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燃歌(五十三)
纓歌的皇宮與其婉約特色一致,秀致深遠的深紅宮牆,馬車一路駛過。高處飛檐鈴角,偶爾風吹撞鈴,更顯雅緻格調。
到了主殿前才停下,許澄澄慢吞吞跟在了許大人身後。她第一次正式進宮,左看看右看看。
隨行女官已快一步上前去稟報,緊接著才聽到殿外女官宣進殿。
許大人微微回頭涼颼颼看了許澄澄一眼,四處張望好奇的她自然接收到了無聲的警告。她識趣地摸了摸鼻子,也跟著前面領路女官一樣半垂下頭。
許澄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娘,這一個眼神她就老實安分再也沒亂看一眼周圍。
踏進殿內,眼觀鼻鼻觀心,前面跟著行禮她也跟著行禮,有模有樣。
「起。」纓歌女帝聲音聽得出來還很年輕,甚至還壓低了幾分,像是要讓自己更顯穩重些。
許澄澄暗自撇了撇嘴,倒也不敢抬頭。
「許愛卿教女有方,竟能在短短几天就讓天下人刮目相看,將宸州發揚光大,著實令朕驚訝。」
許澄澄一聽這話就不對勁,這皇帝還得損她一番往事不堪入目嗎?她又偷偷看了眼周圍,果然已經有一群緋色官服的人站在了大殿。
「回陛下,為臣也確實驚訝不已。不瞞陛下,小女從小性情頑劣,爹爹早去,在下又疏於管教,故養成了無法無天的性子。此次放她出海本想磨磨她性子,誰曾想卻奪得了旗幟。她年輕任性,又恐難當大任,倒是讓臣抹了把汗。」許大人拱手,面無表情說出了一串話。前面聽著像是人話,眾朝臣聽到最後怎麼聽怎麼彆扭。這許大人說的奪戰旗好像吃個便飯一樣?
秦隨又是何人?放眼京州的天之驕子,就這麼被輕易打敗了?
殿上當然還有瞿州代表,聽完這番話當場綠了臉。有的表情很微妙,這許澄澄養成啥樣,看許大人還真能看得出來……
許澄澄真是心裡要樂開花了,這是真娘親啊。
而皇上像是有愣了一會,方才出聲繼續道:「許愛卿倒真是愛女。」
過了一會,許澄澄只感覺有一陣直白的視線看向了她。她明白,那是皇帝在瞅她,她立馬進入了站定。
「年輕人有血性,許大人倒也不必替愛女謙虛。這鳴海海域已經歸於宸州管轄,而許澄澄也可做鳴海島主,戰旗一日不落,她便是擁有永遠的主權。」許澄澄雖然沒看皇帝,但聽她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心裡彆扭了有一會。
「陛下,這……島主若派代表去就方可了。而許姑娘甚年輕,如何能鎮壓得住?」一些反對派果然當場出來。
「哦?你倒是說說,當初規矩早就定下了,難不成要讓朕出爾反爾嗎?」皇帝聲音逐漸變得慵懶,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陛下,話雖如此。但臣早有耳聞許澄澄在坊間聲名,若此時直接坐鎮鳴海島嶼,恐非議者眾多。」許澄澄餘光瞥到了,這是一個身著錦紅色官衣之人。她還想著怎麼拒絕,她娘也跟著暗自推辭,這對手就幫忙拒絕了,她暗自舒口氣。又往前瞄了眼,還有一個正紅色錦衣之人,許澄澄想了想就明白了,這不就是那秦隨心心念念的尊敬之人?大名鼎鼎的瞿州城主?
然而另一幫來自宸州的人就不服氣了,立刻反駁道:「陛下。纓歌向來以公正判定,這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何就以區區非議改變了本質?」
「還請陛下三思……」雙方又開始就這配不配的問題開始進行了激烈的唇槍舌戰。
許澄澄第一次上這正殿面上沒表露,但是心裡已經翻了好幾個白眼,原來這幫人就沒事打嘴仗?
