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燃歌(二十五)

焚香燃歌(二十五)

易夙游輕揉著頭下了床,她散漫幾步走到了秦阿且坐著的桌前。

他盤著腿,一手撐著腦袋,另一手玩著蘋果。外面那身鶴氅被他扔在了一邊,他隻身著那身墨色錦衣,脖頸處的暗色紋路囂張地攀附著,一邊臉頰被毀的痕迹宛如魔魅,一邊印著複雜的刻紋,而沒有被染指的地方卻如白玉。背著晨光,眼中沒透進一丁點神光。偏偏現在是褪去了稚幼的外表,即使外面再如何升溫,而他氣場冷似寒冬,看見易夙游醒了他也沒出聲。

看著他不動聲色而又無表情的臉,易夙游兩手撐在了他身側,微微垂首仔細看著他的眼睛。

見她有些異樣,而且離自己越來越近,專註的目光就差貼了上來。她睡著時他能為所欲為克制,然而她活靈活現靠近時他的呼吸就情不自禁變得有些急促。

那些冰冷的氣息一併慢慢退卻而去,他任由著易夙游打量,見她又開始揉腦袋,秦阿且嗓音暗啞問道:「可有看出什麼了?」

易夙游搖頭,她有想過,她幾次與秦阿且接觸昏睡過去是原因在他,然而現在直面他時身體又恢復了正常。初次見到他時,他對她的那些試探她並沒放在心上。譬如山頂上那次,穹綾宮那次……以及船上的時候,種種跡象都表明了是與他有關。

將她的沉思盡收眼中,他一手勾住她的脖頸,另一手將那水果遞到了她唇邊輕聲道:「來嘗嘗,漠圖換來的紫柰。」

易夙游看著他遞過來的蘋果,他說是紫柰易夙游也反應過來了。

他語調暗啞而又帶著一股惑人之力,輕言細語的溫柔反而有些讓人悚然。

他的每個變化易夙游都看在眼底,好像現在裝都懶得裝一下了,抵在她唇邊的水果硬是想讓她咬一口。易夙游雙手不再撐在他兩側,而是直起了身子,一手推開唇邊的紫柰,面色淡定回道:「我還沒刷牙。」

「……」怎麼樣的反應他都有預警,就是沒料到她來了這麼一句,秦阿且一時愣住。連易夙游轉身出門了都沒回過神,直到門的聲音一關他才冷眼看著那扇門捏緊了手中的水果。

紫柰生得很好,色澤飽滿,在他白凈的手裡更是顯紅。

沒一會,又有開門的聲音。就見易夙游果然端著銅盆進來,還冒著熱氣。她神態自若地將銅盆放置在架上,拿起漱牙的用具就用了起來,將他視若無睹。

秦阿且走到她背後抱住她的腰,臉埋在她肩上道:「夙游,不許無視我。」

易夙游手一翻,便拿出另一套用具轉身遞給他道:「糖吃多了就該經常凈牙。」

「……」她這幅德行就是沒打算好好跟他交流,秦阿且算是有些明白了。他接過牙具時故意捏著她的手不放,就賴著看她還能冒出什麼荒唐之語。

他的手也是一樣的冰冷,易夙游抽出了自己的手,一手輕捏著他下巴,他本就無表情的小臉被她托起,被迫張開了口。

「來,跟我學,啊……」

「……」秦阿且活了這麼久,就沒這麼如此想揍一個人。

趁他還在不可思議看著她時,易夙游三下五除二的就將他牙刷了個遍。

「你……」

他第二個字還沒冒出來,易夙游已經拿出擰乾的手帕將他臉擦了一遍,他的額前頭髮也被她捋了一遍,接著將他沒打理的長發全部順到了耳後。

說真的,易夙游自己都不會打理長發,以至於她看見被收拾了一遍的秦阿且時還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自己這個簡單粗暴的打理方式還挺滿意。

秦阿且一手摸著左臉頰,看著她又恢復了朝氣的顏,那股衝動又衝上了腦海。

拿過他死死捏著的紫柰,易夙游放在手中看了看,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她笑著道:「阿且,你還記得我給你講的那個喂我食蛇毒汁的話嗎?」

她突然發笑,又不像是發自內心,如蒙了一層煙,摸不透她的真實想法。秦阿且心底雖有些亂,但是面上卻並不急於否認,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仰首認真看著她道:「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

「挺好,那你聽我說,這東西也有一個傳說,也是打開魔盒的鑰匙。吃下它,便是罪惡與墮落的象徵。」易夙游只是簡略地概括了幾句。

然而聰明如秦阿且,他雙手牢牢握緊易夙游拿著紫柰的手腕移向自己,眼中聚起暗涌,他望著她微微垂下的臉道:「那為何要將我比喻為蛇呢?難道我冷血而又陰毒嗎?還是說,你就是嫌棄我……」他說完,聲音就變得低沉,最後吐字幾乎聽不見。

秦阿且果然沒騙她,他對曾經講過的話真的記憶猶新。

而易夙游任由著他拉著,她挑眉看著他。雖然外表乍看起來貌似很唬人的樣子,然而仔細看卻發現很有魅惑性。他抬頭認真講話,脖頸以下的紋路由下而上至臉頰,異樣的紋路走勢讓他顯得神秘而又令人神往,他冷眼時甚至可以說帶著一股吸引力。她繼續道:「你怕是對自己有些誤解太深……」避免去與他繼續對視,易夙游看著對面的窗。陽光已經撒到了屋內,隱隱約約能聽到外面已經有了人聲。

