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

方思是早上六點的時候被陸陽一聲驚天響屁崩醒的。

睡夢中他還以為外面有人在放炮，醒來只看見陸陽睡的四仰八叉，又是屁又是鼾，再看看宿舍其餘兩個人，一個在說夢話一個在磨牙，三個人原地就能組成一支交響樂隊，從主唱到鼓手一應俱全。

方思橫坐在床上放空了兩分鐘，還是覺得無法忍受這美妙的「樂曲」，一骨碌翻了下來，抓著毛巾去陽台洗漱。

實驗一中的宿舍有獨立陽台和衛生間，洗漱池裝在陽台上，六點鐘樓下鍋爐房剛開始燒熱水，此時水溫還很涼，方思匆匆洗漱一番，被窗縫裡灌進來的涼風一吹，腦袋總算清醒了不少。

三個室友都沒有要睜眼還陽的跡象，方思昨天把課本都放在了教室，現在連書包也不用背，他輕手輕腳出了門，打算趁著時間還早先去食堂吃個早餐，再趁著白天好好記一下教學樓、宿舍和食堂間的路線，畢竟從今天起到畢業為止，他應該就在這三點一線中生活了。

昨天方思沒仔細看，今天才發現這校區內竟然還有初中部，也難怪校園建這麼大，此時朝陽初升，光芒恰巧灑在初中部回形教學樓頂上，「求知明理」四個大字金燦燦的讓人睜不開眼。

方思抬手虛掩眉眼微微仰頭，今天果然是個晴天。

食堂很好找，就建在體育場正對面，夾在初中部和高中部一號教學樓之間，三三兩兩的教師和早起的學生都往那邊去，方思跟著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津口中學的食堂早飯只有三種，包子、饅頭、小米粥，吃的學生臉都綠了也不曾變過花樣，可當方思踏進實驗一中的食堂，才驚覺原來早餐還可以有這麼多樣式。

「同學！皮蛋瘦肉粥吃嗎？」

「剛出爐的玉米豬肉蒸餃！」

「三鮮魚粉來一碗嗎？」

方思轉了一圈，被賣煎餅的熱情大叔叫住了。

「同學！早上吃雜糧煎餅健康，加肉鬆和火腿可香著呢！」

方思已經被食堂里的香味勾的肚子直叫，便點了點頭：「來一個吧。」

「好嘞！七塊五這邊刷卡。」

刷卡機「滴」的一聲后顯示出四位數餘額，方思捏著學生卡，皺著眉頭去看顯示屏上的幾個零，臉色忽然就變得很不好看。

大叔烙著煎餅，呵呵一笑：「同學怎麼給卡里充這麼多錢？收好當心丟了。」

方思知道這筆錢肯定是薛紹給他充的，因為何慧兩年前跟了薛紹之後就再沒工作過，薛紹要她待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兩人買給方思的東西倒是一件比一件貴，剛開始還算收斂，只說是薛叔叔給他買的衣服、鞋子、練習冊什麼的，後來上升成手機、電腦，名牌手錶，更有一回方思生日的時候，收到了薛紹差人送到學校的一張銀行卡。

何慧依附薛紹，連帶著方思也要一起依附他。

更可悲的是方思還沒有能力脫離這種病態的依附關係。

方思覺得生活就像一個爛泥潭，往前踩一腳是泥，往後退一步也是泥。

「同學你的煎餅，拿好了小心燙。」

方思順手在隔壁窗口買了杯豆漿，捂在手裡暖呼呼的，連帶著心也暖和起來，是多少張銀行卡都做不到的。

食堂厚實的擋風簾被掀起來，一大群人烏泱泱湧進來，剛好擋住了方思的去路。

「哎，吃什麼啊老薛？」

方思低著頭，聽見了一聲熟悉的聲音：「不吃，太困了，我上樓補個覺。」

是他？

黑旋風同學依然穿著昨天那件羽絨服，只是裡面的衛衣換成了紅白相間的秋季運動校服，正倚著牆打哈欠，揮手讓其他同學先去買。

昨天太晚看不仔細，白日里才發現黑旋風一點都不黑，膚色非常白皙清透，頭髮也打理的相當整齊，明明就是隨意往那一靠，大半個食堂的女生都悄悄往他身上看。

確實是個特別好看的男生，但方思一想到昨天的蘋果，就覺得這人面目可憎。

「真什麼都不吃啊？」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背，咧嘴笑道：「那把你飯卡借我，我忘帶了。」

