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關鍵
第一百零八章關鍵
轉眼便要至京城了,陸離這通緝犯的身份卻並不知收斂,甚至有點兒自暴行蹤的意味。
蕭白歌略急:「哥,你這是之前的籌謀把腦子用光了么?所以這才大腦空空的,連隱藏都不用了,直接往人家的槍口上撞了嗎?」他恨不得掰開自己的腦花塞進陸離的腦子裡,是真的關心。
秦言輕道:「怎麼,他一直不曉得你要做的事兒?」
「你哥我最近高調做人慣了,習慣不來偷偷摸摸的生活方式,」回答了蕭白歌之後,陸離壓低聲音道,「小白鴿這孩子,心有大志,但仍是單純了些,我現在做的事,還不知成敗呢,沒有必要讓他卷進來。」他呵呵的笑著看秦言,「他那孩子,十分信任我,我若不說,他是絕對不會想到我竟會這般膽大包天的。卻不像你,不知從什麼蛛絲馬跡便能猜到我的心意。」
秦言胯在馬上,斜眼瞧著側邊,然後道:「不是蛛絲馬跡,我查了你很久。」
自你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便開始查你。
他說他查官銀,說他是暗衛,說他身世未解,說他願同她合作互利,她信了一半,可是,另一半,卻不會輕易相信,她動用了很多人力物力去查他的背景,而每一次,都同他當時說的差不多。
然而,秦言只是將那情報扔進火盆里,看火舌慢慢舔舐那紙張。她的手指輕觸餘溫尚存的灰燼,自言自語:「陸離,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在謀怎樣的事呢?」
面見馮皇后之後,她陰差陽錯注意到,陸離同太子趙煦之間可能存在的關係。
她一步步的走,一點點的查,把所有的蛛絲馬跡,把那些故意的無意的線索全部拼攏了來,試圖從那零星之中還原事件的本來面目。
她被人當做棋子和刀子很多年,便是調查,也經常被人牽著鼻子走。
然而,時來運轉,又或者是,厚積薄發,秦言終於從那光怪陸離之中拼湊出真相來。
也算明白,他為何給自己取名陸離。
陸離,這個流著皇家血脈的棄子,空有其表,卻無其名。他想要的,並非什麼公道那麼簡單,因他自己本就不是個相信天公地道的單純人。他的所作所為只是要見馮皇後悔不當初。
秦言想了想,怎樣才能把這個悔不當初發揮到極致呢?
大概就是,當年你既為了權勢棄我殺我,那我,便將你所有的權勢都變成泡沫吧。你不是要扶持一個傀儡太子么?那我便叫太子不再對你言聽計從。你不是要馮家獨霸天下世家嗎?那我便將你母家連根拔起。你不是要這武林分崩離析自己再坐收漁利么?那我便鑄成新的武林格局。你不是想扶趙煦登基、自己再把持朝政么?那我……便逼宮叛逆,清君側立朝綱!
得知陸離要的公道竟然就是造反時,秦言心裡也是一驚,卻已明白,為何陸離會說這是在與全天下人為敵。
一般人若是知道大不敬之事,想來必將把家國大義放在肩上,或是唯恐連坐而去舉報。
然而那是秦言,她知禮法,卻不死守。她信奉恩仇必報,而這施恩人欠債者,是人得還,難道是禮法制度,是天下大義就可一笑泯之么?
