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燃歌(三十七)
島上黑影綽綽,許澄澄扛著旗飛入叢林深處,在秦隨面前消失不見。
她耳尖微動,轉眼鎖定了一邊,幾步就蹦跳到了易夙游與秦阿且跟前。
樹上易夙游靠坐著,她已經閉上眼淺眠了有一會,秦阿且依偎在她懷裡,聽到了許澄澄趕來的聲音,他也沒回頭看她。
叢林遮住了大部分的月光,許澄澄站在樹下仰著頭笑嘻嘻問道:「怎麼樣?這出瓮中捉鱉的戲還可以嗎?」
秦阿且已經戴上了面具,他依偎在她懷中的小臉一轉低頭看著下面的許澄澄回道:「無恥。」
許澄澄聽后卻不以為然道:「早說過了不過是一群臭魚爛蝦,我辛苦了這麼久調查對手,能不一招致命?這人表面看起來沒弱點,但是仔細去探尋,去撕開這層皮,你就發現另一個面目。世間有完美的人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小公子,你覺得呢?」
秦阿且隔著面具,定定地看著她,良久才道:「人當然不止一面。人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慾,貪嗔痴怒。只不過,取決於是面對誰。至於完美?神明都不一定能做到,又何況是凡人?」他的嗓音稚氣,讓許澄澄有一陣錯覺,以為只是孩童的天真話語。
但是儘管如此,秦阿且說的話還是達到了她的心坎里。這人看起來小,說起話來卻又不符合這個年齡。
許澄澄踮起腳望了望他的方向,瞅了眼還閉著眼的易夙游,又繼續與秦阿且道:「這戰旗我到手了,一會啟元族的可能會來與秦隨匯合。要是中途遇到了她們,單打我能打打,車輪戰我就不行了。小公子可要同我一起去島心?這樣也可以有個照應。」
秦阿且拉起易夙游的手,將自己手放上去,輕輕撓了撓他手心道:「夙游……」
易夙游睡得並不深,她也只是小憩一會。秦阿且粘著她不放,還跟許澄澄隔空聊天,她想不聽都不行。她睜開眼,將秦阿且理好抱起來就飛下了樹枝。
「許小姐不是為了這戰旗?為何還將旗幟給燒了個洞?」易夙游跳下來時就想問,這許澄澄對這旗幟怎麼就一點不在乎。
許澄澄扛著旗走在最前面,聽到這話的時候停了一下,看了看林間透過地上的微弱月光越過了障礙物,她抖了抖旗又滿不在乎道:「破旗歸皇上,我就是個打雜的。這些大人們精得很,還管我這不遠千里的海島上旗幟一個破洞?過程不重要,結果是奪到了就行了。」
易夙游聽她這話就很有意思了,同她聊了起來,「許小姐對這些大人們成見倒是挺大。」她頂撞得罪一些比她高官階的就算了,說起皇上也是這幅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恰好走出一片林,月光稍微明亮了些,便能看見許澄澄咧嘴一笑回道:「你想想,在寒冷的冬日清晨,你被你老娘拉出去修鍊是什麼感受?」
易夙游沉默半會道:「無感。」她講的是實話,因為她確實沒有許澄澄所說的這樣經歷。
許澄澄噎了一下,早知道問她無果,還不如不問。她繼續道:「我就明說,你看看簡卿恭本占著這島說放就放,這不是最難以理解的。然而他又施加結界,讓人無法插上戰旗,拿人跟耍著玩似的。你深思一下,這群人是不是過分了?再退一步說,鳴海這麼遠,我還不信這皇上能親自跑到島上來觀旗不成。」
許澄澄張口就來,也不像別人一樣對皇上抱有什麼敬畏之心。說她是為綺容而戰也不像,綺容與她的關係表現得更是沒有要為他拚命的地步。這麼一看,那些說辭還真的就是隨意編來的。再者若說是為宸州而戰,榮譽之旗,她直接燒了個洞,這就更奇怪了。談不上她有什麼明確的目的,然而細想之下,她的所作所為並不是無理由的。
「許小姐率性而為,活的坦蕩。」易夙游評價道。
「沒有的事……」許澄澄連忙否認,不知為何,每次聽易夙游的誇獎,就有些不太對味。轉過臉仔細看了她一眼,也許是因為她面無表情且無一點波動地夸人,所以才會讓她一直覺得怪怪的。
秦阿且看見易夙游這幅模樣對其他人突然就心裡平衡了些,她這夸人也跟沒誇一樣,才瞅著許澄澄稚聲道:「你與簡卿恭很熟?」
許澄澄停下腳步,將扛著的旗往地上一杵,半倚靠在旗杆道:「也不太熟悉,要是想遇到他甚至是到熟悉的地步,前提至少也要出海吧。且我常年不曾出過海,要遇到此人更是難得。」
秦阿且冷笑了一聲,雖然很微弱,但是許澄澄是聽清楚了,她感覺背後有一絲絲涼。
離他更近的易夙游也是聽到了,不知他突然冷笑是何故。他不願提及簡卿恭,自己又主動提,給自己找不快不是?
