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山中無歲月

南桑教導著幾個孩子,識文斷字,修習武藝,學習藥理,將自己所會盡數教授,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悄悄流逝,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南桑覺得生活竟是如此容易滿足。

只是唯一的遺憾,當初早早離開秦亦清……

秦亦清並非一走便再無音訊,每過兩年,秦亦清總會回來一次看看自己。只是她每一次回來,南桑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殺氣一次比一次濃重。

南桑沒有辦法讓自己的大徒弟走出魔障,未經歷她的苦痛,也沒有資格勸她放下仇恨。

她只剩下擔心,擔心自己的大徒兒除了仇恨,活得再沒了自我。

好在,秦亦清身上駭人的氣勢,嚇不到被她帶著照顧了三年的段思情。每次秦亦清回來,連同她相處時間最久的柳未舒都不免有些生疏拘束,段思情卻總是第一時間,邁著小腿撲進秦亦清懷裡,求著秦亦清將她抱起舉高高。

每每這時,南桑看著自己的大徒兒,總能收斂起殺氣,柔了眉眼,將段思情舉起來抱在懷裡。

只是後頭幾年,段思情越髮長大,依舊求著秦亦清要抱的撒嬌模樣,便讓南桑覺得不成正行。

想起自己的這個三徒弟,南桑甚是頭疼。

幾個徒兒中,秦亦清武功最高,怕是如今連自己也打不過她,柳未舒最為聽話知禮,是南桑感到最驕傲的徒弟,而段思情最是聰慧,可也是最讓她頭疼一個,比自己的親生女兒南雀,還要讓她頭疼。

南桑記得,這個三徒兒,小時候乖巧聽話的很,不愛哭也不愛鬧。

可後來那兩條小腿越來越長,也越發得愛往山下跑。

便只是往山下跑也就罷了,但每次下山,總能惹出這樣那樣的禍事,自己回回教訓,小東西嘴裡喊著知錯了,下次依舊再犯,更可惡的是,這個小東西,有時候還會和自己頂嘴!

南桑對最聽話的柳未舒唯一的不滿,便是氣她將三徒弟給寵縱壞了,她很確信,段思情長大後身上多出來的一堆臭毛病,並不是自己給嬌慣出來的。

段思情犯錯,南桑會罵會罰,段思情見著同自己撒嬌討饒沒有效果時,便總是可憐兮兮地看向柳未舒,偏生自己的這個二徒弟不爭氣,不和親愛的師父一條心也就罷了,每次都只幫著那個小逆徒求情。

南桑只能嘆息,她也知道,段思情從小就討人喜歡,那張怎麼看都漂亮可愛的小臉蛋,那對裝著漫天星辰的無辜大眼睛,只要對你一笑,你便對她什麼辦法都沒有,可若是她對著你哭,你便會恨不得幫她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

要不是秉持著當一個好師父的原則,自己都要吃不了她這一招,更不用說是柳未舒了。

這不,眼下的二徒兒,還在變著法為她那三師妹求情呢。

「師父,情兒上回從山下帶回來幾本食譜,徒兒照著做了幾樣,您快嘗嘗」

「不錯」,南桑嘗了幾口,確實不錯。

「這是情兒知道您喜甜,特意找的食譜,還叫徒兒時時給您做呢」

南桑又嘆了一口氣,柳未舒心疼段思情,自己又怎會不心疼自己的徒兒。

還記得小逆徒還沒長大的時候,自己做飯時,小傢伙總喜歡拽著自己的衣角,小小的個子呆在自己身邊,自己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不打擾只靜靜地看著自己做飯,也不知是怎麼養成的這個習慣。

「師父」,柳未舒打斷了南桑的思緒,「情兒都跪了一天了,飯還沒有吃呢」

「沒吃飯?那你中午悄悄給她送去的是什麼?」

還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沒想到依舊瞞不過師父的眼睛,柳未舒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行了,你去叫她過來吃飯吧」

得了應允,柳未舒立即開心地跑去找段思情,桌邊的南雀卻突然覺得面前的米飯沒了香味,不滿道,「娘,你每次都這樣心軟所以她才會有恃無恐屢教不改的,這次能跑到賭坊去,下次她說不定就能跑去花樓!」

「雀兒!」

南桑重了語氣,將南雀嚇得噤了聲。

沒過一會兒,柳未舒帶著低著頭一副知錯模樣的段思情回到了飯桌前。

「師父」,段思情聲音小小的,聽上去像只委屈的小貓。

「知道錯了沒有」,雖然知道段思情的回答總是這麼幾句,南桑卻還是有必要問一下。

「知錯了知錯了」

「每次總是知錯知錯,這話我都聽你說過不下百次了,說,你今日怎麼會去賭坊那種地方,以前有沒有去過?!」

「沒有沒有!」,段思情連連擺手,「今日、今日……徒兒是記起師姐的生辰快到了,所以徒兒就想著給師姐買個禮物」

總是不問緣由得幫著段思情求情,柳未舒卻沒想到她這次竟是為了自己才去了賭坊,縱是去賭坊那種地方是錯,柳未舒心尖還是不由劃過一絲暖流。

南桑不由有些生氣,「你若是為了給師姐過生辰缺小用錢了,為什麼不和為師說,非要去那種地方,為師還會不給你不成?」

「師父……徒兒真的知錯了,徒兒就是覺得,徒兒已經長大了,不能老是跟師父伸手」

「你也知道你自己長大了?你長大了會連進賭坊這種事是對是錯都分不清嗎?」

「徒兒真的知錯了嘛……」

看上去南桑這一回是真氣狠了,段思情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軟下態度求饒,此時眼眸含霧,直看得柳未舒心裡抽抽的疼。