秦阿且對她這個動作很是不滿,他起身直接踩在椅子上,將她的視線給遮住。易夙游無奈將他高高站起來的身子給扶住,好聲細語道:「阿且,乖……你是最好看的。什麼冷血陰毒都是你想多了,我也不過是結合處境隨口一說罷了。」

易夙游當初說那話也確實沒深思,而他的所有帶有誘導性的言語動作讓她脫口而出。如今他還親手要給她喂這水果,她自然是想的多了點。

秦阿且就喜歡她這樣無條件的妥協,他彎腰執起她拿著紫柰的手湊到自己唇邊,雙眼鎖住她,他微微眯眼很享受地嗅了一下紫柰。

他站得高,彎下腰時所有的長發垂在兩邊,柔軟順滑。明明只是一個嗅的動作,被他做出來的時候讓人只覺得甚是妖。

「你確實是妖精吧。」易夙游看著他,脫口而出。

秦阿且眼一睜,瞪了她一眼。雙眼雖無神,但是卻帶著攝人心魂之力,說是怒也不太合適,更像是帶著嗔。

他握緊她的雙手,看著被迫呈上來的紫柰啞聲道:「既然你說是罪惡與墮落的象徵,那麼你別吃了,喂我吃吧。」

易夙游看著他自說自話就一口咬了上來,聲音清脆。

「是蛇是妖也罷,我都想討取祭品。而我又不捨得你,這個罪惡的果實我就自己收下了。」秦阿且吃完一口咽了下去,才慢吞吞說道。

聽著他說的這番話,易夙游難得心底泛起了一股奇怪的波動。

晨光越來越亮,將屋內兩人這番景象刻在了光影里。一個站在地上仰首沉默不語遞上紫柰,而另一個甘之如飴地回握住她手腕彎腰咬了一口紫柰。他身著墨色的錦衣,黑髮如瀑,又如爪牙將她一併困在前方。而她一身白,面上無甚多表情,真如那虔誠的信徒一般雙手奉上果實。

看著地上的影子,秦阿且笑了笑,容顏如盛放的黑色妖花。他一手拾著易夙游發端望進了她眼底道:「你看我們,多麼般配?」

待他一口一口吃乾淨,易夙游才放下果核,許久才回了句話道:「阿且,為什麼你覺得我會離開?」

秦阿且跳下椅子,一把抱緊她,摟著她脖子道:「是啊,這是為什麼呢?你明明在我身邊我還怕你離開,非要說個理由,那也一定是怪你。」他一改剛剛要吃人的惑人語氣,無比天真的問道。這麼來回切換,好似又回到了最初的無害少年。

水果的清香充斥著周圍,而他講個話非要湊在她懷裡。知道他粘人,但是也沒想到這麼變本加厲。而且也不知道他這是怎麼得出來的結論,易夙游將他毛茸茸的腦袋按住問道:「怎麼說?」

他的頭一偏,賭氣般責怪道:「你又不來娶我,他們都說要是女子不成家那便是心還向著外面的風景,哪天不再停留在此處,亦或是想開了青燈古佛,那不還是一樣離開了嗎?無論哪種方式的離開,我都不想接受。」

易夙游一聽這話,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看起來要吃人的某人,是真的話本看多了。她摸了摸秦阿且的額頭道:「你想太多了。」

「夙游,為什麼你總是拿我當孩子看?我早與你說過我不是什麼孩子!」秦阿且揮開她的手,冷著小臉道。

易夙游看著他現在的模樣,確實是看上去大了幾歲,但是儘管如此,也並不能改變她心底的想法。她繼續說道:「當小孩不好嗎?非要吵著長大?」

「不好。」他回答的沒一絲猶豫。

話題說著就被易夙游給帶偏了,她總有本事把他帶跑,而他又不捨得。如此來回反覆,他覺得很惱,但又不想急於這一時,矛盾的心理讓他心癢。如此一想,她讓自己難受,他也得討回。

他正想故技重施時,被易夙游給攔住,就聽她說道:「今天我有要事,就別咬我了,你的小虎牙剛剛沒用紫柰磨夠嗎?」

「……」

秦阿且愣住,見她撇下他的手就去理衣。他再也忍不了了,一下子跳到了她背上大聲道:「易夙游!我今天一定要咬死你!為天下解決個禍害!」

他突然恢復了生龍活虎的模樣,易夙游才悠悠敷衍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過分!」秦阿且正欲啃她一口,易夙游都沒轉過頭直接提前遮住又推開了他。

「好啊你,你拒絕我?」秦阿且不可置信。

「是是是,我在拒絕你。」易夙游把他弄了下去,走到了床沿將白衣腰帶一解轉身道:「還不走?」

「你換!我今天就看著你換!我看誰先退縮!」

易夙游低頭,唇角帶笑,她慢慢繼續解著道:「好的,那你這麼閑過來幫我一下。」

秦阿且快步走了上前,拉著她的外衣正欲開口,易夙游按住他的腦袋往自己方向一帶,在他唇邊掃過。然後又飛速將面具往他身上一放道:「乖,先回去吧。」

秦阿且就這麼直愣愣地被她趕了出去。

他站在門口拿著面具低聲一字一句道:「易夙游,我很記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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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伏筆算是結束了……嗯就是一個象徵……

女主哪有這麼容易淪陷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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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時逢明月(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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