就聽秦阿且繼續道:「我看未必,你怎知他不著地?」
「他常年在海上出沒,如此人物長時間逗留在四國內,那肯定是藏不住的,推測一下不就知道了嗎?」許澄澄見怪不怪回他,回想過來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難道他就知道簡卿恭的行蹤了?
「你換個說辭,比如說自己親耳聽到過風聲,這樣我還信了。說對他行蹤不熟悉,其實還挺熟的不是嗎?」秦阿且幾句將她堵的沒退路。
許澄澄擰巴不過秦阿且,繳械投降式地攤手嘆息道:「好吧,你這小孩還挺聰明,我不過是口誤,就被你抓到了。哎呀,他確實常年不著地呀!這個我說的是實話。」她總覺得自己被套進去了,乾脆繼續放棄一般的說道:「老實說,我族長輩曾與他來往過,雖說不是什麼很深的交情,但是鮮少著地確實是他親口所說。」
她爽快攤牌,倒是讓易夙游有了新的思考量。簡卿恭雖然很少著地,但是許澄澄卻對其算得上是熟悉。如果說是與靈巫有來往,這也說得過去。
許澄澄決心不要跟秦阿且繼續扯這個事,這小孩太恐怖了,她拿起旗繼續向前行進,又加快了些腳步。
秦阿且也轉了回來,偷偷掀開面具對易夙游眨了眨眼。
易夙游一愣,秦阿且剛剛這明顯就是故意的胡攪蠻纏,摳著許澄澄說的字眼不放。秦阿且對諸多事都清楚,他這麼質問許澄澄,又不直接告訴她,更像是引導她去思考更多而已。
許澄澄此刻的心情跟上次在離人坊一樣,涼颼颼的,她實在沒想通一件事,明明是個孩子,為什麼總是毛骨悚然的,好像對方早就將她看了個透。想到此處,她又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簡卿恭如此名聲,小孩子感到好奇也不足為奇。況且,從剛剛談話一開始來看,他又不像一般孩童那樣,講話人小鬼大的,出身應該也不差。
經此一番對話,反正許澄澄是不敢跟秦阿且隨意搭話了。
看了眼遙遙領先在前的許澄澄,易夙游反而放緩了腳步。她五指輕輕穿過秦阿且的長發,將其理順。思緒也如潮水般涌了上來。許澄澄一族與簡卿恭有過來往,她並不覺得簡卿恭是無聊隨意結交別人的人,且簡卿恭又與沈雁寧是師兄妹關係,許澄澄又對閬淵閣主很是感興趣。這些看似割裂開來的信息,融合在一起思考又有些微妙。
秦阿且看她神遊物外的表情,還慢悠悠走著。他不露痕迹淺笑一下,趴在她肩上壞心眼地吹了口氣。讓她老是氣他,他也要懲罰一下她,故意給她留懸念,讓她去想破腦袋。
而易夙游又怎麼是那樣容易動搖的人,她的思維轉得奇快。時間追溯回簡卿恭海上追殺向南劫開始,他又突然放棄了追殺轉而擄走了她。易夙游在凌天都偶然聽到了向南劫與綺容的對話,他們與簡卿恭目的有些相似,都是為了那個長生的秘密。這複雜的關係中,也就向南劫聽上去是真的為了綺容,許澄澄所有編出來的說辭也不過是說給外人聽的,故她不是為了綺容只是另有目的。
奇怪的點也在這些關係中,向南劫來自宸州,以易夙游的觀感來看,他與綺容的關係可以說是有些怪,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或許真如外界傳聞那樣,向南劫深深迷戀此人,故才有那晚的一幕。
更巧的是,許澄澄也是宸州的代表,宸州也是源體的發源地,許澄澄出山完成家族任務。那麼問題來了,許澄澄對官場並不感興趣,卻又不得不插戰旗,秦隨背後是瞿州與京州,那她的背後家族又是屬於哪方勢力?宸州嗎?難道許澄澄這番沒多大鬥志的心思還能造反不成?興許,也說不定呢?易夙游將疑問暫放一邊,她也不急。
簡卿恭與沈雁寧是師兄妹,許澄澄雖對簡卿恭熟悉,但卻對沈雁寧不熟。她對沈雁寧閬淵閣主的身份很好奇,更是幾次詢問她與沈雁寧的關係。她對雲賀的態度可以說很好,對不太熟的沈雁寧同樣也是有著莫名的好感。如果現在她改口說是為了出海見沈雁寧,她還真說不定信了。
事情還遠沒結束,中間斷層了許多信息。唯有等這幕後之手繼續推動,才可將這散落的信息拼湊完全。
距離島心越來越近,許澄澄腳步也放緩了許多,畢竟她還要帶路。
夜越深,易夙游神遊回籠,已經帶著秦阿且趕上了許澄澄。夜風越來越大,將平靜的叢林吹得更是漱漱作響。強大的威壓逼近,一些稍細的樹木被壓彎,威壓持續著,樹木完全沒有彈回的餘地。
許澄澄臉色一變,停下了腳步,她立馬飛到易夙游她們身前,持起旗幟扎在地心以此穩固,將兩人掩在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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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總結,關係網理一下,還有一些總會有理清的環節,所以記不清的情節完全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