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進宮
約莫午飯過後不久,馮淵、慕耀並何連之三人一起從外頭回來,得知陸家派人接走陸輕芍,皆覺得有些突然。
議事廳里,幾個人並英蓮、馮溪說話。
小何忙道:「這事兒我四師兄可知道?」
「自然知道。」馮溪點頭道,「陸姑娘前腳剛走,府里就派了人去鏢局裡說了。」
馮淵因道:「那他可有說什麼?」
馮溪輕笑了一聲,才回道:「聽回來的人說,徐少爺呆了好久,只半晌說了很好兩個字。」
英蓮道:「只怕嘴上說著很好,心裡邊到底還是有些難受的。」
畢竟,這些日子以來,徐光對陸輕芍的心思幾乎已寫在了臉上,人人都看得出來。如今人走了,卻連一句道別的話也未曾說,怎會不難受呢?
慕耀嘖了一聲,抿出一絲笑來,道:「我倒覺得沒什麼。四師兄可不是凡人,他素來豁達,胸有有丘壑。既他說了很好,便無需我們再替他多操心。」
「你倒是想得開!」馮溪打趣了慕耀一句,眼睛卻瞥向小何,「既你不操心你師哥,那不如便多分一分給你這師弟吧。」
小何不服氣,大言不慚道:「切,我有什麼值得你們操心的?」
馮溪瞪他一眼,揚了揚調:「是么?這幾日也不知是哪個,但凡宮裡或太子府隨便來個什麼人,便慌得躲出府去,也不知道躲著什麼東西?」
小何面上一熱,嘴裡仍犟:「我何曾有躲著什麼東西?」
「哦?」英蓮見狀,也忍不住插了一嘴,「若不是躲著什麼東西,那就是躲著什麼人了!」
一句話說得小何面紅耳赤:「你胡說!我哪有!」
英蓮朝他哼了一聲:「你說沒有就沒有唄!」
一屋子人皆是笑而不語,打眼看向何連之,唬得小何忙道,「我才想起來,昨兒李小仙喊我幫他搗葯呢,我先去了。」
說完腳底生煙地似的逃掉了。
「膽小鬼。」馮溪沖著他的背影奚落了一句。
是夜。
英蓮好容易哄睡了曦兒,從裡頭出來時卻見馮淵仍在書桌前忙碌。
見她上前,只笑著將手頭幾本賬本隨手拾起,朝她道:「這些都是鋪子里去年的賬,今兒個剛拿回來的,回頭你拿去給林妹妹瞧瞧。」
英蓮笑著給他倒了杯熱茶,道:「正月還未過完呢,我還想叫妹妹多歇幾天,沒的整天被這些瑣事煩著!」
馮淵也不惱,只抬起手,卻未接她的茶,卻是在她一隻耳珠上捏了捏,笑道:「平日也不知是誰,總催著我給林妹妹多學一些本事,如今倒學會說風涼話了。」
「是是是,多虧了夫君。」英蓮將茶遞到他嘴邊,見馮淵順勢飲下,才道,「只我方才可沒說風涼話,若依林妹妹現在的本事,如今你這些賬簿,早難不倒她了。」
馮淵飲了茶,只將賬簿放好,伸手抱住眼前的人,將她靠坐在一旁的暖榻上。英蓮順勢,往他懷裡鑽了鑽,感受他身上的熱度,夫妻二人說起悄悄話。
馮淵親親她額頭,方道:「今日在外頭鋪子巡了一遍,倒是聽說了一件事,那薛家似乎已經從賈府搬出來了。」
「哦?」英蓮頓時來了趣味,「前幾日聽說薛姨媽派人打掃薛家在京城的舊屋,我原以為只是做做樣子呢,不曾想竟真的搬出來了。」
后想了想,又覺得理所應當,接著道:「也是,史大妹妹這麼一鬧,府里的姑娘們都恨毒了那薛蟠,上面又有老太太壓著,王夫人若真要護著,只怕就憑賈府里的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馮淵笑道:「多虧夫人妙計!」
「不敢在夫君面前賣弄。」英蓮含羞嗤笑道,「原是想著借這次機會接林妹妹出府的,不想那頭老太太卻病了,倒叫我心裡有愧,暫時開不了口。」
馮淵道:「如今林妹妹還住在侯府上,倒不急著這一兩天。」
「嗯。」英蓮窩在馮淵懷裡,身下炕榻暖烘烘的,不覺生出許多困意來,下意識便挪了挪身子,就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便沉沉睡去了。
***
翌日。
黛玉晨起后不久,正在房裡洗漱。忽聽門外一陣吵嚷之聲,正想打發紫鵑出去瞧瞧,不想才一掀帘子,卻見馮溪領了貼身丫鬟碧桃進了來。
黛玉連忙整理妥當,過來迎她:「這一早兒夫人過來尋我,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確是呢。」馮溪抱歉笑笑,「我才起就聽說宮裡來人了,說是璇璣公主想召你進宮說話,天一亮就打發了太監來接,此刻就在門外候著呢。」
黛玉聞言,有些哭笑不得,竟不知璇璣公主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且她此前從未進宮過,這是頭一遭,難免又有些緊張。好在那太監是璇璣近身伺候的,時常聽公主嘴裡說起這位林小姐,知道黛玉與她關係匪淺,也不敢拿喬,只畢恭畢敬等黛玉妝點。