細細論起來,她的骨子裡亦是有叛逆因子的。不破不立,剩餘殘生,倒不如隨著轟轟烈烈一把,也算是個小小的任性。
然而,很多事情,總是在冥冥之中互相聯繫的。只是那碎片太碎,在一時難以聯結,非得等到六七八九才能明白深意。
譬如她在振威鏢局的湖底密室中得到的一塊手帕,上面的字跡很是潦草,還有絲絲血跡,像是垂危之時的遺書。寫著:寤生雙子,獲罪人天,當誅。手帕上沒有落款沒有簽名,只一個染血的指印,看得出上面還被指甲上的蔻丹糊了一下,但隱隱約約還是瞧得見那指紋。
那手帕是秦言在清理王天青關於長安一案的書信時偶然得到的。它被隨意的夾在幾張信紙中,然後塞進泛黃的信封里。
後來的事實證明,王天青同洛遠道合謀,但兩人各有心思,而王天青不知從哪兒得到了一塊對陸離身世起關鍵性作用的手帕。雖然攻破振威鏢局當日,王天青以替身李代桃僵了,可到底那塊手帕卻還夾在他寫個茵茵的那上百封情書之中。
若不是秦言因查案需要拆封了所有信件,或許那不甚起眼的手帕便會被這樣錯過了。
初拿到這手帕時,秦言不明覺厲,卻鬼使神差的自己貼身保管了。她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帶著這手帕,有朝一日能夠助成大事。
後來事情一件接一件的來,什麼官銀、鬼屍、刺骨針,什麼各大門派,什麼朝野之爭,目不暇接,秦言險些忘記手帕之事。直到她於藏書閣搜覽樂譜時偶然親見了一冊出自馮皇后之手的雅樂,腦中便飛速與手帕上字跡重合。
雖然兩個字跡大有不同,但人若是處於極痛之中,卻也是會有此效果的。
秦言暗自不語,心裡默默記下,又在看到太子和陸離之血相融的時候,腦中劈下一道靈光,讓她想明白一切因果。
呵,什麼為了官銀?簡直是胡說八道。她同陸離的初見,其實便是陸離得到了手帕的消息所以潛入,卻發現鏢局已為秦言所破,這才一人牽制,一人去秦言房中亂翻。
因此,他的同伴才會找到秦言拭劍的棉布,想必是誤以為這便是動過手腳的帕子。
而瓮山之圍后,兩人說好互不相欺,所以便坦白了這件事。
同時,陸離又含蓄的表達了想要這張關鍵性手帕:「我這身份本就尷尬,思來想去還得有那東西作證,你可否交還於我啊?」
「好啊,」秦言答,「待你幫我報了大仇,那帕子,我雙手奉上。」
陸離哭喪著臉:「你的仇人可是洛遠道啊,你說你到底看中了我什麼,我誰都打不過的,你是想帶著我這拖油瓶么?」
「洛遠道同襄樊王勾結,你幫我,不也是在完成自己的目標么?」秦言只一眼,彷彿看透了他的全部,輕飄飄道,「再者,我倒是不信,你在天殘派會沒有內應了。」
秦言說得對,不管是掣肘襄樊王使之成為自己的勢力,還是以此開始第一個明面上的大還擊,陸離都不能拒絕此事。至於內應,何止是天殘派,便是襄樊王府,陸離也是有人的。
秦言猜測:「是茗姜郡主吧?」
陸離笑:「你又知道?」
「她曾和我說,無論成敗,她都只是其父的棋子,她所做一切,都是想要活下去。」
一個弱女子,自小沒有父愛,好不容易被父親接回去榮華富貴了一把,卻發現,親生父親只是想用自己的死來成全他的大業。
而這大業,興許便是徐徐圖之勾結武林造反朝廷。
既然都是大不敬,那麼,何不與陸離合作?既可保住性命,又可懲罰她那辜負其母、賣女求榮的父親?
若沒有茗姜,襄樊王府那邊怎麼會那麼輕易的便被洛芷困住?
既是這般知根知底,秦陸兩人若不誠心合作一把,都對不起老天爺給他們的默契。
所以,直到最後,他們雙方竟都不知道,這樣的鞠躬盡瘁肝腦塗地,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利用?
若是都有,又是哪一樣佔了上風呢?
