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燃歌(五十七)
秦阿且幾次都是在夜色降臨時跑來,上次還耍點小手段,撩完就跑。今日又跑來說些有的沒的,讓易夙游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他的小腦瓜。
「這也沒發熱啊,怎麼就傻裡傻氣的?」
秦阿且被她一句話噎得牙痒痒,想到自己的目的他又吸了口氣。揚起小臉,雙手掛在她脖子上道:「我還不是你的小傻瓜嗎?」
「噗……」易夙游抬手捂嘴撇過臉,低笑了一聲。這廝怎麼土裡土氣的,怪好玩的。
秦阿且本來膽子大也不顧後果,但被她這突然一笑臉就開始發燙。他抱緊她脖子支吾道:「你……笑什麼?」
易夙游沒有吭聲,只是轉過臉來一語不發看著他。
秦阿且也沒明白她為什麼突然發笑,總覺得自己好像早就被揭露了老底一樣。
「小朋友,你是不是話本看太多了,凈學些有的沒的。」易夙游看他傻愣愣的,揉了揉他的頭,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秦阿且臉頰更燙了,雖然易夙游嘴裡說出的是他不愛聽的,但是透露出一股子的寵溺勁,那是他從前都沒有過的體驗。
「還不是想與你更親近些……」秦阿且捏著她衣襟嘟囔道。
易夙游將他不安分的手握住,他的手有些冷,易夙游握緊了些,看著他晶亮的眼道:「阿且,在我身邊,你永遠不必刻意去成為怎麼樣人,不必做任何讓自己不舒服的事。」
秦阿且看著她認真的眉眼,眼眶開始泛紅。他咬唇又鬆開道:「夙游,那你會永遠伴隨我嗎?」
「興許吧。」易夙游回道,說起來也是漫不經心。
「你說的哦,如若騙我,我就……」秦阿且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如何?」易夙游饒有興趣看著他,怎麼一個人會有這麼多面的,傻起來是真的犯傻,聰明起來也是不可一世。
秦阿且冰涼的小手摸上她的脖子道:「就殺了你。」
「哦。」易夙游點頭,不為所動。
「我可是認真在跟你談話。」
「知道了。」易夙游從一個字進化到三個字,也算是聽了進去。
「……」秦阿且就覺得她跟個獃子似的,真不怕死。
他此行前來自然也不是光與她說這些,他將易夙游用來綁他頭髮的那根金色綢帶拿了出來,拉過她的手。他垂著腦袋,將綢帶繞起來細緻地綁在她手腕上,最後還打了個蝴蝶結。
易夙游察覺到這綢帶有些不一樣了,具體是被動了什麼手腳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又還我作甚?」易夙游選擇直接問當事人。
「那你先告訴我瞿州城主同你說了些什麼?」秦阿且綁完之後並沒有鬆手,拉著她的手指低著頭開始把玩。
他的手很冰冷,就像是他所展現出來的靈式一樣。易夙游看著他低著的腦袋,遲疑了一下才道:「也沒什麼稀罕事,不過是把我當成了神巫,想讓我牽個線認識引靈人。其次就是審靈者已經在纓歌活躍了,提醒我罷了。」
秦阿且捏著她的手頓住,抬起頭看著易夙游,看起來有些許驚訝。他小聲回道:「你總是如此坦誠,倒是讓我無所適從了。」
「你又如何判斷我說的是實話?萬一我是隨口胡說的呢?」易夙游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月色逐漸被雲遮住,她本來就在窗下,此刻完全隱匿在了夜色里。
「我剛可是告訴你了,你要是騙我,後果很嚴重。再說了,你一次性講了這麼多,讓你編可真是難為你了。」秦阿且這話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嘖嘖……」易夙游抽出了手。站的太久保持一個姿勢有些僵硬,她伸了個懶腰。
「你不必在意她說的,就算審靈人進入了纓歌,我想這纓歌女帝也不會坐視不管。等我,很快我就帶你出去。」秦阿且雖不滿她收回手的動作,但也不好意思再去抓緊。
易夙游淺笑化成了低笑聲,只聽她道:「看來我只需要混吃等死就行了……」她懶散靠在牆上,夜色里看著眼前的人繼續道:「倒是你對纓歌女帝習性的了解,可真是不一般。」她的聲音平穩無波瀾,也看不出什麼情緒波瀾。
秦阿且拉住她的衣袖,在夜色中更近一步。他勾起笑容,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怎麼?你是吃醋了嗎?」
易夙游輕嘆了口氣,握住他的手腕拿了下去,再將他沒骨頭的身子扶正。
秦阿且只感覺到她氣場的轉變,那雙溫柔的手將他衣襟撫平,卻聽到了最冷的話語。
「阿且,回去吧。」
秦阿且猛然抬頭,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極深。月跳出雲層,便能看到她的手腕被抓出了印痕,深的地方有點滴血漬泛了出來。月照耀進來,那血光彷彿映在了他的眼底。
他看著易夙游,似乎有些不可置通道:「你趕我?」手中的力道更加大了些。他冰冷的身體中無端竄起一股火,直直向上欲將他燃燒一般。
易夙游沒有痛感一樣,將他手指掰開,看著他的眼又重複道:「回去吧。」
