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燃歌(三十五)

焚香燃歌(三十五)

黃昏時分,秦隨這行人所乘的大船才差不多抵達鳴海範疇。因其船體過大,秦隨並不打算將船直接開到主島,她只是吩咐人將船停在了一些小的島附近,接著才開始拋錨。

才抵達沒多久,船上的人不等停靠完全就直接飛了出去,等這船停的差不多時,那些修為高深的人早就已經在主島之上。這樣的離開方式主要就是為了能夠與人錯開,船上的燕總管與她們也並不是一路的,而她們也只是開路的,並不需要打照面。

燕總管若是要下船,自當是會等這船停靠好才下。所以這樣先行一步的方式,也給了秦隨與燕總管談話的空間。

島上與所稟報的一樣,外側看守的早就倒地不醒,一旁的篝火也已經燃盡。叢林中各處駐紮的人也被放倒了,島上安靜到不可思議。彷彿就是在潛伏,等待著這群人的到來。

船停靠完,秦隨這才準備下船。她是想請燕總管與她一同隨行,但是對方卻說不急,並讓她先去。

秦隨知曉她還要做一些準備,而自身也早就想去看看情況,也就不再繼續等她。

島上當初她留下的人雖然不多,但都是精良,然而現在秦隨一眼看過去都昏倒在地上不醒。外側的人已經被攻下,她走到其中一個躺著的人旁邊蹲下了身子。

兩手指抬起了一人的下顎,就見脖頸前面一道細細的紅痕,而後頸卻沒有。工整的一條昭示著當事人都沒掙扎過,看起來像是從背後直接一招拿下。如此的招式應當是致命的,然而當秦隨將手放到人的口鼻之下,還尚存著一絲氣息,並未致死,她鬆了口氣。

島上駐紮的地方她當然熟悉,從正面入林,她也沒急著快速走向島心。她才走到第一個營地,就停下了腳步,營地露天之下有個人席地而坐,拿著一根樹枝在掏著已經熄滅了的火堆。

秦隨看到此人面上還是露出了驚訝,她走到了營地中間,將戰旗插在中央,這才正眼打量著掏火堆的人。

「許澄澄,靈巫歸一派第十二代單傳。如此顯赫的背景,是我看走了眼。」秦隨驚訝止於此話,將眼前的人身份娓娓道來。

許澄澄仍然還在掏著那堆熄滅的火,她扎著高馬尾,一些碎發散在兩側,聽到了聲音又稍微抬起了頭,露出了那雙深邃的眼。陽光微微照耀下,平常看慣了的偏灰瞳色,在這寂靜的營地中看著卻又別具特色。看見了秦隨,她笑了笑。

許澄澄與尋常無二的模樣,秦隨恍然才有些明白。興許,這人根本就沒有藏過。

且見許澄澄扔掉了手中那根樹枝站起了身,她伸了下腰按了下腿,才慢悠悠回道:「承讓,小族而已。說起顯赫背景,我比不上你。」

秦隨與許澄澄交手了這麼久,她的行為舉止也還是那樣,話也是那麼刺耳。秦隨看著地上昏倒的人繼續說道:「若說歸一派是小族,你倒是過謙了。靈巫與神巫比肩,在纓歌排的上頭的靈巫流派也就那幾個。」

許澄澄挑眉,那深邃的眼瞅著秦隨,踱步到她身邊來回走了一圈道:「想不到啊,確實為她們選中的人,這麼短時間內就獲取了消息。既然都告訴你了,這麼說來,你知道我在此處等你的目的了?」

中間戰旗以黑為底,上面勾勒出的是一白虎,腳踏祥雲,仰首嘶吼狀。此處距離海邊不遠,已經是傍晚,海風將戰旗吹了起來。秦隨抽出劍,站立在營地外圈。

「歷代少小姐出山皆是為了執行任務,你的具體目的是什麼我不知道,然而此刻你的目的是我。」秦隨持劍,身體已經進入了緊繃的狀態。從前的許澄澄她也許不放在眼底,然而丟掉這層紗她卻並不知道能不能敵過對方。畢竟對方所修與常人不同,而她,只需要盡最大所能。

許澄澄雙手環胸,她呲牙一笑道:「放輕鬆,我這人講理得很。我需要這桿旗這是主要的,打服你了你就歸我這是次要條件,你與我過三招,我不用靈式,你思考下這個交易如何?若我輸了,我就帶著人立刻離開島心,退出這次任務,且附加為你破開結界。」

這樣的條件,聽上去無疑是許澄澄吃虧了許多。她贏了只要旗和人,輸了還幫她破開結界且退出任務。秦隨看了眼周圍,此人昨天到達,今天傍晚時分就在這裡蹲她,看來是鐵了心要下這賭注。至於她為什麼選擇不用自身優勢直接奪旗,秦隨還是有些疑惑道:「我歸你?」