到京城之前,天殘派之事連同襄樊王么事情便已然天下皆知。
皇帝久病,沉迷丹藥;太子仁懦,傀儡無為;倒是馮皇后,在得知此事時,狹長的鳳眼虛眯,緩緩道:「呵,一個早便該死的人,居然敢向本宮宣戰?」
她說得霸氣,但心裡又不免底氣不足。
所以,當天夜裡,便有人偷偷潛入陸離等人暫住的客棧,試圖偷走那關鍵的帕子,並且,悄無聲息的把一群人結果在這裡。
然而,這些人里,除了蕭白歌,哪個不是身經百戰的?
膽敢摸進秦言屋裡盜取手帕的人,直接被秦言捅了個對穿,從樓上扔了下來。
陸離亦是把來人好好戲耍了一頓,這才斂了笑意,道:「偷雞摸狗暗殺行事,居然弄到了小爺身上。呵呵,我干這些的時候,你們還在喝奶呢。」
然後,這群喝奶的渣渣也就真的成了渣渣。
可這一回過去沒兩個時辰,便迎來了下一波不速之客。
這一回沒想手刃,而是直接關門放火,要把這群亂黨燒成灰。
可憐蕭白歌才睡著不久,便被南宮錦一床錦被裹了,直接扛著穿破屋頂飛了出來。他因照顧蕭白歌晚了幾步,出來時便見屋頂上好幾個大洞,秦言和胡小虎正殺得不亦樂乎,而陸離則安慰著死裡逃生的掌柜和小二:「冷靜冷靜,破財免災……誒,這會兒哪兒有賣雞翅膀的,這樣大的火,該是燒烤的。」
著實正經不過片刻,但卻是知好歹的。
比如,陸離笑對秦門主姑娘:「多謝你了,怕我帶著那帕子成為靶子,但其實不管帶不帶它,我都是靶子。倒是你,那大內密毒,你果真沒事么?」
說的是潛入秦言房間之人耍的小把戲。
「到死之前,我都百毒不侵。」
因之前中過太多毒物,她自己又修習禁術,不停的吞食毒藥以療傷。以毒攻毒,竟也暫時百毒不侵。
進城之前,秦言執意先去了一回女君庵,卻未進去,而是繞到枯竹師太墓前,點了一炷香,鞠了三個躬,這才俯身從墓碑旁的泥土裡挖出一個小木盒,盒中便是那帕子。
她將東西遞給陸離,陸離一時覺得自己果然被她吃得死死的,本一直以為東西在秦言身上,結果,卻是在最接近皇城的地方挖出來。
果然是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陸離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得顧左右而言他:「枯竹師太果然是個大好人,替我守了那麼久。」他話鋒一轉,輕佻的看了秦言一眼,誇張的道,「可是師太,你別多想啊,你面前的人是我媳婦兒,不是你兒媳婦兒,你可別誤會了啊……」
胡小虎等人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見這調戲,理所當然的認為是閨房情趣。
胡小虎少年心性,此刻卻有些煩躁,收回目光,又不小心看到挨得極近不知在小聲說什麼的蕭白歌南宮錦兩人,眉毛不自覺的跳了跳,煩躁變成憋屈,只覺得自己如何的格格不入。又見蕭白歌突然伸手往南宮錦臉頰一抹,胡小虎不由後退兩步,離開這幾人,自己像是一隻裹著細碎紅布的大黑狗,傻乎乎的蹲在路邊,拿他那割頭彎刀有一下沒一下的折磨面前的一根人高的小樹。
取回東西之後,秦言問:「你此刻便不擔心蕭慶元夫婦的安危么?」
「我義父是太醫院判,我乾娘是清河縣主的外孫女,朝中勢力盤根錯節,他們有這自保之力。」陸離很是無賴的一笑,「更何況我只是他們的養子,還早早的就入了暗衛營。便是要連坐,也該先連坐東宮才是。」
秦言淡淡道:「蕭太醫什麼時候知道你的想法的?」
「我帶你回家之後。」
所以,陸離那時被蕭太醫罰跪祠堂,並不是因為要娶秦言,而是他這大逆不道的想法。
秦言笑:「看我為你背了多少黑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