾忍俊不禁,「原來書生是對姐姐一見鍾情,怎還怪說是姐姐騙了你」
「姐姐說的對,我應該怪自己」
鳶尾逗弄夠了,吻了吻小書生的下巴,手指就要解開書生的衣帶,卻被書生一把捉住了手腕,「是不是姐姐和我......和我交泰合和,我就會死?」
「小書生怕了?」,鳶尾忍不住親了親書生嘴角,眼尾泛紅,看上去已然動情。
「怕?」,小書生凄苦地笑了笑,「我只是想到,我對姐姐一見傾心,姐姐是我喝孟婆湯都沒法忘記的唯一,而我,卻只是姐姐練功的爐鼎?還只是眾多爐鼎中的一個?」
「不,小書生是特別的」,鳶尾抓住了小書生的手,同他十指相扣,「他們是我練功的爐鼎,你不是」
「姐姐也曾這般待他們?」
「小書生吃醋了?」
書生似乎是真的吃醋了,氣得一把翻身,和鳶尾調換了個位置,「他們知道自己快死的時候,是不是很怕?」
「怕,怕得要死」
小書生笑了,「那我偏不怕,我要叫姐姐永遠記得我」
說罷,便低頭吻了下去。
明明以往都是看著獵物在自己面前求饒掙扎,明明這獵物比以往的都要文弱無害,明明自己的武功冠絕天下,鳶尾偏偏任由著鬧脾氣的小書生朝自己撒氣,那些被氣勢洶洶一股腦兒丟出帷帳外的件件錦緞絲衣似乎可以證明。
可說是撒氣,又哪有這般溫柔繾綣的撒氣......
氤氳的房間被清冷的空無一人的院子隔離,在院子外,南邊的堂屋之中,林忠海和幾個準備收拾殘局的女弟子正不耐心地等待著。
「閣老,以往不是半盞茶的功夫就完事兒了嗎?這都大半個時辰了,閣主怎麼還不出來?」
「就是就是,這大半天了,也沒聽著慘叫,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林忠海搖了搖頭,「你們吶,是沒看見那小白臉的模樣?閣主不得多玩一會兒?」
一女弟子點頭,「我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書生,要我見了也得忍不住將他抓回來」
另一個女弟子倒是冷靜些,推了推她,「這話你小心被閣主聽見了,你還敢跟閣主搶人不成?」
女弟子趕緊噤了聲,想了想,忍不住懷疑道,「那書生那麼好看,咱們閣主不會心軟了吧?」
「怎麼可能」
「怎麼不會?聽說讀書人都是巧舌如簧,舌燦蓮花,萬一那書生哄得我們閣主開心......」
話還沒說完,林忠海不屑笑道,「那書生看著就是一副膽小如鼠的模樣,要不是長得俊俏,怕是一無是處,就算他舌燦蓮花又如何,這世道,手上沒個真功夫,又怎會被人瞧得起,閣主怎會被這種人哄騙?」
林忠海說的信誓旦旦,卻不知,那書生不止是舌如蓮花,那手頭上的真功夫,便是十幾年未曾在人前顯露,也不曾生疏,他們家閣主遇見了,也只有挨打的份。
而駕雲見識過仙境滋味后的閣主,緩了一會兒,才重新回到了人間。
縱是內力高深無畏人間酷暑,此事之後,也不禁出了一層細細的薄汗。
自己的髮絲還黏在額間,鳶尾倒是先為她的小書生掖了掖頸間的汗珠,「瞧你熱的,怎麼不將衣裳除去,我來給你......」
鳶尾的手停留在小書生的衣襟之上,猝不及防間,身子被完完全全定在了原地,進退不得。
「你會武功?!」
鳶尾從未對誰卸下防備,此時卻被一個看上去純良無害的書生給騙了,心中不禁起了滔天怒意。
只是眼前,哪裡還有純良無害,膽怯可憐的書生,只有一隻得意之色盡情顯露的狡猾狐狸。
「會又如何?」
「你敢耍我!」
「耍你......又如何?」
若不是被點住了穴道,鳶尾此時定是氣得渾身發抖。
段思情慢悠悠地下了床,整了整稍稍凌亂的衣衫,對著鳶尾笑道,「姐姐也別怪我,是姐姐非要我上台去,也是姐姐自己要輸給我,更是姐姐非要將擄到這裡來,我也求過姐姐不要殺我,可姐姐不肯呀,我為了保住小命,迫不得已,姐姐一定能理解的,對不對?」
「好!好!好!你好的很!」
段思情彷彿全然沒有被鳶尾驚天的殺意嚇到,從地上的衣衫堆里找出鳶尾的錦帕,走到水盆邊,浸濕錦帕,擦了擦嘴,又細細洗了個手,慢悠悠道,
「我自然知道自己好極了的,姐姐也是適才深深體會到了才會這麼說,不是嗎?」
鳶尾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無恥之徒和之前那人畜無害的小書生竟是同一人!
「我竟然會被你這樣的男人騙了,哈哈哈哈!簡直可笑!」
「哈哈哈哈!」,段思情配合著一起大笑,眼中露出無盡嘲諷,「事到如今,姐姐連一起歡好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才真的是可笑」
憤怒、殺意、自嘲,種種神態僵在了臉上,盡數化為了不可思議,「女......你、你是女子?!」
「小妹有禮了」,段思情似模似樣地行了一個大家閨秀的蹲安禮,生怕氣不死床上的鳶尾。
是了,天底下怎會有這般眉目柔和好看的男子,男子又怎會露出那樣一副嬌俏可憐的模樣,細細想來,還是只能怪自己蠢!
「姐姐在想什麼?」,得意忘形的段思情竟然重新回到了床邊,笑意盈盈地將腦袋湊到鳶尾的面前。
「我在想,要你怎麼死!」
「姐姐以為還有機會?」
段思情深知斬草不除根的道理,這番上前,便是為了永絕後患,練這等邪功之人,也不會是什麼好人。
但她卻忘了,自個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而反派死於話多。
抬掌之間,已有一股勁風從腰側襲來。段思情立即收掌,翻身退躍,離了床邊,又驚又怕,「這麼快就解了?」
鳶尾坐了起來,冷笑道,「能把姐姐點住,妹妹已然能自傲了,可惜得意忘形,不懂得抓住機會」
反正後悔也來不及了,段思情哪敢再跟她廢話,腳尖一挑,將地上一團衣服挑進懷裡,轉身便逃。
鳶尾沒想到這無恥的傢伙輕功這般卓越,換了平時,以她的內力要追上也不難,可那壞東西搶了自己的衣服,離門又近,她出了門,自己根本沒法追去!
「混賬!無恥!」
坐在堂屋之中等待的林忠海和幾個女弟子,突然聽得北邊院子的方向發出「嘭」的一聲巨響,以往從未出現過如此大的動靜,這才意識到不對,連忙沖了過去。
到了院子里,就看見屋子原本好好的兩扇門,深深嵌進了院子里的假山之中,而自家的閣主明顯換了一身衣裳,滿面寒霜地站在院子之中等待著他們等人。
別說是那些個女弟子,就是連幾十年的老人林忠海,見著鳶尾這模樣也怕得不行。
「閣、閣主?」
「派出所有弟子,翻遍整個西都城,也要給我將那個臭小、將那個混賬找出來!」
混賬?哪個混賬?那個書生?
林忠海悄咪地抬了抬頭,小心翼翼往沒門的房中暼了一眼,尤其是床幃之後,被褥凌亂卻空無一人!
自家的閣主這是……栽跟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