許澄澄立刻擺手解釋道:「不要誤會,只是獵物而已。」

她這將人直接當做獵物的張狂毫不掩飾,一如既往囂張。

秦隨還沒私自下決定,她還在心中衡量著。

看她不動搖,許澄澄也不急繼續道:「秦隨,瞿州城下第一秦家嫡親孫女,秦家家主曾與凌天都有舊情,與其關係密切。后因出類拔萃的才華被瞿州城主舉薦至京州,后不負眾望一路高陞官場風生水起,又佔據下漠圖與纓歌的海航關鍵商線。如今深得秦老心,又承蒙聖恩下戰旗。戰旗一下,便是平步青雲,直將瞿州與京州拉到了更密切的關係中。」她說到此處故意停頓一下,見秦隨也沒反應,又勾起了個大大的笑容,走到她身邊,故意湊得很近輕聲繼續說道:「不過,這些都是表面罷了。」

秦隨看她這樣的笑容,便知道她不會說出什麼讓她愛聽的話。

果不其然,秦隨的直覺是對的。只聽許澄澄說道:「挺不錯不是嗎?這樣的順風順水,天之驕子的人生經歷。」

聽她說著誇獎的話,卻如嘲笑一樣,尤其是聽到天之驕子時,秦隨也還是握緊了拳頭。

許澄澄對她的這些變化自然了如指掌,她也不像是想照顧別人情緒的人,在她耳邊講起話彷彿惡魔的低語:「靈者之路可不是這麼好踏入的,你怎知那位大人不是在利用你呢?」

一向沉穩的秦隨抬起頭,她看著許澄澄,眼神變得有些兇狠,她提起劍直接扣在了許澄澄脖頸上道:「你以為你的挑撥離間能動搖我?」

許澄澄也沒去推開劍,雙手一擺不怕死繼續刺激著她道:「昨日才去調查我,看來是真不把我放在眼裡呢。若不是我放出風聲讓那群啟元族餓狼知道我族之人早已出來,親眼見到我,恐怕你也不會信吧?不必急著回答我,你的表情已經告訴我了。況且培養你十幾年都不曾告訴你成為攜靈者需要付出的代價嗎?」

秦隨劍深入了一分,她冷冷回道:「大人早就曾說過,我既然下定了決心,又豈會怕?你以為你能騙得到我嗎?」

許澄澄大笑幾聲,將她劍輕而易舉彈開,看她這掙扎的表情。她很是愉悅地道:「那你可聽過三九試煉?甚至是引靈人?二者沒有同時達成,你所有的努力也不過是徒勞。且引靈人又豈是那麼好尋的?十個先天靈者中出一個已經算不易了,據我所知啟元族並未出過引靈人。這麼看來,你的那位大人也不過是信手拈來說好話騙你而已。」

秦隨聽她越說越多,到最後握緊的拳頭反而鬆了下來,她放下劍道:「不勞你操心,你同我說再多也沒用。」

「哎呀呀,看來這打蛇還沒打到七寸,藥劑果然是要往猛里下。」許澄澄扶了下額頭,很是頭疼道:「秦小姐,你可還記得落雪之約?」

許澄澄剛說完,秦隨握著的劍突然滑落,掉在了地上。她後退了好幾步,搖了下頭,幾乎是脫口而出的質問,「你為何會知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常年笑嘻嘻的許澄澄在此刻秦隨看來,彷彿就像個怪物。

見她有反應了,許澄澄看了一眼她緊握的手,手上青筋都凸顯了出來。她嘖了一聲,彎腰撿起地上的劍道:「想不到你我幾乎同齡,你就有了如此豐富的經歷,讓我等佩服不已。」

她的話一開始是給秦隨來了個重擊,再加上這句話讓秦隨聽來無疑是雪上加霜,她恨不得立刻撕爛了那張嘴。她握著的手滲出了血跡,她牙縫中擠出來的聲音問道:「他在哪?」

許澄澄鼓了鼓掌道:「不愧是大義在先的你,秦小姐越是如此正人君子,就讓人越想剝開你的面具呢。」

剝不剝得開面具她不知道,但是秦隨扭曲的臉色讓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在哪?」秦隨又重複了問了一句。

「哎?你不是見過他嗎?這麼快就忘了?秦小姐如此忠孝義全的人,怎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約定呢?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許澄澄故作天真眨眼。看秦隨這樣,她顯火燒的還不夠旺,在她耳邊低語點火。

秦隨本就有些猙獰了,聽她說完后更是久久沒回應。

天色越發黑,許澄澄也不想耗了,只等著秦隨最後的反應。

「許澄澄,你究竟要怎麼樣?」秦隨問道。

許澄澄將劍一扔,沒入了後方的樹根之中,她總算舒了口氣道:「沒別的意思,只要過三招定輸贏。這個戰旗歸屬於誰,我需要光明正大奪旗。」

此時信息的交換對峙中,秦隨顯然已經落了下乘,她垂著頭低聲道:「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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