眼看著二徒弟又要跟自己求情,南桑無奈地揮手,「行了,先吃飯,吃完飯再將克己規抄一百遍」

「師父?!」,段思情沒想到自己的懲罰還沒有結束,跪了一天的膝蓋隱隱作痛,還要抄一百遍書,怕是連手也要廢了。

「師父,情兒她……」

「你再為她求情,就讓她抄五百遍」,南桑淡淡道。

果然,柳未舒立刻抿起嘴唇不再言語。

這頓晚飯柳未舒做的再好吃,段思情又哪裡還能吃得香,悶悶地吃了半碗,段思情就放下筷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開始抄書。

說起來,在段思情和南雀七歲的時候,南桑就要求兩人單獨睡覺,不能總是依賴著自己和柳未舒,於是南雀得了一個收拾好的新房間,而段思情卻自己要求還是睡回當初秦亦清的房間里去,南桑也沒有拒絕。

到了半夜,段思情抄書還沒到一半,就已經困得不行,頭一點一點的,最終趴到了桌子上沉沉睡去。

蠟燭漸漸燃盡,房門慢慢地被打了開來,悄無聲息,此時房間里多出來一個身影,累得睡著的段思情直到被人抱起,才朦朦朧朧有些知覺。

只是這懷抱如此熟悉,段思情半點防備的心思也起不了,在那人小心為自己蓋好了被子,段思情眼睛都沒睜一下,便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模仿著段思情筆記抄了一整晚書的柳未舒打著哈欠來到段思情門前,敲了敲房門,「情兒,起床了,昨日都沒好好吃飯,師姐今早做了你愛吃的糖水蛋……情兒?」

「她還睡著」

房門被打開,開門的人卻不是段思情,柳未舒還欲再敲門的手僵在了半空,「師姐回來了?」

明明師姐回來是一件喜事,可伸頭望了望房門裡,那人靜靜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柳未舒的眼角不自覺下垂,心裡竟隱隱有些不舒服,「師姐何時回來的?」

「昨晚」

心裡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更加明顯了,柳未舒皺了皺眉。

「師妹可還有事?」,此時已經入了冬,房門開著,冷風吹進房間,秦亦清能聽見屋裡的沉睡的小傢伙裹緊被子時發出的摩擦聲。

「情兒醒了讓她起來吃糖水蛋」

柳未舒的聲音聽上去沉沉的,也沒和秦亦清多寒暄兩句,抄的書還緊緊攥在手裡,也沒交給誰,說完便轉身離開。

關了房門,聽到身後的動靜,秦亦清回頭就看見剛才還睡著的段思情皺了臉,在床上胡亂扭了兩下,閉著眼睛坐了起來。

「情兒醒了?」

「嗯……」

聲音聽上去軟軟糯糯的,儼然還沒有睡醒,許是被房門口的動靜給吵醒了。

「嗯?」

段思情突然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看見眉眼含笑的秦亦清,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大師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秦亦清無奈地一把接住了從床上蹦到自己身上的段思情,「昨天晚上」

「是大師姐把情兒挪到床上的?怎麼不叫醒情兒」

「怎麼叫的醒你,累成這樣,可是又被師父罰了?」

秦亦清說話時的語調少有起伏,段思情記得連師父都說過秦亦清的清冷,可她卻總能從秦亦清清冷的語氣中聽出溫柔和關心。

「嗯」

看著蹦到自己身上有一會兒的人兒,一點下來的意思也沒有,還委委屈屈地將腦袋埋到自己頸間,「師父現在都不疼情兒了,老是罰情兒」

溫熱的氣息打在頸間,秦亦清忍不住撓了撓臉邊毛茸茸亂蓬蓬的腦袋,

「還不是你做錯事惹師父生氣」

分明是自己闖了禍,竟還敢同她告師父的黑狀,縱是秦亦清,也有些忍俊不禁,「這話你敢當著師父的面說?」

「哼,等再過兩年,師父打不過我了,我再說」

秦亦清不禁拍了拍手掌上托著的小屁股,「你這小白眼狼,合該師父罰的是你,還不下來?」

「不下不下,師姐給我穿衣服」

「多大了,還要師姐給你穿衣服,要是被師父知道了,又該說你沒個大姑娘的樣子」

話雖這麼說,秦亦清還是走到床邊,微微彎腰,將段思情的衣裳挑到了手裡。

「師姐不說,師父怎麼會知道嘛」

段思情半點不怕的樣子,上天卻告訴她,秦亦清不說,也會有別人會告訴南桑。

「砰」的一聲,房門被毫不禮貌地打開,外頭的人大大咧咧的跨過了門檻,「太陽都快曬屁股了,大懶蟲還不起,該不會是某人昨晚抄書抄的……大、大師姐?!」

原本幸災樂禍的語氣突然變了調,本來一大清早心情極好的南雀突然像蔫兒了一樣,收住了六親不認的步伐,停在了原地。

「小師妹」

秦亦清淡淡點了點頭,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若是身上沒有掛著一個段思情,看上去會更是像天上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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