秦阿且踉蹌後退一步,他想從她臉上找出點蛛絲馬跡。但她也只是那副淡然的表情,所謂調侃的吃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月色正好,銀白清冷的光輝傾灑而下,將她籠罩。那樣的神色秦阿且再熟悉不過了,胸口一陣一陣刺痛感湧上。
明明兩人身處一個地方,卻各自兩個極端,如同隔了座山。她在另一邊背道而馳,朦朧不可及。
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她的溫柔蕩然無存。
「好……很好……」秦阿且連連說完,撇下她的手,逃也似的離開了監獄,甚至連來時想講的話都未說完。
易夙游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嘆了口氣,幾不可聞的聲音同夜風一起消失黑暗裡。
——
自那之後的夜晚,秦阿且果然沒有再來。
在牢里的第三個夜晚,易夙游再次迎來了楚迎。她身後還尾隨了幾個身著白衣的人,來意不明。
這次倒沒有上次那麼從容,甚至還有點急。她走到了牢門前,身旁的人上前打開了牢門。
「如何?」楚迎向一旁側開身子,易夙游也看清了她身後那幾個人。
白衣,外罩深色大氅,各自肩上綉著或多或少的銀色七芒星,腰佩長劍。為首的是個高挑的男子,他肩上的七芒星左右各五顆。
他也沒理會楚迎,徑直走向了牢內,走到易夙游不遠時,提起長劍挑起了她的下巴。
易夙游倒也沒掙扎,順勢打量起來者。
「除了看起來有些許怪異,倒是個不錯的胚子。」男子模樣倒也周正,只是吐字就不是那麼好聽了。
他像挑貨物一樣上下打量了下易夙游,還沒看夠收起長劍走近了一步,一旁的人點亮了周圍的燭台。
「怎麼?突然之間換貨物,是不是不捨得培養許久的棋子了?」白衣男子邊走近易夙游邊問道。
楚迎臉色微變,又堆起笑顏道:「那棋子落下了缺口,怕污著御大人的眼。這不正好,碰上了現成更上等的貨色給您不是?」
白衣男子正欲伸手挑起易夙游下巴仔細看看,被她一個轉頭避開了。他放下了手,看著易夙游側臉道:「貨物我收走了,雖然中途換了但也不差。至於你提的要求,等好消息吧。」
楚迎連連拱手點頭道:「多謝御大人。」
楚迎見他對易夙游很滿意,便知道自己這把賭對了。易夙游眯眼看了下楚迎,敢情這城主談判不成,直接把她賣出去了。
好,很好。易夙游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翻臉不認人的速度可真是太快了,不過她當晚沒回應她確實是個正確的選擇。
楚迎滿意地退了出去,連帶著看守的一起撤退。
牢內也只剩下了易夙游和這幫來路不明的白衣人。那御大人看起來高高在上的模樣,這楚迎才走他就像變了個人,一把拉過易夙游仔細端詳了她幾下,接著笑了笑放開了她。
易夙游警告地看著他,白衣男子抬起手,指尖在流血,他舔了舔自己的手,帶有侵略性的目光看著易夙游道:「這楚迎瞎貓碰上死耗子,送來了這麼個極品,太美味了。」那話語,活像個變態。
易夙游見怪不怪,變態見多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只是他動手動腳,讓她很煩。
「我叫御零,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奴隸了,下等的攜靈者。」這人抽出劍,銀光閃爍,毫不費力就貫穿了她身後的牢牆。他嗅過她脖頸,又聞到了她發端,頗有些陶醉。
「四天沒洗頭了。」易夙游面無表情道。
「……」
牢內頓時鴉雀無聲,雖然本來就很安靜。只是她這不合時宜的出聲太讓人齣戲了,御零不得不重新審視她。
這高高在上的語氣,還有這高高在上的稱呼,再結合楚迎那晚說的話,易夙游幾乎已經猜出了這幫人的身份。只是沒想到楚迎倒是賣得乾脆,她估計本想來個黑白通吃,結果這頭易夙游軟硬不吃。通吃不行,乾脆倒戈一方明哲保身,還得了好處,可真行。
許澄澄因涉通敵罪名被逮捕,而許大人至今無聲。到被關進這裡為止,外面發生了什麼,易夙游還不得而知。
幾人在黑夜裡將易夙游捆走了,易夙游試圖掙扎了下手中的繩索,還並非是一般的繩索,估計是加持了特殊的靈式效果。
這走的方式也很特別,天空飛來一頂白轎,仔細一看是四邊有人抬著飛來。走近了易夙游才注意到,這幾人肩上沒有七芒星。
御零將易夙游直接扔進轎內道:「是個好貨物,可別玩壞了。」御零並沒有進去,只是在外面吩咐了一句。
轎子在天空繼續飛行,抬轎幾人十分穩健,都不見抖動。
想不到這御零一個男子力氣如此大。易夙游臉比身子先達到轎內,和轎子來了個親密接觸。
轎內還有人,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手。那人手枕腦袋,黑色衣袖滑落,露出了一大截手腕。
因為雙手被綁著,易夙游正好臉著地,還好上面有層薄被才讓她沒破相。如此狼狽,估計還是第一次。她側著臉正好看到了一旁擺放的深色大氅,肩頭竟然是金色的七芒星。
一塊長條方形玉塊將她臉挑起,易夙游看見了這轎內的主人真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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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