「你哪天帶過？」黑旋風又打了個哈欠，聲音裡帶著困意：「我也沒帶，找阿驍借去。」

借卡的人撒腿跑了。

也許是真困的緊，又或許是人長太高就只能看見跟自己同一水平線的生物，總之方思只跟他隔了一步遠，也沒能入得了人家的眼，那人長腿一拐，從他身邊擦過去了。

「哎！等等！」

黑旋風連步子都沒頓一下。

「等會！叫你呢！」

方思跟著他跑出去，被清晨的寒風灌了一脖子，情急之下伸手拽住了那人的衣袖。

「嗯？」

看黑旋風的眼神就知道人家根本不記得他是誰了，此刻正茫然的看著他，問：「找我有事？」

臨近早自習時間，食堂外人多了起來，黑旋風的身高實在打眼，不少人都在好奇的朝這邊張望。

方思被那些眼神看得渾身不舒服，匆匆把手裡的煎餅豆漿塞給了他，別開眼說：「不吃早飯會胃疼，還有，謝謝你昨天給我帶路。」

「原來是你啊。」

對方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人從身後撲到了背上，手裡豆漿差點灑出去。

方思打眼一看，覺得黑旋風背上那人有兩米高，再認真一看，覺得不止兩米高。

這……

人形擎天柱？

現在交朋友都是按身高分類的嗎？

「呦！又有小迷弟給你送早餐啊！」

擎天柱彎下腰打量了方思一會，驚愕道：「初中部的小弟弟？卧槽老薛你可以啊，男女老少通吃啊！」

「大清早說什麼鬼話，別人高二。」

「年級都知道了？！老薛你變了，你以前從不亂搞桃花的！」

擎天柱笑出一口大白牙，問方思：「同學叫什麼名字啊？悄悄跟你說，老薛現在單身，你抓緊。」

「閉嘴！」

黑旋風捅了他一胳膊肘，又看向方思，咬字清晰的對他說了聲謝謝。

「不用謝，只是你以後把不要的蘋果亂送人的時候，麻煩先弄清楚送蘋果的人和收蘋果的人是不是同一個班。」

方思朝他比了個中指，惡狠狠說：「聖！誕！快！樂！」

黑旋風怔住了，臉色有點尷尬。

旁邊的擎天柱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笑。

方思報了仇，渾身舒坦的不行，像條魚似的混進了人群中瞬間躥上了樓。

進班門的時候陸陽已經在跟前座的女生搶作業抄了，那女生胸大腰細，往陸陽桌上一撲，豎起一根手指打商量：「我給你一個蘋果，你先讓我抄。」

聽到蘋果方思臉上僵了一下，掀起陸陽的凳子坐了進去，從抽屜里翻出昨天的卷子扔給陸陽：「別搶了，抄吧。」

「哇！你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嗎？！」

陸陽一點沒跟他客氣，又看見方思從抽屜里掏出一個硬殼筆記本，於是問他：「你寫什麼？」

「日記。」

方思先含了一顆糖，然後擰開筆蓋，把朝著陸陽的那一半本子豎起來，看也不看他：「再看把卷子還我。」

「別別！我不看，您老慢慢寫。」

提筆的那一瞬間喧鬧的教室彷彿突然安靜下來，方思寫上了今天的日期，在天氣那一欄畫了個小太陽，琢磨了一會又給小太陽加了個笑臉，這才滿意的開始寫內容。

【12月25日，晴，新學校的同學都很好，除了……某個亂送蘋果的大高個，沒有問他名字，應該也不需要再問了，上課了，聖誕快樂。】

8班的上課紀律實在不敢恭維，老師在上面講課，底下三分之一在睡覺，三分之一在打遊戲看視頻，剩下聽課的三分之一也聽的半懂不懂，點名回答問題的時候基本都是兩眼一抹瞎，也就第一排幾個女生能跟上老師的講課節奏。

「別一副吃了耗子葯的表情啊。」陸陽剛結束一把遊戲，抬眼就看到他親愛的同桌對著黑板直搖頭。

方思面無表情的問他：「你們還打算高考嗎？」

「我是要考的，實不相瞞，我入校成績還挺不錯，只是某一天我物理課上睡了一覺，再醒過來的時候就跟聽天書似的怎麼都聽不懂了，你說我是不是睡穿越了？」

「只差一節課的知識點你自己多問問老師不就趕上了？」

陸陽把手機一扣，悲憤道：「我問了啊，只是後來我又睡了幾節數學和化學，落的有點遠，趕不上了。」

方思翻了個白眼：「不止睡了幾節課吧。」

陸陽憨憨一笑：「現在8班裡的學生都是一次次考試淘汰下來的，大家都不學，一個人想學也沒那氛圍，想離開這個班基本是不可能了，你要是真成績好，就期末的時候努努力，說不定能去個4班、5班那種平行班。」

方思放下筆，問他：「你們分班是會跟著成績動嗎？」

「是啊，咱們高二一共15個班，1班到8班是理科，9班到13班是文科，14、15班是藝術特長班，就咱們理科來說，分科考試的時候把成績最好的前四十名都分在1班，按道理是考差了會退下來，但1班個個都是釘子，期中考試愣是一個人沒動，2班好幾個尖子生擠破頭都沒擠進去呢。」

前桌的女生聽到他們講話回過頭來，方思看見她在折星星。

「你們在說誰？一班哪個帥哥？」

「你眼裡除了帥哥還能不能有點別的東西？花痴。」

一顆半成品星星砸了過來，陸陽拿書一揮，星星落在了方思桌上。

那女同學看方思的眼神就像看見了一顆星。

「同學，你長得有點好看啊！」

她伸手就要握方思的手背，激動道：「我叫安琳，咱兩能處個對象嗎？」

方思有些尷尬的把手放下桌，問她：「你昨天不是還送別人蘋果嗎？這麼快就換人不太好吧……」

「你怎麼知道我送別人蘋果？」安琳有些困惑，不過立馬將這個問題拋諸腦後：「放長線、廣撒網嘛，天下帥哥那麼多，一顆樹上弔死豈不可惜？」

陸陽把她伸過來的爪子擋了回去，對方思說：「我跟你講，她每回過節都批發送禮，學校里但凡長得能看的哪個能逃過她的魔爪你把持住了，可別掉進她這個盤絲洞里。」

安琳踩了他白鞋一腳：「畜生。」

陸陽回懟：「妖精！」

方思看著他兩吵架，無奈嘆了口氣。

看來他確實得想辦法逃出這個盤絲洞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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