既是進宮,自然馬虎不得。馮溪親自動手,與黛玉重新梳頭穿戴整齊,又早早命人準備了清粥糕點,看著黛玉吃了才安心讓他與那太監進宮去了。
府里眾人吃過早飯才漸漸都知道黛玉進宮去了,心下都有些不安,尤其是英蓮,生怕莫名又惹出什麼禍事來。
一時,幾個又聚到議事廳里了。
英蓮絞著帕子,問馮溪:「怎地不告訴我們一聲,就叫林妹妹入宮了?」
馮溪惱道:「嫂子,這可真怪不得我。那太監來得恁早,天擦亮就候著了,又特意囑咐不讓聲張,一路緊著我就把林妹妹接走了。」
怕英蓮憂心,又道:「嫂子也不必太擔心。那太監我原是認得的,確是璇璣公主身邊的老人兒了。估摸著,是璇璣公主想念林妹妹,又不得出來,才叫人來接的。」
小何聽見璇璣的名兒,似乎心有餘悸,只吸了吸鼻子,輕聲道:「哼,幸好她出不來!」
那頭慕耀劍眉微蹙,沉聲道:「上次璇璣偷偷出來,在太子府吃醉了酒,鬧了笑話,被姑母知道了,生了好大一場氣,現如今罰她在自己宮裡禁足,除有召外皆不得出,旁人也不許輕易進去,連著瑾瑜都好些時候未見她了。」
一席話說得英蓮更是心焦:「既連太子都不得見公主,怎麼今兒個好端端的,會叫林妹妹過去?」
「你先別擔心。」馮淵見狀,從旁安撫道,「璇璣公主個性跳脫,素喜玩鬧,許當真就是悶壞了求了恩典找林妹妹說話罷了。」
又只見慕耀搖搖頭,目光幽沉:「如此猜測,倒更叫人心神不寧。與其坐等,索性我也進宮一趟好了。」
英蓮聞言,心下一松:「如此最好。」
慕耀一路腳程飛快,他不常入宮故而臉生,但憑著身上那塊玉牌也輕鬆進了宮門,才想著要往璇璣住處去,不想沿著宮道沒走幾步,竟碰上一個皇後宮里的管事太監領著黛玉迎面走來,後面還跟著一眾小太監,似乎是要送黛玉出宮。
慕耀忙上前叫了一聲:「林妹妹!」
黛玉見是慕耀,先是一驚,后隱隱猜到他是為了自己來的,又是一喜,只盈盈一笑朝他見了禮。
慕耀見她一切無恙,方才放下心來。
那太監原是認得慕耀的,只朝慕耀行了禮,笑道:「三爺好日子未進宮了,我們娘娘想念得緊呢。」
慕耀笑回:「蘇公公知道的,慕某四處雲遊,並不常在京里。今日聽聞璇璣召見林姑娘,我知道公主近日都在禁足,怕她又自作主張闖出禍來,故而進宮來瞧瞧。」
「三爺一向是疼公主的。」那太監露出個自以為是的笑來,又道:「不過今日召見林姑娘,原是皇後娘娘準的,三爺不必憂心。可巧娘娘現下正在公主那裡說話,三爺快去罷。」
慕耀又看了一眼黛玉,略頓了頓,道:「多謝告知。只慕某突然想起,今日我本未奉召,又來得匆忙,穿戴都未符合規制,恐在宮裡失儀。既知璇璣未鬧出禍來,我便安心了。今日且先行回去,擇日再來鄭重拜見。」
黛玉聞言,只覺心尖兒一熱,默默垂頭不敢不語。
那太監似未料到此般結果,倒是愣了一下,然很快便躬身應道:「三爺說的是。」
慕耀又朝那太監道:「蘇公公可是要送林姑娘回鎮西侯府?」
太監回道:「正是呢,皇後娘娘歡喜林姑娘才貌雙絕,又賢淑溫順,還與了許多賞賜。」
慕耀看了一眼後頭小太監手裡捧的朱盒,果然不少。只笑了笑,道:「我現下也客居侯府里,便與公公一道吧。」
那太監豈有不允的,忙打發了小太監多準備一頂宮轎,一行往鎮西侯府里去了。
待入了府,裡面的人早已等了多時了,連午飯都未吃,見他二人回來,一問發現也未用飯,馮溪忙又叫下人傳飯。
英蓮因拉過黛玉問道:「究竟怎麼一回事?」
黛玉卻只看了一眼小何,只拿了帕子掩住嘴角,偷偷抿唇輕笑。
這一眼卻敲得小何莫名心虛:「林妹妹,你、你看我做什麼?」
黛玉只道:「璇璣公主病了。」
病了?慕耀聞言,垂眸看向黛玉,回想起今日宮裡的情形,憑蘇公公的語氣,他若有所悟,只含了笑,並未拆穿。
小何不自在地抬了抬頭,只裝作漫不經心問黛玉:「病了?她得了什麼病?」
黛玉嬌嬌道:「不知道呢。」
「不知道?」小何一隻手下意識握成了拳頭,「什麼意思?御醫斷不出她的病么?」
黛玉道:「正是呢。自公主禁足起,每日神色懨懨,不思飲食,傳了好多回御醫,卻都不明病因。」
「有這回事?」小何撇撇嘴,弱弱道,「聽說御醫都很厲害的,還有他們診不出來的病嗎?想那公主定是裝病!」
馮溪眨眨眼:「若是裝病,還能令皇後娘娘准林妹妹進宮嗎?」
英蓮聞言,唇角微動,別過頭卻見身旁馮淵正望向自己,兩人相視一笑,心下瞭然。
若不是裝病的話,那這公主得的怕不是……
相、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