「好了。」久久不吭聲裝死聽了她們吵了有一會的皇帝又開了口。她轉而問道:「許澄澄,你怎麼想?」
突然被點名,許澄澄立馬回神。她立馬上前一本正經道:「回皇上,大人們說得都挺對,在下也覺得不妥。」
「……」在場的沒想到許澄澄竟然如此「識好歹」順了眾人的心意。一時間鴉雀無聲,眾人語噎。
反對派巴不得許澄澄如此繼續粗鄙下去,宸州來的都快被許澄澄氣了個倒仰,恨鐵不成鋼。
「哦?說來聽聽。」年輕的女帝饒有興味,示意她繼續。
許澄澄一聽有戲,連忙乘勝追擊道:「皇上,若是任何要求都准嗎?」
「准。」皇上的回答也很乾脆。
許澄澄心底一樂,等的就是這個字,連狗皇帝暗算她賣了她的事她都可以不計前嫌了。她屁顛屁顛提高音調道:「皇上,我願意將主導權交於宸州管轄,我還年輕更需要磨鍊,我喜歡大海之外更遙遠的地方,那才是女兒家該去闖一闖的。」
她說的意思太明顯了,放權只要一個自由。
然而大殿中其他人聽得意思就不一樣了,許澄澄放棄了日進金斗的鳴海島嶼主權,卻只是為了一個根本無所謂的離開纓歌理由。
唯獨許大人稍稍閉了閉眼,該來的還是來了。
梁帝反應也快,她笑了笑道:「是個妙人,傳聞到底是帶了偏見。」
許澄澄腦瓜子轉了轉,這皇帝還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污衊她的傳聞?即使她心裡想得熱火朝天,她也乖乖地低著頭,看起來還挺老實。
「許澄澄,你可想清楚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朕知曉年輕人血氣方剛,但這時的衝動可就是永久放棄了那炙手可熱的寶貝。」梁帝還沒放過她,又問了一遍。
許澄澄拱手,垂首聲音提高了幾個度高聲道:「回皇上,臣女自然明白。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此行不僅讓臣女受益匪淺,更讓臣女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理。比起不動的權財之樂,我想那些人更能讓我成長。」
聽著好一個視錢財如糞土心高氣傲的年輕姑娘之言,要不是有知道她德行的,有的人差點信了。
「也罷。那也倒是有趣,朕現在也有些好奇了,是何人讓你能做到如此。既然你不屑於此,朕倒是可以替你牽個線。」梁帝順勢問話。讓反對派一時也摸不著頭腦,這權力這麼快就直接放了?
其他人不知道的以為她這是看上了哪家的男子,這麼就急著跑出纓歌去追人了。
許澄澄咧嘴一笑道:「說來不怕皇上笑話。許澄澄最佩服那些能人異士,最絕的還是那漠圖閬淵,傳聞凡是僱主定製的,閬淵閣主便能做到。此等能力,許澄澄早就仰慕許久,莫說是學習能力,能拜訪上一下就不錯了。」許澄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她又沒真指望這年輕的女帝能幫她牽個線,她能不暗算她就不錯了。
殿上一干人聽到這莫名其妙的理由,面色又是一陣一陣的精彩至極。
哪曾想這讓許澄澄無所謂的梁帝沉默一陣子,輕咳了一下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許澄澄還在愣著一聽這話好像有戲,她就暗自納悶了,難不成這皇帝還認識沈雁寧不成?就憑她?
「小女魯莽了,言行放浪形骸,還請陛下莫要放在心上。」許大人終於吭聲了,率先一步先給她認個錯。
「無妨,許澄澄與朕年歲相仿,有如此想法,朕能感同身受。不過是舉手之勞,朕都允了,哈哈。」說到後面,梁帝爽朗笑了笑。
「……」許澄澄聽出來了一絲不對勁,她不曉得這皇帝在笑什麼。照理來說放個權哪能這麼開心?她真想看看她長什麼模樣。
她還在想什麼,梁帝就像讀懂了她所想,且聽梁帝道:「抬起頭來讓朕瞧瞧,心性如此自由的女子,也不必如此拘謹委屈自己了。」
許澄澄脖子本來就酸了,她不客氣地抬起了頭,也就順著前方一眼看了過去。
這一眼一看不要緊,她差點沒把自己眼珠子扣出來,看著梁帝下意識地開口道:「沈……」還沒說完就已經呆在了原地。
「什麼?」梁帝挑眉,頗有些興緻盎然地看著許澄澄。
梁帝生了一雙淡眉,那雙眼微垂,唇色寡淡,沒有天子的威嚴感,但有自己獨特的陰鬱感。偏生她又漫不經心坐在那裡瞧著眾人,好一個少年女帝……
許澄澄做夢都不會忘記的眉眼在這裡出現了,在皇宮正殿高處坐著,還興緻勃勃地看著她。她機械地轉頭看了眼許大人,許大人揣著雙手,嘴角有些上揚。
許澄澄感覺自己掉進了老狐狸的窩裡,這高處坐的不是別人,正是港口驚鴻一瞥的閬淵閣主沈雁寧!誰能告訴她這漠圖閬淵閣主怎麼坐在纓歌皇座上?誰能告訴她梁帝怎麼就成了沈雁寧?她生平第一次因為巨大的震撼而結巴……
記憶拉回七月初還沒開幕之前,她被娘揪去港口站崗,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閬淵船隻,還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閬淵閣主……人家還高調地走過了纓歌街道,不是……這皇上有這麼寡淡嗎?沒一個人看出來?她又拍醒了自己,尋常人哪能見著皇帝。況且身份為閬淵閣主時也不經常在眾人面前露面,那次來的時候身邊又有兩個掩面之人,且氣質獨特。一般人也不會注意那麼沒存在感的真主沈雁寧吧……
許大人這表情,許澄澄算是明白了,這老狐狸早就合計著小狐狸一起算計她了。她這出山不是出山,是真的靈魂出竅吧?
巨大的疑惑讓她一時理不清楚,她只想趕緊結束殿上對話,揪著她娘狠狠問一通。
後續都是嘉獎許澄澄的話,許澄澄也聽不進去,只是看著梁帝的臉持續發愣。
心心念念的學習之人就在纓歌,還是掌握最高生殺大權之人,她還出個屁的海?被耍的團團轉,她乾脆出家得了。
※※※※※※※※※※※※※※※※※※※※
具體為啥,且看下節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